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〇九章 勇夫鬥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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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卻說槍社兩千餘眾將史霽風圍在垓心,好似激蕩的潮水衝擊著漂浮在破濤洶湧海麵的枯枝敗葉。然而史霽風這枯枝敗葉並不甘心被潮水淹沒,每次被擊沉下去,總能再次浮出,濺起一朵朵血色浪花。

    羅邦彥看著台下激烈碰撞的人潮,以及人潮當中早已滿身鮮紅,身被十餘創,氣喘如牛的史霽風,眉頭擰得越來越緊。好家夥,這麽多人圍攻一個,到現在都沒收拾掉不說,還折了好幾十。你們從四麵一齊出手不會嗎?

    其實現在戰況已經進入到了一種接近僵持的狀態。如此多人圍殺一個目標,不但沒成功,還被反殺三十多人,換誰都會產生恐懼的心理。其實誰都明白,對方或許下一刻就沒力氣了,但在沒力氣之前,起碼能帶走一個墊背的,可誰都不想當那個墊背的,個個都等著別人先上去賣,自己好收人頭。

    羅邦彥看出了眾人心思,當即喝道:“誰若怯戰,與叛徒史霽風同罪!”

    和史霽風同罪,也就是要和他一樣被千刀萬剮,分食眾人。社眾們一聽,誰還敢畏死?一個個重新抖擻,如狼群般撲向史霽風。

    史霽風懷揣求生之心,不想就此死在亂槍之下,如今能救他的,隻有目前正擺放在北麵高台上邊的繼業遊龍槍。麵對一圈又一圈社眾的圍攻,他毫不畏怯,如闖入荊棘叢般朝著羅邦彥的方向拚殺過去。

    一些人察覺到他的意圖,為防止他襲殺社主,紛紛在北麵阻擋。

    史霽風狠下殺手,捅死了數名阻截自己的師兄。但敵人實在是太多了,他沒前進幾步,就被無數的槍矛硬推了回去,後麵人早等著,毫不客氣地給他又添了幾處傷。

    史霽風知道自己已經流了很多血,再不設法突出重圍,取得遊龍槍的話,怕是要暈死在人堆裏了。可四麵八方全是敵人,又如何能跳出垓心呢?

    對,跳出去!

    當年在平江,羅邦彥、褚連海等三人以槍點地,如電光般躍出萬羽堂院牆的情景忽然在他腦中浮現。此絕技正是最早出自少林達摩祖師的“一葦渡江”。隻可惜老社主楊趙成在打算將此技藝傳授給史霽風之前就被邢木瑤鴆殺了。而今他若想使出這招,唯有憑借回憶現場速學。

    到底是怎麽使出來的?史霽風努力分析,不免分心,被正前方一社眾抓住空隙,一槍刺來。幸虧那社眾被身後人擠了一下,槍尖朝下,頂在了史霽風腰帶正中的虎頭飾物上,沒有刺入他身體。而那社眾往前攻擊失敗,反而又被腰帶虎頭略微頂回去半步。就是這個不起眼的動作,令史霽風恍然大悟。

    原來如此!史霽風順手紮死這社眾,而後怒吼一聲,稍稍驚嚇周身敵人,接著猛向前衝三步,突然手握槍尾,把槍尖朝地上一杵,整個人借著槍杆彈性竟然順勢騰空而起,躍過一眾人的頭領,直跳到了北麵高台之上。

    史霽風順手帶著長槍,往下一揮,眼看就要打到羅邦彥所坐的木案上,卻聽“篤”的一聲,褚連海橫槍架住了這一擊。但由於史霽風這一揮幅度甚大,最前端的槍頭速度極快,力量沉重,褚連海硬吃一招竟被生生壓得單膝跪地,勉強用左琵琶骨頂住。褚連海接住揮擊,想站起來的時候就覺得不妙了。他感到左膝劇痛無比,好似裂開一般,急急不得起身。

    史霽風見褚連海疼得齜牙咧嘴,一時丟了殺意,反動了惻隱之心,將槍往回一收,問道:“三師兄,你沒有大礙吧?”

    三師兄對他的關心並不領情,趁他收勢之際,突然舞槍猛刺,一下紮進了史霽風的左股。

    史霽風痛嚎一聲,這才算徹底丟棄了善意和道德枷鎖,怒起殺心,提槍刺向褚連海喉嚨。不過褚連海技高一籌,搶先用槍尾在他上腹一撞,把他打得吐出苦水,向後摔落台下。台下三麵社眾早已等候,一齊用槍杆架住史霽風,將他高高拋起,接著向後退開,等著他落地摔傷便亂槍將其捅死。

    熟料史霽風竟又以槍尖作為支點,再次躍上台麵,與褚連海纏鬥起來。

    眾人見狀,又要陸續湧上台子,幫助三師兄。怎想褚連海竟嗬斥眾人:“誰要你們幫忙?都退下!”他不相信憑自己社中第三的槍法,收拾不了一個功夫也就中上流、受傷的小師弟。史霽風的確隻是一個受傷的小師弟。可褚連海僅僅這麽認為就犯下了致命的錯誤,因為他並不知道這個師弟曾走過屍山血海,一身本領早已今非昔比。

    二人持槍搏鬥,讓人看得眼花繚亂。羅邦彥坐在後麵一邊悠然飲著果酒,一邊看兩名師弟舍命搏殺。按他的估計,史霽風應當就快要虛脫了,過不了幾分,三師弟必定能將其製服。觀戰的同時,羅邦彥還麵帶輕鬆的微笑問狄千慈:“慈兒,你說若叫你大哥來,多久能拿住他?”

