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第1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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遊泳池裏浮浮沉沉的東西很多,江伽的視線卻隻能鎖定在一樣上麵。
那是個看起來很打眼的娃娃,但不是因為設計獨特或者做工別致,它強烈的存在感是因為太土。
土得別具一格那種。
疏密的針腳,不規整的輪廓,一看就是六七十年代的衣物上裁下來的布料,大紅大綠的極具時代特色。
就這麽說吧,十多年前的鄉鎮小學校門口一塊錢十個圈套娃娃的攤子,上麵都不會擺這麽廉價醜陋的獎品,那樣估計連小學生的生意都做不下去。
那娃娃在進水的那刻,毫無防水性的布料就被迅速浸濕,然後娃娃周圍的水變成了渾濁的泥漿圈。
江伽知道這是為什麽,因為裏麵的填充物不是棉花碎布,甚至五穀麥麩都不是,裏麵就是一捧幹沙子,遇水就毀。
那年她不靠譜的親爹偷偷回來看她,被爺爺奶奶揍了個半死,在這之前江伽年紀小不怎麽記事,對突然冒出來號稱她爸的男人警惕鄙視多於親近好奇。
她親爹為了哄她,就偷了奶奶的針線和一些碎布,笨拙的給她做了個娃娃。
江伽還記得當時進進出出都能看見他被針紮得齜牙咧嘴的樣子,晚上奶奶回家發現被子剪了個洞,又被收拾了一頓。
所以後來連填充物都隻得在外麵抓的沙,因為針腳太疏沙子老是往外漏,他又一層一層的在外麵歪歪扭扭的鎖,可想而知那收邊有多難看。
江伽當時收到娃娃就哭了。不要說拿小夥伴麵前炫耀,稍微沒藏好就是被起哄嘲笑的下場。
可不管怎麽嫌棄怎麽放置角落,一段時間後就又會莫名其妙的出現在眼前,一直跟到了現在。
江伽對它從沒有小心翼翼的珍視過,被她親爹招惹了稍不如意就拿它往地上砸,十多年了永遠那副髒兮兮但永遠嫌棄不死的樣子。
江伽懷疑要是哪天她家裏起火,恐怕這玩意兒都能詭異的完好無損,所以從沒對它的處置有過任何擔心。
可就在現在,不到十秒的功夫,它就變得麵目全非,江伽這才意識到原來它說到底隻是一包沙子,遇到天敵的時候完全沒有抵抗力可言。
整隻手臂都探進水裏才堪堪抓住了娃娃,肘關節以上的袖子全被打濕,江伽毫無察覺,隻是翻來翻去的看被撈上來的東西。
翠綠紅花的布料已經看不出原本的顏色,被沙子支撐起來的輪廓也消失不見,她手裏就是一包還在不斷溢出髒水的泥漿。
這時雙胞胎已經跑了過來,因為距離他們沒能攔住則北幼稚的突然發難,到泳池邊上的時候已經是遍布狼藉。
佑希反手一伸抓住顧則北的領子往前一拉,眉頭緊皺道“喂!你腦子裏抽什麽風?這種蠢事都幹,你明知道——”
“所以說我隻是在歡迎人家啊。”顧則北打斷陸佑希的話,抓住他的手腕一寸寸的從自己領子上離開。
“有什麽不對嗎?以後作為陸氏的千金什麽不能擁有?除了人過來以外還有什麽東西是必要的?你們自己的疏忽忘了讓她理解這回事,小舅舅代勞怎麽反倒被埋怨了。”
說著他轉身背對這江伽,對陸佑希道“看,人家對我的歡迎儀式就很高興——高興得都說不出話來了。”
這毫無底線的無恥態度讓佑希一時間說不出話來,講道理論從小到大惹是生非,陸家老三和顧家老幺在整個圈子裏無人能出其右。
但他好歹會被某些常規束縛,而則北這人卻毫無顧慮可言,心裏想什麽立馬就能幹出來,從來隨心所欲。
