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局

    小區裏靜悄悄的，時而有汽車緩慢駛過，帶起一陣微風。

    沈漾坐在長椅上，緊繃的下顎線條硬朗，垂著眼看著手機屏幕，額前的碎發垂在眉間，在上麵打下一層陰影。

    他斂著長睫，幽深漆黑的雙眸裏，有星星點點的光亮。

    而後，那一星一點不起眼的光亮逐漸聚攏，慢慢匯聚成一簇光。

    一簇，耀眼而奪目的光。

    他靠著椅背，喉結輕滾，忍不住又重新聽了遍語音。

    女孩清脆悅耳的聲音在周圍響起，尾音輕顫，像是生了一隻小爪子一般，在他心上撓下一道又一道細小的痕跡。

    細微且不起眼的痕跡，卻讓他心癢難耐。

    他不受控製的，坐在屋外的長椅上，伴著盈盈傾瀉的月光，聽了一遍又一遍。

    分神間。

    沈漾收到江沅的語音通話，沒有猶豫的，接通了電話。

    聽筒那端少女的聲音一如既往的清脆愉悅，好似不知道煩惱是什麽，“漾漾。”

    “嗯。”

    “我給你講個笑話，你要不要聽？”

    沈漾垂下了眼，密長的睫毛在他眼斂下方打出好看的陰影。

    他想起她之前說的笑話，漫不經心的笑了聲，“你又有個高中同學帶女朋友回家了？”

    “……”

    江沅換了說辭，“我今天下午去買葡萄的時候碰見一件超搞笑的事情。”

    “什麽？”沈漾收回敞著的長腿，手機貼在耳邊，微微發燙。

    “我問老板葡萄給不給嚐，老板說不讓嚐，我說，那不讓嚐，我怎麽知道甜不甜啊。”江沅停下來，問他，“結果你知道老板說什麽嗎？”

    沈漾遲疑了下，“你少買一點嚐嚐？”

    “……”江沅歎聲氣，“漾漾，你真的一點幽默細胞都沒有。”

    她繼續說道，“老板跟我說，他嚐一嚐，讓我看他表情買不買。”

    沈漾沉默著沒笑，也沒說話。

    電話那端，江沅屏息仔細聽了會，確認他是真的一點反應都沒有後，忍不住跳腳，“你怎麽都不笑？”

    沈漾扯了下嘴角，麵不改色的撒謊，“笑了。”

    另一邊。

    江沅盤腿坐在床上，有些不可置信，“你笑都沒聲音的嗎？”

    話音剛落。

    手機裏忽然沒了聲音，她拿下來看了眼，才發現電話斷了。

    剛想給他發消息，手機忽然震動起來。

    ——漾漾邀請你進行視頻電話。

    江沅一怔，握著手機的手有些發抖。

    她猶豫了會，找了支架把手機撐在桌上，隨手扒拉幾下頭發後，點了同意。

    興許是因為網絡的問題，沈漾那邊遲了一分鍾才出現畫麵。

    江沅有些不自在的摸著脖子，眼睛瞅了瞅他周圍，“漾漾，你怎麽還在為外麵啊？”

    “透會氣。”沈漾舉著手機，昏暗的光線下，他的表情看不太清楚。

    江沅哦了聲，隨即沒了下文。

    兩人皆是沉默。

    過了會，江母突然從外麵推門進來，手裏拿著江沅的藥，“沅沅，你晚上藥又沒吃吧，怎麽老是不長記性呢。”

    江沅嚇一跳，手忙腳亂的將手機扣在桌上，起身走過去，推著江母的肩膀，“哎呀，媽，我等會再吃嘛，你先出去出去，我跟同學視頻呢。”

    “等會記得吃啊。”

    “知道啦。”

    等江母出去，江沅把門反鎖後，隨手將藥盒丟在桌上，重新打開手機。

    “你生病了？”

    剛剛電話沒斷，她和江母的對話，沈漾聽得清清楚楚。

    江沅抓了下頭發，無所謂的說道，“小病，不嚴重。”

    “什麽病？”沈漾執著的追問著，眼神一凜，壓低的聲音有些嚴肅，“江沅，別對我撒謊，我會生氣。”

    江沅皺著眉，猶豫了半天，才嘟囔一句，“……急性腸胃炎。”頓了頓，“不過，我現在已經好很多了。”

    他抿著唇，眼斂微垂，濃密的睫毛遮住他眼底湧動的晦澀情緒，“以後多注意點，別再生病了。”

    江沅怔楞了下，隨即展眉一笑，聲音洋洋盈耳，“知道啦。”

    沈漾垂眸看著視頻裏少女裏圓亮澄澈的雙眸，喉間輕滾，聲音低沉喑啞。

    “我會擔心。”

    / / / /

    隔天晚上。

    照常打完訓練賽後，梁欽抻著腰，掃了眼電腦右下角的日期，眼神一亮，“明天是休息日啊，大夥要不要出去放鬆放鬆？”

    小眠搓著有些發酸的手指，淡淡一句，“去哪？我隻想在床上放鬆。”

    眾人：“……”

