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三四章 目標江陵
字數:3761 加入書籤
陸天遺和陸天留兄弟二人久別重逢,立定對峙,雙目射出的光芒倒跟元敬陽看人的眼神差不多了。二人相互虎視眈眈許久,陸天留才吩咐徒弟:“你去寫方子,今日為師不去住店了,就在此地給病人針灸。”
陸天遺將目光轉移到帶自己來的萬羽堂堂眾身上,喝問:“你這廝說特請我來平江出診,為何此處還有別的郎中。是覺得老夫技不如人,你們頭領信我不過嗎?”堂眾被問住了。禹邊雲見狀忙走近試圖開口解釋。可陸天遺直接就問他:“病人在哪,我現在就要替他醫治。”禹邊雲試圖緩和兩人之間的火氣,勸阻道:“二位神醫切莫互相置氣,二位遠道而來,不妨先去會客堂稍事歇息?”
“哪裏來的兩個神醫?”陸天留喝道,“這裏不是隻有老夫一個郎中嗎?”
“哼,就你那點三腳貓的醫術,也配稱郎中——我說,你們萬羽堂行走江湖這麽多年,居然還會被一個招搖撞騙的賊人誆了,著實可笑!”陸天遺針鋒相對,毫不留情麵。
禹邊雲算是看出來了,這陸氏兄弟倆互相看不順眼,恩怨早已日積月累,實在是難化解開了。
陸天留和陸天遺兄弟倆的矛盾主要是出在了行醫的風格上。兄長陸天留偏向保守,習慣於用溫和的藥物慢慢調理病人,是春風化雨式的文治;弟弟陸天留偏向武治,喜用刀、下猛藥,病人在他那兒治病,總要承受一番痛苦。當然,二人風格不同,但目的都是一致的:治好病患。而除了行醫風格和性格上的矛盾,陸天留最看不慣弟弟的一點是:解剖。陸天遺不信鬼神,又喜歡窮根問底,極愛肢解各類生物的屍體,探尋內部的奧妙;後來玩的大了,還常常去墳地裏貓著,等新下葬的屍首,刨出來偷回去解剖,那段時間惹得一眾鄉鄰避而遠之、為之側目。
陸天留冷笑道:“旁門左道,邪法毒醫。老夫可不能坐看你在此害人——禹先生,讓你們頭領速速就診吧。我擔心他若落在別人手裏,搞不好性命難保。”陸天遺嗬嗬笑道:“你說我是邪法毒醫,那你又算什麽?照你那種低效治法,能不能治好並不取決於醫術,而是取決於病人的壽命。”這倆兄弟開始還算措辭有禮,言語有度,可吵著吵著就漸漸變成了互相攻訐,乃至人身攻擊,口吐許多粗鄙之語了。
而兩位神醫爭搶的病人終於忍受不了爆發了:
“夠了!來人呐,把這兩個老東西給老子叉出去!”
在很有骨氣地說完這句話的兩個時辰後,元敬陽脫得隻剩一條褲衩,老老實實躺在榻上,發怵地看著陸天留手上的銀針,膽戰心驚地問他:“陸神醫,我的病真有那麽嚴重嗎?”陸天留拿出恐嚇小孩子的語氣對他慢悠悠地說道:“輕則癲狂,重則喪生。”
“亂稱呼什麽?陸神醫在這兒呢。”陸天遺嗬斥著進了屋,他剛剛將自己專用的一套刀具用沸水消完毒,像是想給元敬陽開顱。
這兩兄弟一是為了神醫的稱號之爭,二是為了高額的診金,他們在元敬陽間歇性多疑症的間隙,對他百般恫嚇,讓他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不得不因為恐懼而躺下了等候診療。
出於對鋼針和刀鋒的畏怯,元敬陽生怕這兩人把自己當做案例解剖了,又問了一遍:“二位神醫,我真得了疑心病嗎?”
陸天留道:“你看你,已經達到連自己都懷疑的程度了,還不懸崖勒馬,在老夫手上治療。亡羊補牢為時未晚呀。”說罷,他就打算在元敬陽的頭上和臉上紮幾針試試手。
“讓開!”陸天遺擠開兄長,對病患道:“元總堂主,正如他所說的,您的疑心病已經非常嚴重了,若不及時治療,瘋癲事小,性命事大。憑他的療法,隻怕總堂主沒命活到那時候。”元敬陽忙問:“那怎麽辦?”陸天遺露出深邃的笑容,道:“無妨,老夫的療法,高效快捷,隻須將閣下的腦顱切開,以藥敷於病灶之上,不消一個時辰,閣下的病根就能徹底鏟除了。”元敬陽一聽完這瘋老頭要切自己的腦袋,急罵道:“老瘟傷你想弄死我噻,我日你娘個爛批養的——救命啊!誰來救救老子!”
