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〇〇章 艱難慘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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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先不談南歸不南歸的事情了,陳文溙一行來到金國,一開始就被阿不罕懸葉注意到,而後又三度分兵,千裏大轉進,到處尋找忠義社。各州縣的金兵都在密切監視來往人口,而東平府的數千兵馬,更是在會蘭察理及軍中猛安的指揮下四處搜捕他們這批可疑南人,查到陽穀縣,也就這幾天的事了。

    忠義社有人道:“怕什麽,金兵想破了腦袋,也想不到俺們村子的地下會住著幾千人!”

    陳文瀚冷笑一聲,道:“恐怕這位兄弟想得太簡單了。我們路過黎丘鎮的時候,遇見過金兵搜查百姓,就連臉上是否易容都要明察,更何況是村子院落裏的火炕了。”

    社主常凱還有些不信,問:“當真如此嗎?”

    引著陳文溙等人來到社址的大個兒社眾對常凱道:“的確如此,小弟親眼所見,金兵仿佛掘地三尺也要挖出二位指揮大人一樣,若不是他們的一位女隨行舍命引開金兵,我們恐怕都不能活著見到社主。”

    常凱聞言,不禁抹了把額頭,也不知是緊張還是因為地下空氣悶人。

    陳文溙還像是自說自話道:“那可不是隨行,那大娘子可是辛棄疾的長女。”

    聽了這麽多話,前後沒有矛盾,中間也毫無漏洞,常凱不再懷疑,同時也覺得自己不能再遲疑了,他馬上向兩位陳指揮尋求意見:“事到如今,南歸之事可容再議,但金兵若發現我們,該如何是好?”若是其他三季,社眾們均可以暫時入山林或人跡罕至的其他地方躲避,但偏偏是冬天,過冬一應物品均在地下貯藏著,幾千號弟兄全靠著這些捱過大雪紛飛的季節,不可能此時落草避難。而金人一旦發現分社社址,派大軍圍剿,北方分社隻怕繼梁寶義的唐州分社之後,又要少去一個了。

    陳文溙聽出常凱心中的畏怯,地道裏住著幾千人,金兵過來光扔幹草進來燒,熏也熏死了。他直視常凱道:“常社主居然擔心的是被金兵發現?我道北方忠義社為何能存在到如今,原來靠的是東躲西藏啊。”

    有社裏元老聞言,指著他鼻子叱道:“陳指揮你不要太無禮了!”

    陳文溙眼睛瞪得比對方還大,怒視道:“難道我說的有錯嗎?有掘地道的功夫,換成修城寨不是更好嗎?”

    那元老道:“陳指揮說的好便宜話啊。我等不知指揮大人在杭州過的是怎樣一種日子,反正每年向敵酋進獻的金銀和美女也不是指揮大人家的。”

    這時禹邊雲挺身道:“二位不要再爭吵了,既然金兵會來,讓他們別回去就是了。”

    “說的容易,東平府的兵馬少說也有五千,我們如何敵得過?”

    禹邊雲道:“足下有所不知,東平府的兵馬都是約百人一隊,分往各鄉鎮巡察,換言之他們每次來都是一百多人,我們以逸待勞就地殲滅,很有可能在消滅他們數隊之後,金兵才意識到發生了什麽。等他們準備集結兵力攻打這裏的時候,我們完全可以再分派人手,於路上阻擊小股金兵,不斷削弱他們實力,甚至可能直接將金人在東平府的軍事組織癱瘓。不知足下還有常社主你們意下如何?”

    那元老問大個兒社眾:“金兵當真是分散行動嗎?”

    社眾答道:“屬下親眼得見,金兵的確是百十人一隊,分散在轄區各處。”

    常凱覺得這位先生的想法有可行性,於是經過一番深思熟慮,吩咐下去:“你等率兩千人於陽穀縣及周邊各處要道阻擊襲擾金兵;你等率一百人先行將眾弟兄的家小陸續轉移到府城裏,往後還有可能南行;剩下九百人,留在村中等候聚殲金兵百人隊。”

    就在常凱等眾調度好的第三天,一隊金人輕騎兵踏雪而來,抵達村口,敲著鑼鼓叫喊:“各家開門,各家開門,等候查驗,等候查驗!”他們一邊叫嚷著,一邊駕馬走入村中。令他們疑惑的是,村中各家各戶的大門早已洞開,但屋裏卻一點動靜都沒有,似是空無一人。更出乎意料的是,就在他們悉數走入村中後,四麵響起了喊殺聲,一群凶神惡煞的家夥突然出現在了周圍,一時數不清多少人。

