第54章 庶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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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隻聽旁邊有女子抱怨, “今天剛上身的新衣裳,就破了絲, 以後還怎麽穿?也不知誰那麽討厭,自己站不穩還拽著別人。”

    眼光時不時往蔡如嬌身上瞥,言外之意是蔡如嬌把她拽倒了。

    蔡如嬌本就吃了虧,心裏正生悶氣,聽說那人的話外音,立刻跳起來就要開罵。

    嚴清怡死死按住她, 低聲道:“這不是家裏,好多人看著呢。”

    蔡如嬌恨恨地瞪那人一眼,強忍了怒氣問道:“不知是哪家的姑娘,以後再見麵, 我絕饒不了她。”

    嚴清怡側身瞧去。

    剛才張老太君介紹過, 是禮部精膳司主事顧長成的侄女。她穿了件霜色褙子,上麵繡著葛巾紫, 底下穿著粉色羅裙,打扮得非常漂亮。

    此時, 顧姑娘正懊惱地抻著裙子看上麵被石子刮破了的地方。

    再往另一邊瞧, 是太常寺典薄薑守仁家的姑娘, 她還算運氣, 從屋裏出來隻踉蹌了幾步, 並未摔倒。

    她身上穿的是淺粉繡綠繡球褙子。

    葛巾紫跟綠繡球都是牡丹花。

    怎麽會這般巧?

    張弦是禮部侍郎入得閣, 現在乃禮部尚書兼任內閣首輔, 顧長成是他的下屬, 而陸致跟薑守仁都是他的門生。

    且幾人官階都不高,算是中低層的小官員。

    嚴清怡心頭猛跳幾下,仿佛明白了什麽,卻又不敢置信。

    畢竟是嫡親的姨母,竟忍心這麽糟蹋自己的外甥女?

    這時大姨母伴著鄭太太走過來,大姨母嗔一聲,“你這孩子,怎麽毛裏毛糙的?看看有沒有傷到哪裏?”

    蔡如嬌分辯道:“不是我,是別人推我的,”伸出手,掌心點點血漬,是適才蹭在地上破了皮。

    鄭太太“哎呀”一聲, “看蹭出這些血絲,這麽嬌嫩白淨的小手,肯定疼壞了,你先進屋坐著,我叫人拿傷藥過來。”

    先前蔡如嬌還不覺得如何,聽到這般關切的問候,眼淚頓時湧出來,撲簌簌往下掉。

    嚴清怡忙掏帕子給她拭淚,悄聲勸道:“這兒不是說話的地方,有話回家再說。”

    蔡如嬌終是聽了勸,漸漸止住泣聲。

    屋裏六七個丫鬟跪在地上,張老太君拍著炕桌罵:“怎麽伺候的,就眼睜睜看著客人摔倒,都沒長手沒長眼?來人,都給我拉下去揍一頓,盡數發賣出去,留這些沒用的東西。”

    魏夫人笑罵:“你這老貨,越活脾氣越見長,丫鬟再有不是,也不能今兒發作,連聖上還記掛著讓張大人休沐三天,你卻在這抖威風,好歹過了這三天再說。”

    屋裏女眷紛紛附和,“張大人的好日子,別動板子動棍子的,老太君且饒她們一次,也算是功德一件。”

    張老太君想想也是,無奈地歎口氣,喝道:“都出去,另換了人來伺候。”

    丫鬟們如釋重負,低著頭悄無聲息地退了下去。

    有人取了傷藥來,鄭太太本打算親自給蔡如嬌上藥,嚴清怡笑著開口,“我來吧,左右閑著沒事,太太盡管去忙,還有別的客人要招待。”

    鄭太太看嚴清怡兩眼,笑道:“那就有勞了。”將瓷瓶遞給嚴清怡。

    張老太君見狀,招手將蔡如嬌喚到自己身旁,捧了她的手瞧,嘴裏“嘖嘖”有聲,“可憐見的,都破皮了。”眼角瞥見她裙子上沾了土,揚聲道:“去找裙子給蔡姑娘換換。”

    嚴清怡笑道:“回老太君,來前帶了裙子,已經讓人取了。”

    張老太君拍著蔡如嬌道:“好孩子,受委屈了,”又吩咐鄭太太,“挑幾匹上好的布料送給剛才那些個姑娘,可別讓人覺得到咱家來賀壽反而受委屈。”

    鄭太太連聲答應。

    此時,彩霞已將替換的裙子取來。

    嚴清怡陪著蔡如嬌到隔間更換,問道:“你沒事吧,要不咱們先回家?”

    蔡如嬌想一想,搖頭道:“沒事兒,我還想見見柔嘉公主,這樣以後回東昌府就能跟爹娘顯擺顯擺。”

    嚴清怡莞爾一笑,等蔡如嬌換好衣裳出來,便問魏夫人,“不知阿欣去了哪兒,這半天沒見她人影兒,我還想尋她說幾句話。”

    魏夫人笑道:“本來她還說留在這兒等你,架不住被別人攛掇,跟著柔嘉公主和一大幫人不知道去了哪兒。”

    張老太君插話道:“不是醉楓樓就是聞香榭,左不過這兩處。”

    旁邊便有個丫鬟微微笑道:“我帶姑娘過去。”

    出了院子往東,走不多遠就看到一大片楓林。

    時值仲秋,楓葉被秋意染了個半醉,呈現出深深淺淺濃濃淡淡的紅。

    斑駁的紅葉間,露出一角青色飛簷,隱約可以聽到有叮叮淙淙的琴聲傳來。

    蔡如嬌頓時來了精神,“是《漁舟唱晚》,也不知是誰彈的,技藝相當不錯。”

    嚴清怡微笑,“肯定不是魏欣。”

    蔡如嬌疑惑地問:“姨母說過,京都的大家閨秀都是琴棋書畫樣樣精通,難道魏姑娘不會彈琴?”

