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九五章 險惡江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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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招他惹他了?衝我們這兒吹胡子瞪眼的,切——”陳文溙發了句牢騷,繼續喝酒。

    平重衡盯著那黑衣男子穩步上樓,見他步伐穩健,重心低垂,不禁輕聲道:“此人是個高手。”

    “你能看出來?”陳文溙問。

    平重衡淡然道:“在下無能,卻也曾在數萬人戰陣中全身而退。一個人是否身懷絕技,還是能看出來的。”

    不多時,剛關上不久的門又被打開了。

    “店家,關著門還怎麽做生意啊?”新進來的是個穿著皮襖、背負雙刀的中年男子,也是胡子拉碴,身高體健的。

    掌櫃的說道:“客官別見怪,天太冷了嘛,加之本店平時有沒有太多客人。敢問客官是打尖還是住店啊?”

    那男子順手帶上門,走到櫃台前先問道:“掌櫃的,我且問你,此前可否有一個黑衣服戴鬥笠、背著四尺長斬馬刀的人進來?”

    “呃……”

    男子見掌櫃的此番神情,道:“那就是有咯。”隨即他取出十兩銀子放在櫃台上,道:“告訴我他在哪個房間,這些銀子應當足夠補償待會兒會毀壞的東西的。”掌櫃的見該男子態度不錯,有什麽話都事先講好,便收了錢,告訴了他剛才那黑衣男子下榻的房間位置。該男子並不著急上去,而是又掏出了十兩銀子:“待會兒不管誰死了,這些銀子都替他買口好棺材葬了。”

    “好、好,我一定辦到。”這二十兩銀子,快抵上半年的收入了,縱然知道會發生血案,掌櫃的還是答應下來。不過他還是多嘴問了一句:“你們到底是什麽人,非要在我這兒打打殺殺的?”

    男子有些不悅道:“我與那人隻是私人恩怨。錢都給你了,你還如此多事。既然你這麽怕忌諱,那我們盡量死在外頭就是了。”隨後,他衝樓上大喊:“不吃飽喝足再打嗎?”

    樓上傳來一聲冷笑,黑衣男子現出身,摘了鬥笠往下一丟,正好掛在一張桌子的桌角。

    “吃太飽了會想睡覺,就施展不出所有的能耐了。小二,拿出一人份的酒菜,我要與他共飲!”

    燕趙多慷慨悲歌之士,此二人明顯為仇敵,卻依舊能在戰前對桌而坐,共就一餐,看的一旁陳文溙等人是張目結舌。

    黑衣男子吃了幾塊肉,飲下一碗熱酒,問道:“你追了我七天七夜不肯罷休,不愧是被稱為一人就比得了暴雪坊的雁翎雙刀謝崇廣。”他這話並不是說對方一個人能幹得過整個暴雪坊,而是說對方這種敬業態度和暴雪坊差不多。

    掌櫃和小二一聽“謝崇廣”之名,不由得一驚:“你……你便是謝大俠!”

    謝崇廣飲了一碗酒笑道:“大俠遠遠算不上,我隻是一個為錢殺人的勢利之徒。”

    黑衣男子道:“我早說過了我不是凶手。”

    謝崇廣道:“如果你真不是凶手,為何不留下來解釋清楚,反倒要跑呢?再說了,我並不關心你是不是凶手,那些傷腦筋的事情我才不會考慮,我隻關心你的首級值多少銀子。”

    黑衣男子放聲大笑道:“好,現在吃的差不多了,我想知道究竟是我的刀快,還是你的刀快。”

    謝崇廣放下酒杯,先將一隻手放在刀柄上,微微笑道道:“你不是我的對手。”

    “好大的口氣!”黑衣男子大怒,咆哮一聲,揮舞斬馬刀,一刀將麵前的桌子砍成兩半,碗碟碎了一地。

    再看謝崇廣,閃過一擊後,僅僅手握一把刀遽然突前,雁翎刀在黑衣男子脖子上隻一劃,鮮血湧出,那黑衣男瞪大眼睛捂著脖子訇然倒下。

    “居然連一把刀都抵擋不住。我說什麽來著,你不是我的對手——老板,那些銀子夠陪你損失的財物嗎?”

    “夠、夠,太夠了。”

    作為目擊者,陳文溙愣了半天才來了句:“好快。”

    辛秀視若無睹:“是挺快,但不是我的對手。”

    辛秀自信天下鮮有敵手,她說的話,謝崇廣自然聽進耳朵裏。可他不惱不怒,隻管割了黑衣男子的首級,及幾樣貼身物什作為憑證。這些東西拿回去就能領到五百兩的酬勞,拿二十兩給客棧老板對他來說也算不上多大的數目。

    “店家,給您添麻煩了,實在不好意思。”謝崇廣包好首級,向掌櫃的致歉。

    “不麻煩、不麻煩。”掌櫃的拿了二十兩,派夥計到鎮上棺材鋪要一口薄皮棺材把無頭死屍埋在亂葬崗也要不了五兩。就是店裏死人不吉利,得找個遊方道士做個法燒點黃紙耍耍樣子也得花點錢。陳文溙他們沒想到,如果李天師跟著他們一路的話,做法的錢就能讓他們賺去了。

    “你們說那兩個是什麽人?”陳文溙問。

    “不是說了嗎,雙刀的叫謝崇廣,單刀的管他是誰,反正是個死人。”陳文瀚道。

    陳文溙挺煩二哥這種極為平靜又好像凡事盡在掌握的態度的,他起身到了櫃台前向掌櫃的打聽。

    掌櫃的還有些驚訝:“雁翎雙刀謝崇廣你居然不知道?他是燕趙一地最出名的賞金獵人。但凡官府或者江湖上懸賞的人,隻要他上心了,沒有人能在他之前賺到賞金。而且他憑著雙刀絕技縱橫四海,至今也隻失敗過一次。”

    “哪一次?”

