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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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哐嘡”一聲,小青年氣憤地踹翻了椅子,他不耐煩地瞪著溫睿,厲聲說道:“錢呢!”

    出租屋方寸大點地兒站了四五個男人,顯得格外擁擠。

    溫睿胃疼得難受,白皙的額頭上已經滲出了細密的汗珠,他指尖輕微顫動著,聽到那青年怒喝他疲憊地閉上眼睛,啞聲說道:“我沒錢。”

    話音剛落,那青年直接伸手拽住他襯衣領,將人拖到了眼跟前。

    那人臉色鐵青:“沒錢?沒錢你就去借!也就十幾萬的事兒,這都湊不出來?”

    溫睿氣息不平穩,他眼眸低垂沒有半分反應,胃越來越疼,他腰都有點直不起來了。

    “溫國慶欠你們錢,你們就去找他,這事兒和我有什麽關係?”溫睿聲線沙啞,清雋的臉龐沒有一絲血色,眼底青黑,嘴唇發幹,看起來格外狼狽。

    他昨天熬夜備課,淩晨一點才睡下,結果早上五點鍾這群人就上門來討債。

    “你他媽又不是不知道你爸是什麽貨色,他那個潑皮無賴,要是肯還錢我們能找上你?”青年皺著鼻子,一臉嫌棄,話裏話外全是嘲諷。

    溫睿麵色不改,生硬地說:“和我無關,而且我沒錢。”

    “你小子!就他媽就會這一句話是不是!”那青年見溫睿嘴這麽硬,一拳就要砸下來。

    溫睿疼得連呼吸都覺得費力氣,他也不躲避,木然地看著那個拳頭。

    “張建。”一個冷冷清清的聲音驟然響起,打斷了那人的動作。

    拳頭沒有落下來。青年不耐煩地翻了個白眼。

    “放開他。”

    是個少年音,但那聲音清冽得如同冬日裏未消融的冰雪。

    青年臉色很難看,可又不能和那人對著幹,隻好鬆開了溫睿,還就勢推了他一把。

    溫睿往後退了兩步,堪堪穩住身形。

    他看向青年的背後,那是個十七八歲的少年,身材頎長,麵容俊美,特別是那雙眼睛,漂亮得有些勾人,可就是眼神兒格外陰狠,看起人來就像隻惡狼。

    他坐在椅子上,冷冷地看著他們,眸色陰沉,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男孩是和這幾個人一道來的,不過他沒怎麽出聲,溫睿也是剛注意到他。

    少年與他四目相對,溫睿情不自禁皺了皺眉,他感覺自己像是被頭野獸給盯上了,稍不留意就會被咬。

    溫睿很清楚這人不簡單——男孩不過十七八歲,能讓這幾個大高個聽自己的,肯定不是等閑之輩。

    少年冷冷地說:“不是他欠的錢,別和他動手。”

    那個叫張建的青年背對男孩直撇嘴,一副不服管教的模樣。

    不動就不動吧。

    他看著溫睿,嘲諷道:“喂!我和你說句實話吧,你爸他讓我們過來找你的。他確實夠無賴,怎麽著就是不還錢!到最後我們逼著他說剁手剁腳,他才怕了,可他掏不出來錢我們也沒辦法。最後他就把你的地址和電話給我們了,讓我們來找你要。”

    溫睿隻認定那句“他和我沒關係,我沒錢”。

    “沒錢沒錢!你複讀機!”張建罵著罵著突然哼笑起來,“你是沒錢,可不代表你不能掙錢啊!”

    溫睿聞言冷淡地抬眼看向青年,什麽意思?

    張建扯著嘴角冷嘲熱諷:“不是我說,你那位可真是親爸,賣兒子都不帶眨眼睛的。我們周先生那兒有個會所~”他下流地挑了下眉頭,“裏麵可都是做鴨子的,雖然你老是老了點,但這氣質不錯,總有人好這口。”

    溫睿瞳孔收縮,本來就疼得發白的臉色變得難看起來,他怒斥道:“請你嘴巴放幹淨點!”

    張建聽他抬高了音量,臉色一冷:“放幹淨點?!這可都是你老子自己提議的!要怪就怪你攤上了這麽個好爹!”

    溫國慶……溫國慶……

    溫睿勾了勾唇角,諷刺地笑笑,對啊,要怪就怪他攤上了個這樣的爹。

    驀地,他胃又收縮了下,內裏如同刀絞,他皺著臉彎下了腰。

    以前兼職,有時候忙起來顧不得吃飯因此落下了病根——他胃不算好,工作後他還是沒養成定時按點吃飯,胃病越來越嚴重。

    這時,坐在椅子上的男孩突然站起了身,他看也不看溫睿,隻是說:“這裏留給你,我先走了。周先生還有事等著我做。”說完頭也不回地走了。

    男孩一走,張建就惱火地罵了句操。

    “你們說說,他江悅庭是個什麽貨色!不就周先生手下的狗嗎?裝什麽裝!”