    “弟兄們殺呀!”忠義社的這幫好漢叫嚷著殺向金兵。

    這百餘金兵見狀,隻是略有些緊張,很快便恢複了鎮定,拿好兵器應戰。村中小徑人馬難行,忠義社與金兵對戰一番,互有少許殺傷,都沒占到太大的便宜。但金兵戰鬥素質畢竟高過巡社社眾,他們很快調度好,以十人為一小隊,六騎在前、四騎稍後為翼,衝殺步兵陣,一時間殺的巡社死傷累累,有潰散之態勢。

    社中豪強見勢不妙,忙叫人拿出竹梯、門板,在屋舍間架起浮空橋,百餘社眾行走在屋頂,手持弓弩投射,很快殺傷十餘名金兵。

    金兵見狀,也連忙以騎弓還射。中箭的忠義社社眾紛紛像熟透的絲瓜一樣墜落下來,栽在雪裏。

    陳文溙躲在一處屋簷後,瞄了半天終於射傷一名金兵,再看原先立於身旁攻擊金兵的社眾,均已中箭落地,他躲過一支黑羽箭後,擦擦額頭的汗罵道:“狗幾把日的,這金兵怎麽這麽難打?”

    剩餘的七十名金兵找尋出口,衝殺數次,均被忠義社用人頭堆起來的肉牆堵了回去。又激戰了一會兒,他們的箭矢也用完了,馬力也不及剛開始的時候充沛了。他們由小隊重新聚攏,結成十四行五列的矩形陣,發動了一次密集衝鋒。由於被頭頂上的箭矢射殺了陣中數人,幹擾了陣型,因而他們的衝鋒效果並不理想,隻是衝撞砍殺死了十幾個人,還是沒能夠突破成百上千忠義社眾擺下的包圍圈。

    最後,自知逃生無望,這幫金人仰頭大笑,再看社眾時,眼睛已經變得同野獸一般了。

    陳文溙看的清楚,心中駭然:完了完了,他們是要拚個魚死網破了!

    兵書上說“圍師必闕”,可打這支百人隊,決不能放他們一人一馬回去,否則沒達到削弱東平府兵馬實力的目的之前就被迫與大隊交戰,製定的計劃就全部亂套了。

    社主常凱也感覺到了金兵體內激發出來的獸性,同時也感受到了弟兄們的恐懼,但他站在一間屋頂,令旗手手舉號令旗,毅然高喊:“封死村口,不得放一人回去!”

    此戰規模雖小,卻異常慘烈,忠義社陣亡一百八十人,受傷也近二百人才消滅掉這支金兵百人隊。這還是倚靠著地利,至於派出去的兩千弟兄,與金人要在野外對戰,還不知死光了才能換幾個百人隊。

    從頭到尾參與完這一仗的陳文溙也知道自己說忠義社貪生怕死是錯怪他們了,再怎麽壯懷激烈,也不能做虧本買賣。他下了屋頂,看著社眾們打掃戰場,問常凱道:“常社主,東平府的金兵戰力怎麽如此強悍?”在陳文溙的印象中,金兵應當是步騎結合,少數精銳女真騎兵驅趕著大股士氣地下的漢人、契丹步兵上戰場才對。像東平府的金兵,一水兒純正女真騎手,著實罕見。

    常凱見那麽多弟兄再也不能說話了,心中悲戚,本不想說話,但又要解答陳文溙的疑惑,於是歎息一聲道:“陳指揮有所不知,東平府處於大運河畔,四麵又均連通大型州府,加之山東巡社勢力較強,因而東平府防衛較嚴,精銳騎兵較多。過去弟兄們可吃了不少苦頭,否則我們也不會費那麽大力氣,掘出地下居所來藏身。”

    “喔,原來如此——”陳文溙道:“那我看還是請社主把分派出去的弟兄調回來吧,野外遭遇金兵,損失豈不更大?”常凱搖搖頭道:“不可。調度兵馬,更易命令頻出,實為大忌。既然命令已經發布,短期內最好不要更改,讓他們在外執行一段時間後再調度也不遲。”陳文溙點頭稱是:“常社主言之有理——對了,常社主平時與其他分社可有聯係嗎?”

    常凱問:“常某平時與山東諸巡社均有往來,陳指揮問這個幹嘛?”

    陳文溙的表情也不知是笑是怒:“把山東諸社集結起來,幹一票大的。”

    濟南、東平、益都、登州、密州、海州六州分社加起來曾經達到過十幾萬人,而且都是從屍山血海裏殺出來的好漢,集中在一起絕對可以成事。可惜的是六個分社往日均各自為戰,從來沒有人把他們統合在一起過。而今幹戈寥落,山東分社總共隻剩下了不到三萬人。

    常凱沉默半晌,忽然大笑道:“多少年沒真正意義上同金人幹一場了,今日一戰,倒把老夫的血性激出來了。也好,我們山東忠義社便滅了他東平府,也算不負皇上所望!”

    陳文溙道:“有常社主此言,陳某就替皇上、替大宋數千萬黎民百姓感到安心了。”(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