    狄千慈搖搖頭,並未回複任何話。

    羅邦彥臉上的微笑漸漸淡去了。

    與此同時,任誰都沒想到,在大腦充血,早已不該有任何過多思考的激戰當中,史霽風竟冷靜了一個瞬間,借三師兄勢大力沉這一特點,故意賣了個破綻,化敵方長處為自己優勢,趁褚連海一招撲空,將收未收之際,遽然直刺,給他紮了個透心涼。

    坐在後麵的羅邦彥親眼瞧見明晃晃的槍尖帶著血液從褚師弟的後背冒出,頓時大驚失色。

    “褚師弟!”

    而史霽風推著褚連海撞倒擺滿珍饈的木案,美酒佳肴灑了一地。

    羅邦彥見狀閃退一步,抄起自己常用的那杆金槍,麵對史霽風擺開了架勢。說是金槍其實不是金製,而是鐵杆包銅,真要是金子做的,早被人偷去換錢了。由於習慣原因,羅邦彥拿的是自己常用的武器,並未留神史霽風推倒褚連海屍體時,已將繼業遊龍槍奪得在手。

    羅邦彥叱道:“史霽風,你已遍體鱗傷,仍想與我爭鬥嗎?還不速速束手待斃!”

    史霽風道:“我本不願與你爭鬥,但是為報師仇,縱使拚到肚破腸流,也要取你首級!”而後他手握遊龍槍把臉轉向台下,對眾人道:“眾位師兄,我有師父遺書,盡數羅邦彥、錢開山、褚連海三人罪狀!”

    羅邦彥倒來了興趣,想看看這個根本就不擅長耍計謀的小師弟還有什麽招數沒使出來,於是對他說:“既然你說你有師父的遺書,那就把它拿出來讓我們看看。”其實早在十年前,在邢木瑤的協助下,羅邦彥就知道師父楊趙成確有一封遺書,同時他也知道那封遺書並未寫完。不過他對遊龍槍上的玄機並不了解。

    此時的史霽風,似乎也把遊龍槍的奧妙忘得一幹二淨,他出人意料地將槍丟了下去,對下麵一人說:“師父說遺書就藏在遊龍槍裏,我也不理解究竟是怎麽一回事。七師兄,您過去一直替師父扛兵器,應當知道玄機所在;九師兄,您平日最為公正,又幫師父料理案牘工作,自然識得他的筆跡,待七師兄找出遺書,就由您來念給大夥聽吧。”

    這一招是所有人都沒想到的,史霽風竟然硬把難題踢給了別人。其實大夥對師父遺書一事都有所耳聞,現在情緒稍微冷靜下來,他們都想一聽究竟。

    七師兄過去幫師父扛兵器,的確知道其中奧秘,在眾目睽睽之下,他用力擰下槍頭,竟真的從槍杆裏挑出一卷寫有字跡的紙來。他用說不出什麽含義的眼神和九師弟對視一眼,九師弟也和他是一樣的眼神。

    念?還是不念?或者選擇性地念?

    紙張攤開的刹那,老九看見師父最後的筆跡,突然熱淚盈眶。他掙紮再三,最終還是朗聲誦讀:

    “尊師諱(餘)楊趙成,將門之後,感社稷危難,創槍社,教習槍術,望青年才俊習武參軍,匡扶大宋,爾來二十有餘年矣。然自符離之潰,各路軍社多起異心,急相吞,有山雨欲來之勢。沈天揚者,尊師(餘)之故交,以為一豪傑,惜早死。今沈玉璃掌瀟湘宮(社),吾謂其不軌。尊師(餘)嚐告官,而官無論此事,尊師(餘)深恐。而今欲解此事,唯一法,吾知沈玉璃有一密,若能昭告世人,必可使其社傾覆。

    “沈玉璃,實婦人也,假以男裝,欺瞞世人,勾結不法皇家宗室,得以坐大。今又收大弟子羅邦彥、二弟子錢開山、三弟子褚連海為其爪牙,欲弑師奪位。尊師(餘)感左右俱狼蟲虎豹,夜不能寐。唯幼徒史霽風者,溫厚謙恭,乃可托之人。故尊師(餘)命史霽風繼任槍社社主之位,持繼業遊龍,清剿叛徒。社中若有不應其召者,九泉之下不得瞑目。”

    羅邦彥把沒一句都聽得清清楚楚,聽到最後,他心裏發問:這是沒寫完的樣子嗎?(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