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〇一章 集仙設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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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天之後,襄陽府大雪紛飛。陳文溙披著綠綾裘襖,帶著幾名親從和親事官如約來到集仙酒樓赴宴。跑堂的將這位穿著一身原諒色的貴客迎上三樓最雅致的房間,請他靠牆麵朝房門而坐,此是上座。
陳文溙喝止了也想落座的親從們,而後看了一圈,屋裏別無旁人,陳文溙有些奇怪:他沈玉璃請客,怎麽倒讓我一個客人幹等?著實無禮。於是陳文溙便問跑堂的:“我問你,你們社主何在?”
跑堂的先是一怔:他知道我乃瀟湘社社眾?再等轉念一想:也是,堂堂烈風令的指揮怎麽可能這都看不出來。跑堂的答道:“我們社主就在這裏。”說著,他指著陳文溙對桌的一隻凳子,凳子上隻放了一頂水獺皮的帽子,烏黑發亮。
嗬——譜夠大的啊!陳文溙登時就怒了,不過他依舊保持著風度,調侃著問跑堂的:“我說你們社主是不是自天靈蓋以下截肢了呀?”
跑堂的窘笑道:“陳指揮不要誤會,我們社主稍後就來。這頂帽子是他打算送您的。”
“拿過來我看看。”
跑堂的將水獺帽子遞過去,陳文溙接到手中摸了摸,手感柔軟光滑,要多舒服有多舒服,他心裏估猜了一下,這頂冬帽最便宜也要六十貫錢。既然送我的,不要白不要,故而陳文溙試戴了一下,問問隨行親從:“瞧著怎麽樣?”
未等親從拍馬屁,就聽一人鼓著掌讚道:“人飾衣服馬飾鞍,陳指揮戴上這頂皮帽,果然威武不凡。”
陳文溙看去,正見一人從門外走進來,頓時看得呆了,為何?隻因那人長著柳葉長眉、丹鳳亮眸,麵若冠玉,絳唇無須,耳鬢烏發垂胸,再配上頭頂白玉金冠,一支翠色發簪穿髻而過,英姿倜儻,俊美非凡。
那公子哥撩袍端坐,自我介紹道:“鄙人便是沈玉璃。”大丫鬟雲夢和翠微自然肅立兩旁,伺候著他。
陳文溙撚著胡須角,仔細端詳著對麵的人,道:“原來閣下就是沈社主了。我怎麽覺得好像在哪裏見過你一樣?”
沈玉璃雙臂抱懷,微微笑道:“見過的人都說我與先父容貌相似,或許指揮大人年幼的時候見過我父親。”
“嗯。”陳文溙微微點頭,道:“或許,是紹興年間的往事了。”陳文溙臉上雲淡風輕,可內心卻波濤洶湧,因為他看著沈玉璃的臉,回想起了當年的事情,他永遠不會忘記那個男人,那個出手迅疾如電光火石的男人,以及和那個男人渾然一體的那把劍——卷寒劍。想到這兒,陳文溙忍不住問道:“那把劍還在嗎?”
“呣?”沈玉璃很快就明白了,笑道:“還在,還在。”
陳文溙很想再見一見卷寒劍,看看它和記憶中的那把劍是否一樣。原本請客吃飯,不應有武器在場,不過客人要求,沈玉璃便叫翠微將劍取來。不久,翠微托著一柄紫檀木鞘的寶劍回來。陳文溙第一眼看過去,便覺得這是卷寒劍不假,因為這把劍給他的印象實在是太深刻了。沈玉璃動作瀟灑地接過劍,順手就要拔,驚動了陳文溙隨行的親從和親事官,險些釀成誤會。
陳文溙製止了想要動手的隨從,衝沈玉璃做出了個“請”的動作。
沈玉璃覺得這群如驚弓之鳥的親從們十分可笑,兀自低眉視劍,將劍身徐徐拔出一截。
陳文溙對桌看著,卻見劍身地黑刃白,厚重典雅,雖有些許鏽斑,但仍不掩鋒芒。“果然是好劍,二十多年了,還是這般寒氣逼人。對了,我聽說沈社主曾一度遺失過此劍?”
沈玉璃乍一抬眼,衝陳文溙一瞥,接著又低眉將劍完全抽出豎握,用左手手指輕輕一彈,令劍發出如泉落深澗般的悅耳聲音。他又握著劍柄左右稍稍扭動,讓劍身上“劍出卷寒、天下飛雪、冰封萬裏、生跡皆絕”的銘文照進陳文溙的眼球,方才笑問道:“陳指揮,你說我現在是不是把它拿得很穩啊?”
陳文溙哈哈大笑,道:“沈社主是拿得很穩,可是別拿著它上了武夷山唷。”紹興三十一年(公元1161年),武林盟主李乘風攜兩萬眾嘯聚武夷山,幾乎整個江湖的大中小門派和遊俠都參與其中,甚至還包含一些民團軍社,結果被當時的烈風令都指揮杜弼如帶兵圍剿,殺的基本上一個不剩。陳文溙忽然說出“武夷山”來,可見他的話語飽含深意。
沈玉璃也配合地笑了起來,道:“陳指揮多慮了,我雖戶在嶽州,可連洞庭湖都沒遊過。”“洞庭湖”指的是明教楊幺起義,“連洞庭湖都沒遊過”,其意味不言而喻。
陳文溙道:“沈社主雖未遊過洞庭湖,可手已經伸到鄱陽湖了呀。”他這句話,直指瀟湘社近些年來兼並諸軍社的行為。而且鄱陽湖毗鄰隆興府,隆興一帶的軍社剛被辛棄疾徹底掃清,瀟湘社就算兼並也無社可並了,他這話頗有幾分挑釁的意味。
沈玉璃收起劍,叫翠微拿好,擺手笑道:“我手再長,也沒有陳指揮的手長啊,從臨安廟堂一直伸到了襄陽。”
陳文溙道:“並不是我手長,我也不過是朝廷的一根手指罷了。”
“陳指揮過謙了,憑指揮你的聰明才智,就充當一根手指豈不可惜?起碼當條胳膊吧。”
陳文溙道:“哪裏的話,我就是一跑腿的,上頭交代給我什麽事,我就照著指示去辦,哪能談得上胳膊不胳膊的?”
沈玉璃覺得說得差不多了,眼前這個人也算了解了幾分,便招呼跑堂的叫人上菜。很快,一大桌子酒菜都擺滿了,可隻有兩個人在吃,而且吃的並不盡興,因為二人都覺得對方綿裏藏針,不是什麽好對付的角色。酒過三巡,陳文溙便佯裝喝醉,搖搖晃晃地站起來,咕噥著要回去休息。
沈玉璃道:“既然指揮醉了,我也不便強留。跑堂的,把酒菜拿荷葉包上,替指揮帶回去。”
陳文溙念叨著“費心了、費心了”便出門往樓下走。可就在這時,發生了一件事情。(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