這邊辰希見江伽的狀態有些不對,手搭在她肩膀上“沒事吧?我和佑希會把東西撈起來,則北他——”
想了想又覺得即便小舅舅有再多的理由,她的立場卻何其無辜,就怎麽也說不出讓她原諒的話。
“總之你先上去換身衣服吧,我們會處理好的。”對於夾在中間的辰希他們來說,最基本的也就是隔開他們兩人。
這時卻聽到江伽發出了一聲輕笑,就像什麽壓抑住的東西被解放一樣,她渾身有種輕鬆的感覺,卻沒由來的讓辰希覺得汗毛倒豎。
隨即她的手一鬆,手裏那攤泥汪汪的爛布就這麽‘啪’的掉在地上,有泥點子濺在她身上,她卻恍若未見。
仿佛緊繃的神經陡然放鬆後,如同歎息一般的聲音從她嘴裏發出來——
“啊~確實是別開生麵的歡迎呢,真讓人受寵若驚。”她慢悠悠的站起來,不甚在意的甩了甩手上的泥。
聞言驚訝回頭的顧則北就看到她一步步朝自己走過來,在自己麵前站定。
她的身高在同齡女孩子裏算偏上的,快到一米七的樣子,但這個距離和他對視仍需要抬著頭。
可這抬頭的姿勢卻讓她做出了居高臨下的感覺,就像俯視一隻即將被碾死的臭蟲。
這個認知讓顧則北瞬間戾氣橫生,就聽她接著到“不過江家規矩,雖然沒什麽拿不出手的東西,也沒有來而不往的道理。”
顧則北正準備問她打算怎麽個有來有往,江伽就飛快的出手了。
她一把抓住顧則北的頭發,手臂發力就將人拽了個趔趄,等他反應過來要掙紮的時候重心已經不在了。
江伽從小跟著媽媽在老家長大,單親家庭的小孩兒在某些不甚開明的環境總是處境艱難。
大人傳遞給孩子的輕鄙和惡意,小孩子自己都沒概念的哄笑和欺侮針對總是纏繞著江伽的童年。
然後有一天,江伽一個人按倒在地上,用磚頭砸破對方的腦袋,那一刻沉悶得讓人窒息的世界好像突然豁然開朗了一般。
後續的事江伽已經有些印象模糊了,隻記得好像周圍的人都覺得她長大了會成為殺人犯,但同齡人中飽含著畏懼的距離感卻讓她很安心。
她很擅長打架,和之前的生活一刀兩斷以前,她甚至病態到踏入一個圈子第一件事就是確認自己生態鏈中的優勢地位——用暴力。
當然曾經的偏激和暴戾隨著平和自在的新生活逐漸被撫平,江伽也活成了這個年齡的女孩子應有的樣子。
但曾經整個身體調動增長,服務於暴力的數值可還牢牢刻在身體本能裏。
她知道怎樣瞬間抓住別人的弱點,做出有效攻擊,也很擅長拿捏打擊力度,這種病態的掌控一切的遊刃有餘曾經讓她著迷不已。
所以說什麽抖s,她隻是暴力傾向沒有褪卻而已。
抓住了頭動搖了重心對於現在她要做的事來說已經足夠了。
江伽拽著顧則北往泳池邊上走,速度和角度很刁鑽,始終不讓他找回重心得到反擊的餘地。
一個身高比她高了大半個頭,體格也比她大的男孩子就這麽被她四兩撥千斤一樣,看起來極其輕巧的拖拽了數米的距離。
江伽伸腿往他的膝彎一踢,顧則北就整個身形一矮半跪在了地上,他也是身體敏捷反應迅速的人。
顧不上膝蓋傳來的鑽心疼痛,有了支撐點就準備旋身掙脫被製住的範圍,可江伽既有這份動作,自然是對預計中的反抗時機了然於心的。
她趁著他上身前傾之際,飛快的將顧則北的頭按進水裏,整套動作描述起來需要篇幅,可從她抓住對方頭驟然發難到把人懟泳池裏,總共沒花五秒。
幹脆利落得讓在場另外三人都沒反應過來。
江伽半跪在顧則北身上,膝蓋抵住他的後腰,使得他不管四肢怎麽掙紮都翻不過身來。
腦袋被他死死的摁進水裏,不論身下動靜如何,她神情冷靜眼神冷漠到可怕。
“喂!”先反映過來的事辰希,他的距離較近,忙衝過來想分開他們。
