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城和興大道

    路口西南方有一座三層高樓的店鋪，店鋪門外，放置兩對兵器架子，其上擺放著各式各樣的兵器。

    刀槍劍戟、斧鉞鉤叉、镋棍槊棒、鞭鐧錘抓、拐子流星，應有盡有，放在架子上讓陽光一照，個個冷氣森森，一瞧就知道是精造的利器。

    再往門梁上看，隻見掛著一塊牌匾，上曰“百兵閣”，此地正是號稱京城第一的兵器鋪子。

    以前，京城有幾句流傳已久的老話，叫做：做衣服的去瑞福祥，看戲得到八園子，吃飯還需平安坊，買刀的就來百兵閣………

    說的就是京城幾家做到行業龍頭，成為品牌的店鋪和地方。

    如今時過境遷，這四句話其中的兩家已然不再如當年的風光無限，八大園子被梅方的雲慶班壓得喘不過氣，號稱美食坊的平安坊，也被鼎香樓幾家分店擠兌的生意凋零。

    隻剩下瑞福祥和百兵閣仍然維持著當年的榮耀地位，其中百兵閣更是一天比一天生意紅火，導致店鋪裏的鐵匠、學徒加起來有二三百人，仍覺得人手不太夠用，緊巴巴的。

    ………

    此時，百兵閣二樓待客廳，東家羅百仞正帶著兒子羅光，小心翼翼的伺候著幾位衣著不凡的客人。

    叮~

    一聲清脆的金鐵碰撞之聲後，房中一個麵容粗獷，胡子蓬盛的中年壯漢，手裏比劃著一把長劍，嘴裏嘖嘖有聲。

    “老羅，你們店的鐵匠手藝越來不咋地了，你也是心大，拿著這種貨色直接跑到跟我們幾個麵前現眼。”

    羅百仞聽到中年壯漢挖苦自己，臉上直接嚇出了冷汗，強扯出一絲笑容。

    “是小人的錯，錯拿了這種破爛貨汙了幾位將軍的眼，小的這就出去給您取我們店裏壓箱底的寶貝去。”

    說罷，羅百仞衝兒子道了句好好伺候，而後就要轉身出門取物，結果還不到門前，他就被一旁另一位身穿藏青雲錦滾獅袍的中年人叫住了。

    “不用這麽麻煩，羅老板，此番本將到此，是為了幾個後輩選些趁手兵器。

    這些年輕人武藝剛剛出師，還沒有見過血，所以還得去磨練一番，故此如今暫時先用不著太好的，你去選幾件普通的精品過來就可。”

    “是，狄將軍。”

    今日來的這些客人，都是武將出身，平日裏自然沒少往兵器鋪子跑，作為京城第一兵器部百兵閣東家，羅百仞對這些人並不陌生，同時也知道這些人中誰才是真正當家的。

    …………

    前將軍狄毅。

    三朝元老，先帝景康帝在位時，其就是軍方大將，當今聖上顏易還在東宮為儲君時，狄毅乃是太子太保，名義上可以算是顏易的老師。

    後來顏易登基，憑借太子太保的從龍之功，狄毅名正言順的成為了軍方排名第一的大佬，朝中武官之首。

    其實之前在景康帝的時候，無論是從官職還是戰功資曆，狄毅都算得上是武將第一，隻是當時還有其它幾位軍方大佬能和其掰掰腕子，他這個第一有點懸。

    直到如今，深得顏易信任的狄毅，算是徹徹底底的壓倒了當初那幾位對手，做穩了武將之首的位置，軍方眾將，除了應國公常嘉這個皇上親舅舅，其餘人都得讓其三分。

    眼下在京城，前將軍狄毅的名號，不比內閣那五位閣老差得了多少，所以，羅百仞在麵對如此貴客，自然得盡心伺候，生怕惹惱了貴人發火。

    ………

    羅百仞怕下麵人出錯，親自去給狄毅取其所要的兵刃，留下兒子羅光幾個管事在一旁小心伺候，隻是狄毅不喜外人在此，揮了揮手，便讓羅光帶人下去了。

    待百兵閣眾人離去，狄毅轉頭看向一旁方才那個奚落羅百仞的中年壯漢，笑道。

    “子愚，你平時可不是這般急脾氣，今兒這是怎麽了？”