    其餘幾個人像是沒聽見他的話,眼觀鼻鼻觀心,默不作聲。

    江悅庭是狗,那他們是什麽?走狗的狗?

    溫睿捂著肚子看向門的方向,那男孩叫江悅庭?

    張建發完脾氣,把注意力又轉了回來。

    “我告訴你!給你兩個選擇,三天內湊齊那十八萬,湊不齊你就等著賣屁股慢慢還債吧!”張建做了個下賤的手勢,“可不就欠了一屁股債。”

    溫睿咬緊牙關,忍著疼痛說道:“你們沒權利把我賣去會所,請你們趕緊離開,不然我報警。”

    張建聞言當即惱了,一腳就將人掀翻在地,他踩著溫睿捂著肚子上的手,冷笑:“沒權利?!你大可不還錢,也可以去報警,你看看警察會不會管!不過那會兒你可就遭殃了。”

    “我怎麽記著你是個老師?我們這些人啊,最討厭的就是老師了,當年上學沒少吃你們這些狗屁老師的虧!所以惹惱了我們,沒你好果子吃。”

    “我們天天去你學校造謠生事,就看你這老師還幹不幹得下去了。別瞪我,這都你爸想出來的。你也別掙紮了,幹脆去那會所賣個幾年,說不定你也就喜歡上那滋味了,以後求著人家上呢!”

    溫睿從小到大也就接觸過溫國慶這一個無賴,現在聽這人滿嘴下流話,他臉一陣紅一陣白,氣得他一口氣差點沒提上來。

    他生性溫順靦腆,不是逞口舌之快的人,可他實在受不了這樣的侮辱,忍不住反唇相譏:“怎麽著?你賣過?知道那滋味。”

    這無疑是雪上加霜,張建氣得招呼其他人過來,對著溫睿就是一陣拳打腳踢。

    溫睿連抱著肚子的氣力都沒有,隻能將身體縮成團兒護住重要部位,他牙關緊咬就是不肯叫出聲。

    等那幾人出完氣,他隻覺身子骨快散架了。

    “你倒有骨氣。”張建蹲下身啐了口唾沫,“還是那句話,你最好湊夠錢,要不然有你苦頭吃的。別看我們這樣,其實這都是輕的,你沒等到剛才那小孩收拾你。他是真狠,一般不動手打人,一動手就見血。你爸……他不無賴嘛,把你賣了以後當沒事了,結果江悅庭直接讓我們把他胳膊和腿全給打斷了……”

    溫睿虛弱地掃了他一眼,忍不住笑了起來,笑容蒼白無力:“是嗎?那是他活該。”

    張建看他這樣,破天荒動了惻隱之心,他站起身不耐煩地說:“行行行行行……走了走了。我們三天後再過來,你別想跑,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

    溫睿蜷著身子沒有抬頭,跑?他戶口還在他媽那裏壓著能跑哪兒去?

    耳邊響起一陣雜亂的腳步聲,接著房間重新恢複了安靜。

    溫睿一動不動地躺在地上,等緩過勁兒了他才動了動,他扶著牆站了起來。

    十八萬他沒法兒湊,也不想湊,就是打死他他也不願意給溫國慶交一毛錢。

    溫睿坐在地上喘息著,小房間裏十分安靜,把他的呼吸聲放大了很多倍。

    突然,刺耳的鈴聲劃破了寂靜,他看向桌子上的手機一動不動,過了會聲音沒了,可沒兩秒鈴聲再次響起,他掙紮著站起身去接電話。

    “怎麽回事?耳朵聾了是不是?!打了好幾個才過來接?”那邊傳來柳曼琴刻薄的話語。

    溫睿機械地問道:“什麽事?”