可江伽的力氣出奇的大,她能在勞累一場過後麵不改色的頂著大太陽一手一箱的抗那麽重的酒水,顯然辰希的評估是遠遠不夠的。
他不但沒有把人分開,反倒耽誤了時間讓他小舅舅又在水裏待了幾十秒。
“你這樣會出事的!”辰希本來就不擅長解決肢體衝突,越急越手忙腳亂。
江伽聞言把手裏的腦袋拉出水麵,久違的空氣陡然進入顧則北的鼻腔,他夾雜著咳嗽大口喘氣。
“看,這麽點時間怎麽可能出事?”江伽居然還有空隙對辰希道。
辰希鬆了口氣,不管怎麽樣好歹把人拉起來了,可這口氣還沒鬆完,就看到那丫頭手臂一壓,又把人摁了進去。
陸辰希整個人在這一刻整個人都是懵的,一時都忘了繼續救他小舅舅,隻覺得他這幾天認識的人都是假的。
還是佑希比較幹脆,他一胳膊掀開礙事的老二,直接一手抓住江伽的上臂,一手箍住她的腰,然後就把人整個抱起來了。
這時候江伽還沒有鬆手,連著顧則北一起也從水裏出來了。
這個時候經驗的豐富就體現在判斷上了,江伽估摸著背後陸佑希穩固的位置和他的力氣,知道這事也就這樣了,就像顧則北被扣住先機無法掙脫她一樣,她現在這姿勢也無法掙脫陸佑希。
她‘嘖’了一聲,在陸佑希懷裏掙了掙表示到此為止,被放開後,她單膝著地和手裏狼狽的顧則北麵對麵。
粗暴的將他腦袋往前一拽,兩人的距離就跟剛剛他在她耳邊說話一樣近。
江伽對他眼中各種陰沉不可置信混雜了劫後餘生的驚惶視而不見,她咧嘴一笑,和剛剛顧則北那種惡意的笑容頗有種如出一轍的感覺——
“謝謝你的喬遷禮,這是回禮。”
顧則北牙齒都要咬碎了,發出‘咯咯’的聲音,他看著江伽,突然神色一鬆,放聲笑出來。
“你,姓江是嗎?我記住了。”他嗬嗬冷笑到“你以為你來的是什麽地方?還是說這點小聰明就讓你這麽得意?”
“你大可以等著,我的歡迎禮不會隻這麽寒酸,到時候可一定不要嫌盛情難卻承受不住。”
“這種事倒是不好說,不過我的回禮對你來說好像重了點,怎麽樣?還好嗎?”江伽挑眉看著他道。
辰希和佑希卻在他們的一來一往中頭痛得太陽穴直跳。
江伽是什麽樣的他們還不是很清楚,不過照剛剛發生的事來看,就連前幾天建立起來的印象也要推翻重塑,而且一看就是個不怕搞事的。
然而從小和他們一起長大的小舅舅誰不了解誰?這家夥瑕疵必報又好勝心強,一件事不掙個輸贏出來是不會停的。
本來老爺子對她們母女的態度不可謂不誠懇,照這架勢陸家以後的資源她也是能夠享有的,然而這個圈子卻不是那麽容易接納人。
現在小舅舅言明和她杠上了,以顧家的影響力,即便他們的立場算清明,她自己怕是要舉步維艱了。
這邊鬧這麽大的動靜,整個山莊裏也都不是死人,不一會兒管家已經叫了家裏的醫生過來,要顧則北到醫務樓檢查一下。
顧則北一把推開礙事的醫務員,最後深深的看了江伽一眼,然後漠然的移開目光。
“你們三個,不準告訴見希我來過。”
說完打開車門坐上他開來那輛跑車離開了,頭一次來這裏連屋都沒進就走。
可他走了留下的爛攤子還得收拾,江伽看著滿池子的東西就覺得剛剛摁的時間太短了,倒是一聽就明白那小子的身份。
可陸叔叔喪偶十多年,想他給你姐守一輩子自己先商量好去,關她們屁事,擺一副被占了鵲巢的樣子。
呸!
江伽晦氣的一樣一樣把水裏的東西往上撈,早有人準備好了打撈網,倒是用不著她跳進去。
三兄弟也沒幹站著全過來幫忙了,接過傭人撈上來的物件一樣一樣擺在旁邊最後看江伽怎麽處理。
江伽突然有些疑惑“那家夥為什麽讓你們不把事告訴陸見希?”