    嚴清怡笑而不語。

    魏欣會彈琴,而且技藝比蔡如嬌更好。可她隻三五知己聚會時候彈過,從來不曾在外麵顯擺。

    用魏欣的話來說就是,她有把獨特的嗓音已經夠引人注目了,不需要再展示技藝。

    說話間,幾人已經來到一座麵南背北的兩層小樓前。

    丫鬟指著屋簷下的匾額笑道:“這裏就是醉楓樓,我還有差事在身,這便回去,裏麵另有人伺候,若是姑娘需要什麽,盡管吩咐她們。”

    嚴清怡應聲好,與蔡如嬌一道走了進去。

    裏麵是小小的三間,黑漆落地柱,青石鋪地,中堂掛著幅《秋山草堂圖》,圖下擺著張黑漆長案,上麵放了隻雙環耳鏤空雕花青瓷香爐,有白煙嫋嫋散開,清香淡淡,非常好聞。

    有點像蘇合香,卻沒那股子甜味,

    嚴清怡正在分辨,就聽魏欣獨有的粗啞聲音傳來,“怎麽這會兒才到,都等你好半天了,我給慈正院裏的丫鬟留了話,等你來了就到這裏找我,她們沒告訴你?”

    “她們沒尋著機會告訴,”嚴清怡笑著解釋,“到慈正院後先是張老太君問話,接著給張大人賀壽,然後宮裏內侍送了柄桃木拐杖,一直蹉跎到現在。”

    魏欣上下打量她好幾眼,笑眯眯地說:“你這麽穿很好看,以前我最討厭穿紫色,覺得顯老氣,回頭我也做件這樣的。”牽了她的手,“我給你引見柔嘉公主,我娘也在。”

    繞過擺放著各式瓷器的博古架,裏麵團團坐著六七人正說得熱鬧。

    嚴清怡一眼認出當中戴金鳳步搖,眼神淩厲的婦人便是當今聖上的長女,柔嘉公主。

    旁邊穿玫瑰紫滿池嬌褙子的則是魏欣的娘親,錢夫人。

    錢夫人身後站著個十三四歲的少女,少女穿件煙柳色的蜀錦短襖,係著淺碧色束腰長裙,頭發梳成墮馬髻,插一支赤金點翠蝴蝶簪,膚色白淨,柳眉杏目,右眼底下有顆小小的淚痣。

    不正是她前世的二姐羅雁菊?

    嚴清怡驚訝得險些叫出來,忙按壓住心中狂瀾,先拜見柔嘉公主。

    柔嘉公主隻淡淡點點頭。

    錢夫人則熱絡得多,退下腕間一對翡翠鐲子,分別給了嚴清怡與蔡如嬌作為見麵禮。

    魏欣接著介紹那少女,“是羅閣老家的二姑娘。”

    羅雁菊矜持地笑笑,招呼一聲,“嚴姑娘,蔡姑娘”,再無別話。

    跟前世一樣,不太愛說話。

    羅雁菊是夏姨娘所出,因是庶女,蘇氏極少帶她出門。

    記憶裏,給張大人賀壽這天,蘇氏隻帶了羅雁梅,並沒帶羅雁菊。

    嚴清怡心裏滿是疑惑,四下看了看,卻沒發現蘇氏身影,思量會兒,鼓足勇氣問羅雁菊,“羅家就隻二姑娘來了,羅夫人沒來?”

    羅雁菊狐疑地看她眼,答道:“我祖母已過世多年,家裏中饋一向有我娘主管,適才三妹吵鬧,我娘帶她去摘花,稍待片刻就會回來,不知我有什麽能幫得上嚴姑娘?”

    嚴清怡強擠出個笑容,“我聽說羅家花房在京都是數得著的好,想請教怎樣養山茶。”

    羅雁菊麵露得色,“我娘喜歡養花,每天要在花房耗一個多時辰,我卻是不太感興趣。”

    嚴清怡愈加不解。

    羅雁菊是庶出,應該稱呼蘇氏為“母親”才對,她卻一口一個“娘”叫得這般親熱。

    心念電閃之間,突然想到她雖是羅雁梅的芯子,可身體早已換成了嚴清怡。

    那麽羅雁梅呢?

    假如還是她前世的身體,那芯子裏又會是誰?

    嚴清怡神思不屬,連魏欣介紹其餘幾人都提不起精神,隻木訥地挨個行禮招呼。

    魏欣瞧出她的異樣,趁著倒茶的工夫問道:“你怎麽了?”

    嚴清怡思量番,偷偷指了羅雁梅,“我有點想去看看她家花房,她娘親為人怎麽樣,會不會很難接近?”

    魏欣壓低聲音道:“我跟她家沒什麽來往,她娘姓蘇,看著挺和氣,但總給人感覺冷冷淡淡的,而且……”魏欣頓一下,指指自己的腦袋,“她這裏不好……”(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