    “這月都過半了,你錢到底什麽時候打?”提到錢,那邊的語氣緩和了些。

    溫睿表情木然,他說:“最近遇到了些麻煩,沒錢。”

    “溫睿你什麽意思啊!不想給錢是不是?找什麽借口?!你個當老師的能遇見什麽麻煩?”柳曼琴一聽他不給錢,音量抬高了八度。

    “借高利貸的追上門來了,”溫睿被她尖銳的聲音吵得腦子疼,他唇角勾起一抹嘲諷的弧度,不知是嘲笑別人還是嘲笑自己,他說,“不給錢對方不會放過我,我還想找您借點……”

    “借錢?”他話還沒說完,那邊就響起了刺耳的笑聲,對方沒問他為什麽會惹到借高利貸的,更沒擔心他怎麽樣,隻是陰陽怪氣地嘲諷他:“溫睿你腦子沒壞掉吧?我們上哪兒給你錢?你這一個月還沒給我們錢呢。看你有急事的份兒上,這個月給個三千就夠了,早點打錢。”說完就急吼吼掛了電話。

    溫睿聽著電話裏的忙音順著牆慢慢滑坐了下去,他眼神兒冰冷,沒有半分光彩,仿佛死人一般。

    他自然知道對方不肯給他錢,那些不過是他疲於應付對方的說辭。

    *

    他媽不喜歡他,甚至於厭惡他,發自骨子的厭惡。

    柳曼琴年輕時模樣生得好,也愛打扮,人非常俏麗,追她的人不在少數。

    可她偏偏相中了模樣俊俏,能說會道的溫國慶,誰不知道溫國慶是出了名的小混混。

    隻可惜柳曼琴當時鬼迷心竅,誰勸都不聽,再加上溫國慶信誓旦旦跟她保證以後肯定會好好工作養她,她腦袋一熱風風火火就嫁給了溫國慶。

    不曾想溫國慶婚後沒多久就原形畢露,除了不出去嫖|妓,吃喝賭樣樣精通,沒什麽本事又好高騖遠,成天做著發財夢,整日和他那幫兄弟喝酒打牌,賭得還不小,運氣好贏了還沒事,一旦輸了錢就心情不痛快了,惱急了還動手打老婆。

    打老婆這種事,有一次就有第二次,到後來隻要心情不痛快他就對柳曼琴拳打腳踢,

    柳曼琴無處訴苦,畢竟當初誰都跟她說,溫國慶靠不住,她非不聽,現在不過是咎由自取。

    她本想有了孩子溫國慶會收斂點,誰料溫國慶連孩子一起打。

    柳曼琴哪兒受過這種委屈?她對溫國慶簡直恨之入骨,連帶著也格外厭惡小溫睿。

    她把所有的火氣都撒在了溫睿身上,動不動就掐他擰他,稍不痛快就抽他耳光。

    小溫睿正扒著桌子吃飯,柳曼琴上來就把他的碗給掀了……這種事時常發生。

    不過這還算輕的,溫國慶打起人來更狠,回回拿腳踹,有次把小溫睿踹得爬都爬不起來。

    柳曼琴冷眼旁觀,放任小溫睿在地上躺著,她恨不得這小孽種就這麽死了。

    這樣的日子持續了整整五年。

    後來同學聚會,柳曼琴偶遇了王建軍。

    王建軍高中那會兒就特別喜歡柳曼琴,可模樣不出彩,個頭也不高,年輕時的柳曼琴哪兒把他放在眼裏。

    可幾年沒見,王建軍已經給自己掙了一套房子了,別提有多風光。

    柳曼琴的心思活泛起來,背著溫國慶和王建軍勾搭在了一起,還隱約透露出溫國慶打她的事兒。

    王建軍一聽,這還得了?拍桌子就要幹。

    他叫上自己的幾個堂兄弟去跟溫國慶“談判”,說是談判其實就是逼著溫國慶和柳曼琴離婚,還不準溫國慶生張,否則讓他吃不了兜著走。

    溫國慶也就在女人麵前抖抖威風,看王建軍那幾個堂兄弟個個人高馬大的,隻能縮著頭把老婆拱手讓人。

    柳曼琴不準備帶溫睿走,她看見溫睿就惡心,這小孩的存在無時無刻不在告訴她,她這幾年是怎麽過的。

    可溫國慶也不樂意養溫睿這個麻煩,他自己都吃不起飯了還養這崽子?再說誰他媽知道這狗崽子是不是這婊|子偷情生的!讓他當烏龜還他媽給他甩包袱,門兒都沒有!

    兩方僵持著,最後還是柳曼琴咬牙把溫睿帶走了,她那會兒在王建軍麵前裝得溫柔可憐見,怎麽忍心把親生孩子留在狼窩?