這次卻是之前一直不怎麽參與進來的延希開了口——
“因為小舅舅連老爺子都不怕就怕大哥,小時候我們幾個一起玩全是被大哥管的,他和大哥同年,但是小月份,和你們一個年級的,要是讓大哥知道他不但過來扔東西,還無照駕駛,絕對會修理他痛。”
江伽了然了,大外甥管小舅舅的套路,這套路不稀奇,不過看樣子幾兄弟和那家夥感情是真不錯的。
既然對方作為弟弟態度都這麽反彈,陸家四個親兒子卻態度平和得多,這顯然很不合理。
不過奇怪歸奇怪,她也空琢磨這些亂七八糟的,東西雖然不少,但這麽多人幫忙還是很快就整理出來了。
大部分還好,少部分不能沾水被毀掉的江伽看了看也還好,唯獨那隻被浸成泥漿的醜娃娃,江伽拿在手裏都氣得渾身發抖。
又想到信息都發出去這麽久了,那人還沒有回她,種種負麵情緒壓下來就想幹脆扯碎這玩意兒算了。
可過了一會兒江伽還是就著泳池裏的水一遍一遍的將那大紅大綠的布片洗了幹淨。
辰希和延希幫忙把能馬上收起來的東西搬到屋裏去,上了樓梯遠離江伽後,辰希突然開口問老四“你不是剛剛還不情不願嗎?怎麽突然這麽勤快?”
“前前後後居然一點都沒偷懶,還有問必答,這可不像你。”
延希縮了縮脖子,心有惴惴道“我這不是說錯話了嗎?看她好像失去很重要的東西的樣子,怕她想起來把我也按水裏。”
“剛剛小舅舅可是真的差點被殺,你沒看見她的表情有多冷漠嗎?眼睛裏沒有半點動搖,感覺什麽都在掌握中一樣。哥你說她以前是不是經常這樣?肯定不是第一次吧?比如把人大半個身子推到天台外麵恐嚇之類的。”
辰希聞言睨了他一眼“這就怕了?”
“也不是?”佑希訕訕一笑,毫無可信度的否認了一下“就是覺得她如果以後幹老齊他們那行,絕對是業內好手。”
老齊是陸家安保體係的頭頭,當然以陸家的底蘊,說是安保當然不可能光是保護主家安全的。
生意場爾虞我詐,偶爾有些不守規矩越線的跳梁小醜,有些事情處理起來也需要些非常規手段。
既然作為絕對信任的班底,肯定是幹過髒活兒的。
辰希好笑道“那你就別成天使心眼,把滿肚子的壞水收一收,見個人就要捉弄一下,而且你這次卻是過了。”
“明知道則北對這事有多抵觸,還要把火牽到她身上。”說到這裏,辰希頓了頓,然後輕聲的問“你討厭她嗎?”
“誒?我當時可是為老爺子他們著想,如果撲了個空,小舅舅說不定會直接想辦法聯係到他們吧?好不容易的蜜月旅行一開始就要被掃興嗎?”
“結果會變成這樣是我沒想到的啦,但當時有個人能吸引小舅舅的注意力不是最好嗎?”
延希誇張道,一副自己的苦心不被理解的樣子,回過頭看見他哥無奈的眼神,整個人頓時頹喪下去。
比剛剛被從床上叫起來還喪,他垂著腦袋,小聲囁嚅道“我就是不習慣家裏突然多兩個人嘛。”
“你看老爺子宣布這件事才幾天?連一個星期都沒有。我整個人現在都是懵的。”
辰希明白,老爺子獨斷專橫已經不是一天兩天的事了,可和其他的事不一樣,這次可關係到家人,他們還好,往往能迅速找到平衡點。
可老四雖然平時看起來聰慧,對什麽事都不甚關心,可卻是最敏感的那個。
他本能的排斥著這突如其來的侵入感,理智上雖然明白老爺子的眼光沒錯,也尊重他的選擇,對方都是無可挑剔的好人,可最初難以適應的煩躁卻還是不經意間露出來了。
“倒不如說,我反倒奇怪你和老三為什麽這麽快對她接受良好。”延希接著道“你們也太熱情了吧?我記得那天老三可是掀了桌子的,然後第二天一副要去找人麻煩的樣子。你不是擔心他挑事還跟過去的嗎?”
