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意外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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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玉闕引著沈玉蛟和沈玉菲踏進了顓頊堂的大門。迎麵沈玉琪和沈玉菲便帶著略有戲謔的笑容看著沈玉闕。
“大哥,怎麽樣,我們可比過你這一次了。”沈玉菲笑道。
“好啊,那我也就省心多了。”沈玉闕略有無奈地說。
“少說廢話,快快入座。”於呈星略帶責備地對沈玉菲說。
眾人坐定。為首的是堯宗宗主於呈日,他首先開口道:“根據琪兒和菲兒所說,蘭陵王的後人即現今的蘭陵堂堂主高承歡想趁著先帝駕崩,新皇即位不久的時機,借助自己在齊魯地界的勢力造反。我聽了他們的敘述,基本上認為是確有此事,並不像通緝令上寫的什麽‘沈家兄妹謀害朝廷大吏,聚眾作亂’。”
穿著廣袖長衫的於呈月點點頭,說:“我雖然沒聽他們講過,可從我對闕兒他們的了解來看,他們應該是發現了什麽重大秘密才被人陷害以至於被通緝的。”
於呈星接著說道:“既然大家都沒異議那我們就商量一下下麵該幹什麽。”
“三弟說的有道理。若真是高承歡想借助自己的聲名和勢力來造反的話,那動靜估計不會小,就算他沒有成功,那大唐國力也勢必會遭到重創。北方突厥陽奉陰違,西域諸國還有吐蕃到時候便會伺機而動,契丹小族雖然不敢大動,但到時候也說不準他會不會打離他最近的幽州的主意。所以我們一定要先找到高承歡作亂的證據,然後將他作相應處置。”於呈日說道。
“我提議,我們派人暗中打探情報,得到確鑿證據後上報刺史大人,再由刺史大人上報節度使大人,節度使大人上報天聽,皇上到時候自然會恍然大悟,派兵鎮壓。”於呈月說道。
於呈日點點頭表示讚同。
“萬萬不可!”沈玉闕忙叫道。
於呈日不免詢問原因。沈玉闕說道:“我們斷定高承歡是要造反,如果搜集證據再逐級上報,恐怕到那時候高承歡就打到虎牢關下了。三位叔父,高承歡此人城府極深,性情殘忍,野心勃勃,這也是我們機緣巧合才發現的。另外高承歡還和皇族有一定的親緣關係,他做事又滴水不漏,想找到他的把柄實在是萬難。所以我覺得這樣不行。”
另外幾個於家長老便開始互相討論。不久,一位長老發話:“我看不如這樣,我們和節度使、總管大人商議好,一旦高承歡起兵造反,我們就前去勤王,各路官兵也一定會響應,到時候高承歡狼子野心就會天下皆知,那時他的勢力必定會很快瓦解。如果他不造反,那更好,我們也省得勞神勞力去搜集可能不存在的證據了。”
於呈日點點頭表示讚同。各位長老也紛紛響應。
沈玉闕默不作聲,許久才開口道:“各位難道要等到血流漂杵了才有所作為嗎?”
這句話一出,有一位長老似乎有點不高興:“那敢問你打算怎麽辦?”
沈玉闕低頭看看桌子,繼而抬頭說道:“玉闕不才,敢教高承歡血濺五步。”
一時間顓頊堂鴉雀無聲。許久,那位長老說道:“你這麽打算未免太幼稚了,也太冒險。且不說你一個朝廷要犯殺入蘭陵堂有多難,那高承歡也未必有罪啊。”
沈玉闕慘白的臉更加白了。他半晌沒有答話,忽然“騰”地站起,說:“既然眾位長老主意已定,晚輩就不摻和了。”說罷,轉身離去。
“這,這,闕兒也太無禮了。”於呈星急道。他想拉住沈玉闕,可沈玉闕步子太快,一轉眼已經不見人影了。
沈玉琪他們眼見大哥憤然離開,可有這麽多長輩在場,也不便離開,隻好不發一言的坐著。
“大哥,你真要去刺殺高承歡嗎?”會議結束之後,沈玉圭在房間裏滿臉關切地問。
沈玉闕隻是埋頭收拾東西。旁邊沈玉琪發話道:“大哥你總是自己把責任全擔了,我們又不是小孩。我跟你去,還能給你幫幫忙。”沈玉菲用鼻子哼哼道:“他就把我們當成累贅,讓他愛幹嘛就幹嘛去。”
沈玉蛟聽了不樂意,說:“其實大哥是不想讓我們去冒險,才不是把我們當成累贅呢。”
沈玉菲火氣忽然上來了:“一個月前我就和琪哥去刺殺高承歡,當時他怎麽就沒跟著我們去呢?早那樣不就沒那麽多事了?俗話說:打虎親兄弟。我雖說不是兄弟,好歹也是姐妹,打不了虎替你嚇嚇總也行吧!”