在兩位神醫折騰元敬陽的當兒,其他頭領鑒於總堂主暫時出於決策及判斷力一定程度缺失的狀態,而萬羽堂的行動方陣又亟待敲定,所以由副總堂主李丹晨及兩位軍師禹邊雲和李衡牽頭,重新召集眾人再次進行一輪沒有不穩定因素幹擾的議事會。
再次開會的時候,像是憋了很久的史霽風總算得以吐露自己的心裏話了,他問禹邊雲:“禹先生,您是真的打算讓我們萬羽堂深入江陵危險地帶嗎?”禹邊雲答道:“史兄弟此言差矣。江陵並非險地。瀟湘社三麵受敵,中心必然空虛。我等此番前去,是大有可為的呀!”史霽風搖搖頭,又道:“禹先生,我大致明白您的意思。我們中的大多數都是鬱鬱不得誌的人,所謂富貴險中求,先生您其實是想把我們往上提攜。但說實話,就憑我們,能做成什麽呢?恕我直言,大家、包括我,加在一起就是俗話中所說的標準的‘烏合之眾’。”
史霽風說完這番話,其餘眾人都默然垂首,黯然不已。就連李丹晨都覺得他說的很有道理。
禹邊雲環視頹喪的眾人,心中陡然火起,他刷地站起身,猛地擂了一下桌麵,吼道:“你們連自己都看不起自己嗎?”眾人被嚇得一激靈,這才抬起頭看向他。
禹邊雲歎了口氣,道:“史兄弟,首先我真的佩服你,你算是看穿我了。不錯,我的確是一個不得誌的書生。
“雄跨洞庭野,楚望古湘州。何王台殿,危基百尺自西劉。尚想霓旌千騎,依約入雲歌吹,屈指幾經秋。歎息繁華地,興廢兩悠悠。登臨處,喬木老,大江流。書生報國無地,空白九分頭。一夜寒生關塞,萬裏雲埋陵闕,耿耿恨難休。徙倚霜風裏,落日伴人愁。【*】
“這首詞正代表了我的心境。”
禹邊雲一唱三歎,念完後忽然語調一轉,道:“我雖是一介書生,可敢問天下有幾個書生能同我一般,三十餘歲方出鄉關,數年即成一社軍師?”
他這話倒問住了眾人。
“——有,李先生還要強過禹某。”
前反賊李衡被他這麽一說,稍微想想,到莫名生出幾分自滿來了。
禹邊雲連珠炮般地說道:“李娘子自不必說,女中豪傑,昔日隆興城南社七星之一。後來委屈居於萬羽堂,僅帶著伯顏兄弟攜二十名堂眾便在楚州龍盤虎踞之地站穩腳跟,數年時間就發展成了八百餘人的分堂;高兄弟董兄弟也是,不費力氣,也在揚州拉出了數百人的隊伍。至於總堂的這些位,耶律娘子乃我萬羽堂總教習,無數百步穿楊、矢無虛發的騎射好手皆出自你的一手調教;溫迪罕兄弟,光是從金國猛安軍囚牢裏逃出來就足以證明你能力不凡了。秘術門的兄弟們,你們又哪一個不是身懷絕技,放至任何一個江湖門派,不得坐頭幾把交椅呢?”
經過這麽一通褒揚,諸頭領紛紛重燃信心,不再把自己看做是天地間的棄子了。
最後,禹邊雲看向史霽風,語氣已經平緩多了:“史兄弟,你是利州**槍社楊趙成社主關門弟子,亦是繼業遊龍槍的繼承者,你本應是什麽樣的人物,就不用我再多說了吧?”
史霽風沉默不語,他早已無話反駁了。
之後,禹邊雲對眾人道:“所有頭領,集結本部人馬,隻留老弱看家護院,其餘凡有一戰之力者,皆在十日後隨大隊出征!”
【*】宋·袁去華《水調歌頭·定王台》(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