辰希腳步一頓,像是自己也對這個問題產生了困惑一般。
隨即他捋了捋這幾天發生的事,然後試著在弟弟的殷殷期待中回答道“就是,我也記得佑希那家夥一開始想去找麻煩來著?他還試著挑釁過,當時那丫頭看他的表情像是想把他的腦袋貫牆上但又礙於場合隻能憋住一樣。”
“回想起來好險啊,佑希差點被掄牆上了呢。”
延希一把打開他試圖揉自己腦袋的手,這家夥每當說著自己心裏也沒譜的話的時候,就喜歡抓點什麽東西在手裏揉。
“你少把事都扯到老三身上,我是在問你,老三那個缺心眼他自己恐怕也說不上來吧。”
“可是我也說不上來啊。”辰希無奈道,見他弟弟一副被耍了的不信表情,誠懇道“我是說真的。”
“當時回來隻想著送她點東西,讓她不好意思揭發我們,結果老三犯蠢被拉黑了,當時就覺得他們挺好玩啊~”
“結果後麵樂子越來越多,還看到老爺子這麽難得的樣子,說起來整個暑假這幾天是驚喜和開心最多的,不知不覺就——”
“結果老爺子的洋相就成了你們之間交情的踏腳石是吧?”延希本來還嚴肅的心情突然就被這事逗笑了。
也是,眼緣這玩意兒哪有什麽說得清的?
跟談戀愛或者交朋友一樣,頻道對了而已,相處起來輕鬆愉悅,當然就不自覺的擁有了期待。
兩人把東西放好後留在外麵的佑希也和江伽一起把剩下的清理完了。
有需要清洗晾曬的被管家讓人拿走了,人家會專業高效的替她處理好這些。
凡事習慣了自己處理到最後的江伽頓時有種無所事事的感覺。
不過因為這事,一下午也就這麽耗費過去了,感覺還沒過多長時間,管家卻提醒他們可以準備用晚餐了。
不多久陸見希也從公司回來,晚餐的時候大夥兒都默契的沒有提起下午的事。
但氣氛卻始終不如中午的時候和諧了,沉默的用完一餐後,本以為今天也就到這兒了。
最後離席之際,陸見希卻突然開口。他視線越過坐在旁邊的兄弟,落到江伽身上,誠懇的對她道“今天的事我很抱歉,則北的態度在意料之中,但還是發生了這種不愉快的事,是我的疏忽。”
“他會被禁足直到這個暑假結束,可以的話這次的事就不要打擾父親和江阿姨好嗎?”
江伽看著他,這是已經知道了?想想也對,畢竟除了三兄弟其他人又不是瞎的,老爺子不在,發生這麽大的事怎麽可能沒有人報告給現整個家的決定人陸見希?