沈玉闕看看星空,聽著四個弟弟妹妹在吵(其實是三個在吵),一時間心如亂麻。
“淩霄,快走,快走!”一陣叫喊聲傳來。幾人循聲看去,原來是於念君急急忙忙跑過來。
“什麽事慌慌張張的?”沈玉闕問道。於念君一把抓住沈玉闕的手,說:“刺史帶兵來抓你們了,快跑!”
“怎麽會這樣?”沈玉闕眉頭一緊。
“是……是大伯他們把你們給賣了。”於念君低下頭說道。
沈玉闕忽然眼露凶光,提起雪沉槍便準備行動。
於念君努力拉住他,哀求道:“別去,快走吧!”
沈玉闕回頭招呼弟弟妹妹們:“上馬。”
五騎平地而起,躍出院落。於念君滿含深情地看著沈玉闕離去的方向。
“稟報大人,人犯不在於府。”
“挨家挨戶逐個搜查!”
“是!”
“大哥,我們現在怎麽辦?”
沈玉闕眉頭緊鎖,看著手中握著的雪沉槍,眼睛裏似乎要冒出火來,整個人好像要炸開一般。可最終他無奈地說:“從西門突出去,走長阪坡。”
五騎直奔西門,途中卸下了幾個官兵的頭顱衝到了目的地。沈玉蛟舉起三叉戟扔過去,把門閂砸爛,五人順勢開門衝了出去,直奔長阪坡。由於襄陽官軍騎兵數量少,無法進行有效的組織,所以隻好放棄追捕。而在於家裏,於念君因為通風報信幫助沈玉闕兄弟逃走,被罰軟禁一百天。
沈玉闕帶著弟弟妹妹們奔逃於長阪坡上,疾行了一夜,直到日照三竿,覺得饑渴難耐方才停下。
“大哥,我餓了。”沈玉圭怯怯地說道。
沈玉闕卻忽然從馬上栽倒。“大哥,怎麽回事?”其他幾人連忙湊上來。沈玉闕捂著肚子一言不發地打滾,蒼白的臉更白了。
沈玉菲恨恨道:“可惡,難不成他們下毒!”
沈玉闕艱難地開口道:“不會的,你們不是沒事嗎。我是餓的。”沈玉闕躺在地上嗬嗬笑了兩聲。可是沈玉琪、沈玉菲他們窘迫地找不到一點糧食。走得匆忙,忘了帶了。
“幾位,可要饅頭?”五兄妹抬眼一瞧,突然一個商人打扮的中年人在不遠處現身,滿臉虛情假意。
沈玉琪連忙起身,一手按住刀柄,厲聲喝道:“什麽人,為什會在這兒?”