    坐在最邊上的k神丟了個枕頭過來，“隊長，開黃腔也要注意場合啊，我還沒成年呢。”

    “滾你媽。”小眠端起自己的少女心馬克杯，伸手把枕頭丟了回去，“老子是想在基地睡覺。”

    陳冬：“要不要給你叫個雞——”

    小眠：“想死？”

    陳冬嬉笑一聲，“我說的是肯德基的雞翅全家桶，隊長你自己想歪了，可不能怪我啊。”

    小眠：“……”

    眼瞅著話題越跑越歪，梁欽一拍桌子，“歪了歪了啊，明天到底出不出去？”

    陳冬搓了下眼睛，“去吧，但要等我睡醒了再說。”頓了頓，他嘿嘿笑一聲，“我要帶家屬。”

    聞言，一直在旁邊埋首致力於堆方塊的沈漾停了下來，神情若有所思。

    眾人：“滾。”

    確定出去後，梁欽打開大眾點評，“我來看看看看明天吃什麽。”

    k神：“還能吃什麽，火鍋唄，要全辣的！”

    沈漾把注意力從手機上挪開，淡淡一聲，“不吃火鍋。”

    “為啥？”

    沈漾沉默了會，憋了個字出來，“辣。”

    k神哈哈笑了聲，“那我們可以不要全辣點個鴛鴦鍋啊，再不濟，可以讓老板單獨給你一個清湯鍋。”

    “……”

    梁欽：“我記得你高中的時候不是非全辣不吃火鍋的嗎？”

    沈漾不自在的輕咳一聲，麵不改色的撒謊，“這兩年胃不好。”

    “哦。”梁欽理解的點點頭，片刻，“那我們就吃火鍋吧，要全辣的！最辣的！”

    “……”

    陳冬拍拍脖子，“我給年年打個電話問問。”

    眾人：“鄙視。”

    陳冬拿著手機走遠，小眠和k神起身回了房間，客廳裏隻剩下梁欽和沈漾兩人。

    梁欽瞥了眼坐在一旁堆方塊的沈漾，賤兮兮的湊到他身邊，問他，“漾漾。”

    沈漾頭也沒抬，“幹嗎？”

    “你有沒有想帶的人啊？”

    沈漾一怔，手指一頓，長條沒有按照正確的路線下落，他故作無所謂的重開一局，漫不經心的說道，“……沒有。”

    “哦——”梁欽刻意把尾音拖得極長，瞥了眼他手下明顯心不在焉的動作，頭縮了回去，“哎呀，那就隻能我自己問問某人來不來了唷。”

    “……”

    梁欽一邊手指在手機屏幕上敲敲打打，一邊還故意念出來，短短幾個字念得是抑揚頓挫，字正腔圓，“我們明天晚上去吃火鍋，你來不來啊？”

    遊戲失敗。

    沈漾心煩意燥的扒了下頭發，抬手將梁欽的手機奪了過來。

    梁欽：“你幹嗎？”

    沈漾舔唇，“我問。”

    “好啊。”梁欽無所謂的聳了肩膀，“那你幫我問問為哥明天回不回來吃火鍋吧。”

    “……”

    沈漾垂眸看了下手裏梁欽的手機，聊連框內的左上角，清楚寫著三個字。

    ——【為老大】

    他抿了下唇角，把手機丟給梁欽，從桌邊站了起來，整個人都有點落荒而逃的感覺。

    梁欽在他身後笑的不懷好意，“哎，記得問問為哥回不回來啊。”

    “……”

    / / / /

    沈漾回了二樓的房間，人坐在陽台的躺椅上，手機拿在手裏，不停的轉來轉去。

    猶豫不決間，手機屏幕亮了下。

    收到一條微信消息。

    他停下動作，打開消息。

    江沅：“漾漾，你們明天晚上是不是要去吃火鍋哇？”

    沈漾在手機屏幕上迅速敲下一個字：“嗯。”

    江沅：“我也去喔。”

    她消息來得極快。

    “我都好久沒吃火鍋了。”

    “也好幾天都沒沾過葷了，自從生病，我媽跟我爸天天變著花樣給我煮粥。”

    “我現在看到粥都要吐了。”

    “我明天要吃好多肉！！吃牛肉！吃羊肉！我還要吃冰淇淋！”

    沈漾之前是學醫的，自然明白腸胃炎患者的病後飲食。

    他抿著唇，手指在屏幕上飛快的點著。

    “你腸胃炎剛好，不能吃辣，也不能吃肉，牛肉羊肉都不能吃。”

    “冰的冷的你都不能吃。”

    江沅：“？？？那我還去吃什麽火鍋？？？”

    沈漾笑了聲，繼續回：“可以讓老板給你單獨拿一個清湯鍋，你可以吃點蔬菜。”

    江沅：“漾漾，你這樣已經剝奪了我吃火鍋的樂趣。”

    江沅：“你就實話實說吧，你是不是就是不想我跟你們一起:)”

    沈漾垂著眼，唇角弧度明顯，明亮屏幕凝成一簇映在他眼底，細長的手指不停的敲著手機。

    “沒有。”

    “我想。”(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