對他的提議倒是沒有什麽異議,今天這事雖然她受的是無妄之災,但要說真追究起來,她自己幹的事也叫一個隻顧痛快。
陸見希能把那混蛋關家裏,而對她幹的隻字不提,已經算是不偏不倚了,更何況她確實也不想她媽媽和陸叔出去玩都不得安生。
她點點頭,表示知道了,然後幾人就各回各的房間平靜無奇的渡過了這個晚上。
第二天天氣比較不錯,太陽沒有連日以來這麽毒辣,當然也可能是這邊蔥鬱的植被讓這裏和城區天然不一樣。
用過早餐後陸見希依舊出了門,陸叔叔一走工作就全壓在了他身上,每天的行程都安排得很滿。
辰希和佑希則決定今天帶她熟悉一下家裏,本來昨天下午就應該帶她轉轉,隻不過當時即使沒有顧則北這茬恐怕時間也不夠。
江伽這才知道參觀一個家原來需要特意空出半天時間,不過如果把整座山都算上的話,恐怕一天都不夠,甚者還得換上專業裝備。
一路走過來,江伽以為自己已經對這邊的規模心裏有個大概了,沒想到還是想得太天真。
那些花樣百出的項目和設施也就罷了,沒想到每個地方還有人各司其職。
比如專供娛樂這邊,像江伽認為的就是定期保養維護,需要用的時候有人服務。
由他們倆帶著自己瞎轉悠的話,一開始也沒驚動什麽人,江伽還以為那些地方都是靜置的,到時候他們需要自己開燈。
不是的,就像準點營業一樣,無論是台球室還是電影院或者遊戲室健身房,甚至那邊單獨配備的咖啡廳都有人。
隨時確保家裏的主人來到這邊能夠享受到放鬆。
江伽他們還順手玩了兩把台球出來喝了一杯咖啡,這邊烘焙出來的甜點也不比住宅的廚房差。
接著又帶她去了會客區,隻不過這邊一般都是生意往來的事,他們平時都不樂意來,認認路就行了。
如果有大型派對要在家裏開的話,反倒不會在這邊,主宅的大廳才是最適合的場地,那裏直接連著泳池和花園,氣氛最合適。
江伽想了想住宅那寬闊的大廳,那裏麵甚至有個室內噴泉。裏麵一次容納個幾十上百人都沒問題。
住宅之大,房間太多,兄弟幾人但凡有點愛好都有可以隨意支配的空間。
像辰希說自己愛烹飪烘焙還有設計之類,肯定不可能和家裏的廚師們擠一個廚房,分門別類的都有自己對應的用途的房間,按照需求重新裝潢之後由老師在裏麵授課。
江伽是頭一回知道原來在家裏還要特意把烘焙室和烹飪室分開的,按辰希的說法是他不喜歡兩種氣味同時出現在一個空間。
行,怎麽不行,江伽覺得當時在自己家還有店裏的小廚房使喚人家根本就是在犯罪。房間多就是可以任性,沒把中西餐開已經算高抬貴手了不是?
這家夥還有一個大的工作室,江伽在門口看了一眼沒敢進去,那些精美的設計稿萬一被她踩髒了怎麽辦?
不過由此江伽也對陸辰希肅然起敬,這家夥一貫表現的態度就是上麵有老大頂著自己隨心所欲輕鬆度日的悠閑感。
之前說是愛好眾多,但江伽沒料到他每一樣愛好都鑽研的精細且認真,並且是真的水準驚人。
陸佑希見她對老二一副歎為觀止的樣子,撇撇嘴道“這家夥是最喜歡到處占地方搗鼓事情的。”
“不光是這幾個,還有專門用來做衣櫥的房間,一個男人惡心不惡心?哦對了,那個一出太陽就要把人眼睛閃瞎的玻璃花房,也是他弄的,我覺得再過幾年可能還得修兩棟樓才能滿足他。”
他的本意本來是想找個同盟一起鄙視老二的龜毛,結果江伽聞言卻眼睛都亮了——
“厲害了啊!你看起來好像無所事事的樣子,居然做了這麽多事,陸叔說花園整個都是你設計的啊?不愧是設計師的審美,哦對了,上次你用微信發衣服鞋子的圖片我就覺得你品位不錯來著。”
“很少有男孩子在這方麵這麽得心應手的,我覺得你以後可選的職業好多啊。”
江伽是真羨慕這種多才多藝的類型,如果可以的話誰不想過絢爛多彩的人生,什麽都可以嚐試著去做,關鍵是人家還什麽都做得好。
辰希見她毫不掩飾的讚賞和羨慕心裏頓時湧現一股雀躍,奇怪的是他根本不是容易淪陷在別人的讚美中的人。
教他各種技藝的老師,往來的長輩朋友,他什麽時候得到的讚譽少了?
今天卻罕見的心情高漲得有些飄飄然的樣子“我之前不是說過以後可以幫你打扮?這話當然算數,我喜歡做這個,對了你平時一般喜歡穿什麽風格的衣服?”