那個中年人哈哈一笑,說道:“我知道你們的腦袋值錢,特地前來下毒,鄙人身帶毒饅頭五個,隻怕你們不敢吃,哈哈。”說著,那人扔過來一隻布袋,打開一瞧,又幹又皺的五個挺小的饅頭。
中年人摸著嘴唇上的胡子笑道:“被毒死再梟首總比身受刀斧而死要好點吧。”
沈玉琪等人默然沉思了一會兒,紛紛吃下了饅頭。不一會兒,他們便滿地打滾,痛苦難當。
“你他媽的還真的下毒啊!”沈玉琪喝罵道。那中年人笑著說:“我都告訴你們我是來下毒的了,你還怨我,真不識好歹。”
不久,沈家五兄妹全部癱在地上幾乎動不了了,中年人這才從容地走來,拔出沈玉琪腰間的唐刀,擦了擦,在他的脖子處瞄準了好久,準備斬下他的頭顱。終於,哢嚓一聲,唐刀應聲落下,伴著唐刀落下的還有拿著刀的手。
“哇啊——”中年人看著冒血的手腕大叫,並吃驚地看著站著的沈玉闕。
“我沒吃,明白了?那好,解藥呢。”
“我我,我沒帶。”
“哢嚓——”又一隻手飛了出去,落在了幾丈遠的沙地上。
“啊——三倍的六味地黃能解,饒了我吧,饒了我吧,啊——”
沈玉闕把中年人釘在了地上,接著踩著他的屍體拔出長槍。他看著地上的弟弟妹妹,跨上寶馬絳唇,歎了口氣。忽然想到自己因為痼疾隨身都帶著六味地黃丸,這才長舒一口氣,取出藥給弟弟妹妹們解毒。
樹枝在火中劈啪作響,五個人圍成一圈坐著。
沈玉菲情緒有些低落地說:“真是沒想到,四代人的交情比不過一張懸賞告示。”
寶甲上滿是塵土的沈玉琪說:“看樣子我們是走投無路了。”
此刻沈玉蛟也不說話了,沈玉圭更是什麽聲音都不出。沈玉闕抬頭看天,也不知道是什麽表情。
“過幾天就是立春了。”沈玉闕喃喃道。說完之後,他忽然站起來來回踱步。
“大哥,怎麽了?”沈玉菲問道。
沈玉闕停了下來,說道:“先帝已死,可是東征高句麗還沒結束。崇州和幽州還駐有大軍。所以我覺得,依照高承歡的才智,他一定不會輕舉妄動,必然要等到大軍出境的日子才會趁機千裏奔襲,強攻洛陽,同時派精兵猛攻崇州,斷東征大軍後路,而蘭陵堂及其仆從人再多也不至於能達到十萬百萬的兵力,所以他必然會竭力強攻,這便是上策。所以我們還是有時間的。”
沈玉菲想了想,確實是,“可是我們又能怎麽辦呢?”
沈玉闕槍指東北方向,說道:“我們力量微弱,也隻能做聶政、荊軻的勾當。”
沈玉菲皺皺眉頭:“可這太冒險了吧。再說了,我覺得吧,即便高承歡作亂,也難以興風作浪的。”
沈玉闕歎口氣說:“三妹你還不明白?兵戈是禍啊!”
沈玉琪聽了這話,起身說道:“我們已經知道大哥你的意思了,可是你卻總覺得我們不該幫你,難道不是嗎?我身為沈門一子,怎能不以蒼生為重?”
沈玉闕笑了笑,說:“好,既然二弟有如此膽魄,那哥哥鬥膽請你相助。”
沈玉蛟“霍”地起身,說道:“即便是龍潭虎穴,我也會和二位哥哥一起闖!”
沈玉菲看到這番情形,喜形於色,也滿腔豪氣地說:“鏟除奸邪的事可別忘了還有我沈玉菲一個!”
沈玉圭瞪著大眼看著他們,連忙起身點頭示意。“好,今日我五兄弟便對天立誓,弗論前路多艱,必取高承歡首級!”
山東,青州,蘭陵堂總堂,整個建築還保留著部分北齊的風格。
“稟報總堂主,京裏的人打探到了情報,估計新皇開春之後不久便會東征高句麗。”“哦,知道了。”一個中年人頭也不抬地應道。隻見他正提著一隻衣袖練字,寫的是《蘭亭集序》。那中年人寫完了之後方才抬起頭,宛若冠玉的臉上整齊地放著四條眉毛,雙目有如秋水,隆鼻丹唇,看這容貌,仿佛蘭陵王重生一般。此人便是蘭陵堂總堂主高承歡。
高承歡看看恭敬地站在書案前的屬下,說道:“襄陽於宗主的壽辰快到了,還有涼州節度使的小舅子再過幾個月成親,把這兩份賀禮吩咐人給送一下。你順便再把趙寂喊一下。”
“屬下領命。”
不久,一個容貌端正的中年人走了進來,此人便是趙寂,他行禮後道:“總堂主不知有何吩咐?”
高承歡說道:“沈家那幾個兄弟如果能到青州,就幫我請一下,到不了就算了。”
趙寂先答應了一下,然後又問道:“屬下有點不明白,為什麽您不直接殺了他們?”
高承歡笑笑:“你們自作主張派出去的人回來了幾個?都是爹生娘養的,還是我們的精銳,死不起啊。現在能做的就是把他們趕的到處跑,找不到根基。這樣一來,他們沒有機會取得別人的信任,並且遲早自己把自己累死。”
趙寂點點頭,喃喃道:“讓他們找不到根基……”忽然,他好像被雷擊一般身體一顫,急忙說道:“總堂主,您忘了他們還有一處根基!”高承歡皺起眉頭,不明所以。
趙寂向他探過身去,說了三個字:“八卦莊。”
蜀漢之後,八卦隱莊,匿蹤三峽,神秘莫測。
“八卦莊?那不是傳說嗎?”高承歡有點不以為意。
趙寂一拍大腿,連忙道:“總堂主啊,您可清醒一點,您想想,沈家兄弟年紀輕輕武藝怎麽那麽高強?”