    掌櫃的道:“據說是四年前,官府查出來宋國有個人在暗中以自己的名義資助忠義社,故而潞王以兩萬兩白銀懸賞那人首級。謝崇廣去了南方,估計是人生地不熟的,沒能成功。”

    陳文溙又問:“那被懸賞的人是誰?”

    掌櫃一攤手道:“這我上哪兒知道啊?”

    喔,有人在暗中以個人名義資助忠義社?陳文溙摸著下巴回了座位,等他回過神來還想吃兩口時,才發現杯盤狼藉,除了一點菜鹵外啥也不剩了。

    小二到棺材鋪附近叫了幾個漢子過來抬死人,沒等他們進門,倒有三名同樣穿著鬥篷黑衣、看起來風塵仆仆的人先進來了。三人一見地上被割了首級的死人,驚歎一聲,道:“我們還是來晚了——掌櫃的,你可看見是何人所為?”

    掌櫃的如實相告:“是雁翎雙刀謝崇廣。”

    一名黑衣男子怒道:“這個謝崇廣,乘人之危,三哥身中劇毒,他還窮追不舍,致使三哥毒蔓全身,他才得以輕鬆害了三哥性命。”

    “賞金獵人可不就該如此,他們哪兒有趁人之危這種說法?”陳文溙沒吃飽,肚子裏有火又拉不下臉來衝同行的人發,便帶著情緒多了幾句嘴。

    黑衣人惱火,指著他喝道:“你是何人,我們弟兄可曾問你話了,也敢多言?”

    陳文溙道:“這麽大火氣幹嘛?我勸你,與我置氣不如關心關心自己的小命。”

    “我看你是欠收拾了!”

    那人死了弟兄,又被人風言風語說了幾句,自然生氣,他剛把手放到刀柄上,另一人拉住他搖了搖頭:我們濟南四煞短了一煞,又疲憊不已,招惹酒足飯飽的六個人,還不知誰收拾誰。此人自然是四煞的大哥,他衝陳文溙一拱手,道:“我家弟兄脾氣不好,哪裏得罪了這位兄弟,還望見諒。”

    陳文溙冷笑道:“我好言相勸,卻遭如此粗言,真是好人難做。”

    四煞大哥眉頭一皺:“好言相勸,這位兄弟究竟是什麽意思?”

    陳文溙嗬嗬道:“我看你們與死者衣服一樣,想來是兄弟吧?你們兄弟既然是被謝崇廣所殺,他是賞金獵手。我想,發懸賞令的人最終是要買你們全部四人的頭顱才對吧?”

    三個黑衣人相顧無言,氣氛像是凝結了一般。最終,領頭的對兩個弟兄道:“恐怕確實如此。他們沒有理由單單隻追殺三哥一人,最終還是要買我們全部弟兄的首級。”兩兄弟問:“大哥,那我們現在該怎麽辦?”領頭的沉思片刻,道:“謝崇廣來過了,其他想領賞錢的人便會接踵而至,我們還是趁早離開此地為妙。”

    三人抬腳便要走,掌櫃的叫住他們:“三位旅途勞累,不妨喝杯熱茶再上路,這一杯不要錢。”

    領頭的咽了口唾沫,也想潤潤吸滿寒氣的胸腔。“多謝店家了。”三人接過茶一飲而盡,隨即折身出門,“撲通”三聲,三人皆暈倒在地。

    掌櫃的長舒一口氣,笑道:“謝崇廣隻賺了一顆人頭的錢,卻不知俺賺了三顆腦袋。”

    原來第一個黑衣男子進來之際,掌櫃的就懷疑他是江湖上懸賞的濟南四煞的老三,直到謝崇廣將其殺死,他才得以確認自己的猜測。而果如陳文溙所說,濟南四煞四人皆有懸賞,買另外三個人腦袋的懸賞令最近才發出來,濟南四煞並不知情。掌櫃的估計另外三兄弟定會趕來,於是事先準備了下好蒙汗藥的茶,藥倒了另外三人,等著拿他們首級領賞。

    “我讓你叫了八個人,叫到了嗎?”

    “叫來了。”

    小二引著棺材鋪及附近的八條壯漢,斬下倒地不起的三人腦袋,包好後,兩人抬一具,將死屍一塊兒運往棺材鋪。

    陳文溙看見眼前的情景,嚇得不輕,連忙問道:“店家,你這兒不會是黑店吧?”而辛秀也偷偷拔下銀簪,插進還有淺淺一層的酒裏試探,萬幸銀簪並沒有變化。而掌櫃的笑容極其和善,和善到令人發怵,他道:“瞎說了吧,俺這兒鎮子裏開的客棧怎麽可能是黑店。幾位放心,俺要是想藥你們你們早就倒了,客房準備好了,來拿鑰匙吧。”(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