江伽樂嗬嗬的脫口而出“我也沒有注意,淘寶九十九塊九爆款包郵買得挺多的。”
“……”
最怕突然的沉默,氣氛一時間異常尷尬。
江伽臉上的樂嗬的傻笑僵了,她在跟人家品位不凡的設計師說啥?一時得意忘形連眼力見都沒有了。
這還不夠,被他倆商業互吹酸了半天的佑希陡然爆發出一陣大笑——
“哈哈哈哈哈……”他指著辰希腰都快直不起來了“看到沒?說你比女人龜毛你還不信。”
辰希這時候沒想別的,就像掰斷老三指著他笑的那根手指,深吸口氣隨即對臉上僵硬尷尬的江伽轉移話題到“其實說到收藏,佑希也有不少。”
“比如他有段時間迷戀高達,好了,現在家裏都有個不能見人的房間。”
“喂你說清楚,什麽不能見人?”佑希不幹了,反駁到“你少顛倒黑白,大舅家的熊孩子看見我那些東西就想砸你不知道啊?”
這個大舅當然就是顧則北的親哥,比他大了近三十歲,把顧則北當兒子養的顧家現在的掌權人。
鑒於昨天發生的事,本來就尷尬的關係這會兒就更尷尬了,佑希說出口才察覺,不過江伽倒是麵上沒什麽異常。
辰希隻得又轉移話題道“這家夥迷過的東西也不少,跟個收藏癖一樣攢了不少東西,占的地方也不小呢,給家裏添的麻煩實在不知道他哪裏來的臉嘲諷我。”
“哦對了,他有段時間迷車——”
江伽也有意順著他轉移話題,笑著接話道“然後整個房間都是汽車模型?”
“當然不是,全在停車場,就為了他家裏停車場擴修過兩次。”陸辰希一副‘喜歡車為什麽要搜集汽車模型?’的疑惑表情回答到。
陸佑希也摸著下巴想了想,然後恍然大悟“對了,昨天則北開那輛好像就是我的。”
“他在我這兒見到的時候喜歡,但自己想搞一輛的時候已經晚了,那台全球限量隻有幾十輛,所以就幹脆把我的牽走了。”隨即有些憤憤到“那家夥開著我的車跑我家來挑事?當時應該把車搶回來看他一個人走下山還怎麽嘚瑟。”
辰希簡直想弄死自己親弟弟,沒完沒了是吧?才把話題轉移開這家夥又繞回來。
而江伽臉上卻毫無波瀾,說實話,她現在已經不覺得顧則北的話題比這個家裏的事更讓人不自在了。
那傻逼有什麽呀?反正都被她按在地上摩擦過了,還被關了禁閉,她有什麽不好提的?
可其他話題卻一再讓她有種一腳踩空的感覺,不知道做過多少遍貧窮限製了想象力,少說多看的心理建設。
可驚嚇還是源源不斷,總感覺今天無時無刻都要擔心下一秒的一個畫麵一句話又得刷新她對壕的認知。
她錯了,以前馬爸爸用銀叉子吃方便麵她真的不該當樂子圍觀還點讚。
至於醫護區和其他幾個特殊職能的區域江伽倒是沒必要去,說是需要用的時候都是那邊的人過來。
江伽一路看下來,雖然在這裏工作的人很多,但管理卻挺嚴格的,從沒看見有人在不屬於自己崗位的地方走過,據說員工有自己專門的路徑和通道,以保證主人有足夠的空間。
最後三人來到玻璃花房,裏麵果然美輪美奐,很多都是江伽不認識的品種,但是很漂亮,布局擺放也別具一格。
江伽的審美隻在基層的大眾範圍內,也說不出所以然來,可就是相較以往在照片裏看到的,立馬有種高下立判的感覺。
江伽覺得在裏麵待著真的心曠神怡,便問辰希以後可不可以來這邊看書之類的。
辰希見她喜歡自然大方,中午陸見希不會回來,他幹脆通知延希也過來,四人中午就在這裏用餐。
午餐後延希回到住宅,依舊打算宅到天荒地老。雙胞胎打算帶江伽出門一趟。
除了老爺子交代的那幾個地方去認認地,正好晚上有人約大家出來玩玩,大部分都是學校裏同一個圈子的人。
也順便讓江伽提前認識幾個人,省得開學到處都是生人。
江伽心裏覺得有點不合適,但想了想其實這也是早晚的事,既他們一直以來對自己抒發善意,都到這種地步了,也不必現在才開始忸怩,便同意了。
可江伽無論如何也不會想到,這次出去會遇到讓自己這輩子第一個全然無力招架的人。(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