高承歡涮了涮毛筆,把它放好後邊想邊說:“他們的馬術我知道跟著突厥人學的,那幾匹寶馬也是西域馬和草原馬的後代。至於他們的武功,沈玉闕,雪沉槍嘛,是和楚漢項伯後人學的;沈玉琪,直刃刀是吧,漢人和我們鮮卑人都會啊;沈玉菲,她的功夫是和匈奴後裔學的,這就有點意思了啊;沈玉蛟和沈玉圭兩個,不太熟悉。”
“對了,就是他們兩個,據屬下手下人得知,沈玉蛟和沈玉圭二人水性奇佳。”
“他們都是南蠻子,會水不奇怪啊。”
趙寂“唉”了一聲說道:“他們兩個就是在三峽那裏一戰成名的。”
高承歡舉起一隻手說:“行了行了,我知道了,你放心,就算真有八卦莊,他們也不會摻和進來的。”
趙寂還想說,可高承歡阻止了他,他隻好歎口氣走了出去。高承歡看看趙寂的背影,拿出一本手抄魏晉詩詞文賦津津有味地看了起來。
此時此刻,沈玉闕等五人已經過了葭萌關,他們準備走蜀道,向北出陽平關,輾轉涼州,由突厥地界到達幽州,之後再向南到青州。
這條路雖然非常遠,但隻要出了陽平關,便是一馬平川,憑著胯下神駒,一日千裏,完全可以在一個月之內趕到;並且這一條路大多是突厥人的地方,可以少去很多麻煩。隻是中途必須經過劍閣,昔日張雋乂就一著不慎死在劍閣,出陽平關也是不小的挑戰,但是和在腹地被大軍到處追趕也要好的多。雖然一路上碰到不少為了賞金下毒的、暗算的,不過總的來說還算順利,不足半月,他們就已經走出了陽平關,到達了西北部開闊平原。不久之後,他們就已經在草原上狂奔了。
到了夜間,為了防止狼群的騷擾,他們找了些廢料生了火,準備輪流值夜。這塊草場的牧民不算多,隻能聽見遠處有幾聲突厥語和零碎的動物嘶叫聲。稀疏的馬蹄聲時強時弱,犬吠聲傳到這裏時已經弱了很多。
沈玉闕頗有感觸地說:“沒有戰爭多好,不然我們怎麽可能在突厥的草場上這麽自在地生火過夜啊。”
“駕!”一個騎兵的影子越來越近,沈玉琪和沈玉蛟不免警覺起來,“什麽人?”二人在那個騎兵還離幾丈遠的時候就喊了起來。那騎兵似乎注意到了這裏,放慢了速度靠近過來。接著火光,沈家兄妹看見了來者帶著一副猙獰的麵具,座下一匹耐力十足的草原馬。
“你們是唐人?到了突厥的地界還問我是什麽人,可笑啊。”這個騎兵操著不太流利的漢話說道。他說完又有點好奇地問:“你們幾個漢人到這裏來怎麽都沒有行李,是不是和商隊失散了?”
沈玉菲連忙答道:“是啊是啊,我們是幽州來的商人,現在迷了路,不知道怎麽回幽州啊。”
“哦,這個好走,往東南偏東方向走,路上遇見人就問問,騎好馬趕時間的話估計十來天就能到。”
“謝謝啊。”
“不客氣。”
沈玉闕喊住準備離開的騎兵,問道:“你們突厥人好像不戴麵具的吧?”
那個騎兵嗬嗬一笑:“你現在不是見到了?我有軍務在身,不能隨便露麵的。”
“原來如此,叨擾了。”那騎兵離開了五人,繼續往西北奔去。
一夜過去,五人喂飽了馬,繼續一路狂奔。這一路算是這幾個月以來最順暢的了,除了會碰上幾個突厥人問問話,其他的幾乎毫無阻礙。這幾千裏走的這麽順暢,看樣子是個好兆頭啊。幾天之後,他們比計劃提前了兩天到達了幽州。到了幽州,他們卻發現情況有些不妙。(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