    其實王建軍也不待見溫睿,畢竟這是自己老婆和人家生得孩子,哪個男人心裏不疙瘩,但心上人都要求了,他自然是捏著鼻子也得養。

    柳曼琴和王建軍結婚後,雖不再隨意打罵溫睿,但對溫睿也不好,特別是有了王坤以後——

    她本來就感激王建軍,再加上王建軍是真心疼她,重活累活都不讓她做,惹得她對王建軍一心一意,對小兒子王坤更是愛屋及烏,百般嗬護。

    溫睿也知道自己不招人喜歡,自覺把自己擺在了寄人籬下的尷尬位置,不敢給家裏添半點麻煩,權當個透明人。

    自從他上了大學,他基本沒再拿過家裏的錢,第一年也隻是讓家裏給補貼了幾百的學費,剩下幾年的生活費學費都是他自己全額支付的。

    即便這樣,柳曼琴還是不滿意。他畢業還沒找到工作,他媽就給他算了一筆帳,說是不能白養他這些年,人老王家又不欠他溫家的,他這工作後怎麽著也得還個養育費,還得給她點額外的贍養費。

    溫睿當初隻覺太陽穴突突地挑,卻又無話可說,確實,王家本來就沒義務養他。

    這錢,他該給,就當還他們的養育之恩了。

    可贍養費養育費總得有個線,她要多少?

    柳曼琴張嘴就要了他二十萬:“養你十多年,二十萬不算多吧?”

    溫睿氣得想笑,他倒很想問問他媽,這麽些年,她在他身上花了有五萬沒有。

    上大學之前衣服一年四季就四套衣服,他基本都是穿校服,學習資料是他自己打零工掙的,學費他用獎學金墊付,又申請了貧困生,一年下來也隻需要他們補貼幾百塊,對方除了賞了他口飯吃,到底在他身上花費什麽了?

    “反正你記住,什麽時候把錢還完了,什麽時候讓你遷戶口!”

    溫睿微嘲,不知笑誰,“頭一回聽養育費還帶漲利息的?這利倒是比高利貸還貴。”

    柳曼琴冷笑:“我不管你怎麽嘴炮兒,我就明明白白告兒你,這錢一分都不少!否則你這戶口我還真壓定了,我倒要看看你結婚怎麽辦?人姑娘會不會同意和你這種人結婚!”

    溫睿看著她,似笑非笑,氣極了倒真的做不來苦相。

    不管結不結婚,他都不願意把戶口再留在這個家,和這個人有半點幹係。

    他麵無表情開口:“沒那麽多錢,十萬不能再多了。”

    養育費可以給,包括贍養費他都能提前支付,但錢不能多,十萬,他能接受得最大限度。

    柳曼琴硬生生被氣笑了,“溫睿你還真把這當買賣啊,這還給我討價還價?”

    “拿戶口威脅我,‘買賣’親生兒子的人是您不是嗎?”溫睿認認真真地看著對方,反問,語氣不瘟不火。

    柳曼琴聽他說“親生兒子”,不禁覺得刺耳得緊。

    兩人再三爭辯,到最後敲定了十五萬。

    溫睿回想起這事就覺得可笑,他居然能和人心平氣和地討論“自己這到底值個什麽價兒”。

    他是教師,和學校簽了五年的約,一個月工資四千五,不過平時有獎金,一個月到手的錢也不算少,學校還有五險一金,待遇挺好,隻是他每個月都得給他媽四五千,京市物價高房租貴,剩下那點錢除了糊口,根本攢不到錢。

    高中老師的任務不比學生輕,他們學校在市裏排名又是數一數二的,教師競爭壓力也很大,他每天不僅得備課,守完晚自習後回去還得熬夜做題給孩子們擴充擴充題庫,每天過得都很辛苦,但他很知足。

    隻要一想到五年期滿他與學校解約,再把戶口從王家遷出來,搬離這個城市甩掉溫國慶那個狗皮膏藥,遠離過去的人生他就覺得未來有光。

    可不知怎地,他真的累了,莫名的疲憊。

    他活了二十六年,一直是一個人,他不覺得自己缺愛,更不缺溫柳二人的愛,隻是……有時候想想,莫名地覺得可悲,一個人,生活真得太難了。

    他總是不斷地告訴自己,把這個坎兒過去就好了,可他發現這個坎兒過去了還有下一個,他永遠都逃不脫困境,隻能在泥潭裏苦苦掙紮……

    他看了眼窗外的光亮苦笑,可無論怎麽樣生活都得繼續,他揉著胃準備站起身,吃個早飯,他就得去學校了。

    可他的手剛扶上牆壁,心髒猛地一顫,倏然間呼吸就停止了,不知過了多久,他的瞳孔開始渙散……

    作者有話要說:  友情提示:建議仔細閱讀文案排雷,攻反人類,受前期性子比較軟,非爽文,沒有複仇打臉,不喜勿入,去留隨意,棄文不要告訴我,人身攻擊反彈,本文架空,物價統一回複在第八章評論中,建議閱讀,如還有疑問可以再提。謝謝。本文互寵,慢熱,日常向。π_π(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