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世番外-墨蓮 也曾錯過3(慎入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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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平金大草原的那場戰火,足足燒了半年之久。

    到最後滿目荒草遍地枯骨,整個草原上幾乎體無完膚。

    我們的聯軍,便是以慘勝姿態,獲得了這場戰鬥的勝利。

    屍傀軍被我們整體滅殺了,但我們這些殘兵弱將,似乎也好不到哪裏去。

    容櫟那個家夥的病,越發重了。

    他有時候一臥床便是三天兩夜,當中鮮少會醒過來。

    這天我去看他的時候,他昏昏沉沉醒過來望了我一眼。

    原本清俊的臉龐,此時看著都瘦脫了形。

    他那雙眼睛望著我時,似乎毫無神采,瀕臨枯竭。

    “我好像做了個很長很長的夢。我們贏了……”他嘶啞的嗓音輕聲說道。

    “我們本來就贏了。”我快步走上前去,緊緊握住他的手,“你是傻了麽?我們十天前就贏了,很快就可以回去。”

    “不是。”他有氣無力地咳嗽兩聲,支撐著想要坐起。

    我慌忙伸手,與另一名隨從將他微微扶起些,“你餓了麽?”

    “我看到,那些花啊草的了。一眼望過去,滿目皆是翠色,生生不息,豔麗無比。”

    我想到大夫私下裏對我說的話:陛下恐將大行而去,若再醒來,必是回光返照。殿下要好好把握機會,把該說的話都說了吧。

    我緊緊抓著他的手,似乎是想讓無形中的意念,繼續支撐著我。

    “你不是說,等事情都結束了,要去忘川之海麽。”

    “是啊,我看到了。”

    他忽然轉頭,拉著我的手,明滅的眼睛裏,似有一束光亮冒了出來,“看到那一望無際的忘川之海。”

    “夢裏,真是什麽都有,還看到一艘大船,朝我這兒行駛過來。”

    “我朦朦朧朧看到船上有人,不停在向我招手。可惜,我看不清她的樣子。她應該是來接我的吧。”

    我默默地轉過頭去,急忙將目中的淚光掩藏而去。

    “你累了,好好休息吧。”

    “不休息了。”他搖搖頭,使出渾身的氣力拽住我的手。

    “往後,有的是時間再好好休息。你再陪我說會兒話吧,我怕以後就沒機會同你這樣說話了。”

    “胡說八道。你這樣的惡人,自然是要為禍人間的,禍害千年萬年不止。”

    他笑了起來,咳嗽都顯得有氣無力半死不活。

    “墨蓮,你答應我一件事。”

    “你說。”我都不敢回頭。

    我隻怕我一回頭,再也無法控製住自己的情緒,淚水會奪眶而出。

    我害怕自己在他麵前崩潰,那樣就太難看了。

    “等我大去後,你就將我葬在草原上吧,不必再帶回去了。”

    他握著我的手,輕輕歎息道,“我想一抬眼,就能看到無邊無際的天空。我總覺得,有個人,會在天上等我。”

    “墨蓮,你可否答應我……”

    我想,我一輩子或許都忘不了。

    他一身月白單衣倚在那兒,目光中含著幾分死氣。

    我又想起跟他初見時,他一身緋紅鎧甲,鮮衣怒馬而來的模樣。

    那晚,我就默默地坐在他身邊,看著他翻來覆去小半夜,低低咳嗽幾聲。

    到了下半夜就再無動靜了。

    我呆呆坐在他榻邊良久,又伏在那裏,對著他漸漸涼去的身體,哭了小半宿。

    “你覺得你覺得,每次都說你覺得如何如何。那我還覺得你不可能會死呢。”

    “我還覺得我們這輩子不該這樣過的呢。”

    “你倒好,事情做得半半拉拉便撒手不管了,一堆的破爛攤子,全都丟給我收拾。”

    最終默默承擔這一切的,僅僅隻有我孤身一人啊……

    後來,我遵照他的遺囑,將他埋骨在平金大草原上了。

    埋他的那天,天空特別明亮,遠處一片紅霞漫溢過來。

    我抬頭望了一眼。

    不知道是臆想還是錯覺,好似當真看到有一抹模模糊糊的影子,坐在一團雲彩上過來接他了。

    如果可以的話,我還真想跟他們一塊兒去了。

    餘生遊山玩水踏遍雲霞萬千,再也不必愁緒眼前之事。

    然而,我始終有我應盡的責任要去承擔。

    我大概花了百年光陰,才將滿目瘡痍的三州大陸緩緩重建起來。

    我成為這三州大陸上唯一的帝君,但總是在夙夜夢回之際驚醒過來,呆呆坐在床頭,一宿一宿枯坐到天明。

    太奇怪了,我這些年,斷斷續續地,似乎也做了一個很長很長的夢。

    夢境越來越真實,越來越清晰。

    我甚至能聽到我們的笑聲,從夢境中傳了出來,嘻嘻哈哈的好似十分快樂。

    那是誰呢?

    是誰在笑,笑得如此歡快。

    好像,好像是我自己的笑聲啊?

    真是奇異,我都近百年不曾笑過了。

    笑是個什麽東西,我自己早已忘記,為何會笑得如此開懷?

    胡德泉已經十分老邁,他每走一步路,都顯得非常費勁,經常是兩個小太監將他扶了過來,走路走得顛顛兒的。

    “陛下又是一夜未眠麽。”胡德泉歎了口氣,招呼兩個小太監上前伺候我更衣。

    “今日禦花園的花開得甚好,陛下要不要出去走走呢?”

    一個人走來走去的,能有什麽意思呢?

    我搖搖頭,“我想煉器,煉一會兒吧。”

    胡德泉就在殿內陪著我,默默坐在一旁,看著我煉製一把金光閃閃的小劍。

    他的眼睛有些微微濕潤了,“陛下每年的年節前後,都會煉製一把孩童用的防身小劍,年年如此,已經數十載,可卻沒有一把是送出去的。”

    我望著火中浮浮沉沉的小劍,忽然笑了笑,“胡德泉,我總覺得我是有個兒子的。”

    “我陪他騎馬射箭四處曆練。踏遍山川河流,行過萬水千山。”

    “我沉浸在夢裏,有時甚至不願醒來。”

    “我醒過來,總是要痛哭一場。”

    “我覺得,我可能當真是錯過,此生最為重要的什麽事了……”

    小太監慌裏慌張跑進來,噗通一聲跪在地上,顫聲叫道,“陛下,太上皇薨逝了。”

    我的手輕輕顫了顫,被一旁的胡德泉顫巍巍扶住。

    我踉蹌一步,側首望著遠方碧藍如洗似的天空。

    原來到最後,我當真成為孤家寡人一個,再無旁的親人了……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