    中年壯漢，也就是大乾正三品征北將軍李魯，聞言哈哈大笑。

    “我就知道瞞不過將軍，也沒旁的，這百兵閣生意紅火，每月流水少則數千，多則上萬咱老李實在眼饞的緊，一直就想找機會插上一股，方才也就是趁機試試羅百仞這廝，摸摸他的底子。”

    別看這李魯長的一副典型的急先鋒猛將模樣，說話也莽裏莽氣的，看起來就是個無腦莽夫，但實際上李魯卻是軍中有名的智將，用兵多詭譎毒辣。

    李魯有個綽號叫熊皮蛇心，說的就是他貌似魯莽，跟個大狗熊是的，但實則其卻是條做事謹慎陰險的毒蛇。

    不過這條擇人而噬的毒蛇，一到了狄毅在狄毅麵前就變成了乖巧無害的長蟲。

    李魯可是狄毅的老部下了，跟在其後邊南征北戰近乎二十年，是狄毅最信任的幾位老兄弟和部下之一，甚至對於李魯來說，顏易的聖旨都未必有狄毅的命令有用，這是狄毅真真正正的嫡係死忠。

    因此，麵對狄毅的疑問，李魯連想都不想，直接將自己的想法和盤托出。

    …………

    “你想入股百兵閣，估計可沒有那麽容易，這百兵閣的東家羅百仞可不是什麽易與之輩，別看方才這廝一副擔驚受怕的樣子，像個沒出息的囊包。

    但本將瞧得出來，方才這廝的舉動一分真九分假，看來他對咱們戒心頗重啊。”

    麵對李魯的“生財之道”，狄毅並沒有什麽製止的意思，隻是出言提醒了一下這百兵閣的東家羅百仞並沒有麵上這麽簡單。

    “戒心？這姓羅的知道了李叔圖謀百兵閣？”坐在一旁的狄毅三子狄浩忍不住插嘴問道。

    “應該不是。”

    狄毅對著三兒子搖了搖頭，道：“據我所知，這羅百仞一直和南宮鶴和萬勝頗有交情，甚至好像南宮鶴還有股份在百兵閣裏，有了南宮這個後將軍做靠山，自然不會對咱們有好感了。“

    這邊狄毅此言一出，在座眾人臉上紛紛露出了然之色。

    後將軍南宮鶴、左將軍萬勝，以及右將軍雷震霆，這三位軍方大佬，一直都不太服狄毅這個壓他們一頭的前將軍，這幾乎是滿朝皆知的事情。

    尤其是後將軍南宮鶴，想當初在景康朝時，其可是能同狄毅一爭武將之首位置的朝廷重將，乃至有些時候，南宮鶴還能小壓狄毅一下，雖然這種情況很少，但也能看出南宮鶴當時的勢力是不太遜色狄毅太多的。

    結果一個虛名大於實際的太子太保，讓南宮鶴多年的努力付諸一炬，還要麵臨得勢的狄毅來自各個方麵的打壓，這心裏的憋屈可想而知。

    所以，已經打上了南宮鶴烙印的百兵閣，自然對狄毅一眾人避恐不及，而作為其東家的羅百仞，更是裝瘋賣傻的同狄毅這些人客套，看似盡心盡力，實則全是敷衍了事，恨不得直接打發狄毅等人離去。

    ………

    “原來還有這麽一層關係，有趣，有趣。”

    這幾年李魯一直在邊關鎮守，直到近幾個月，他才調回京城，故此對百兵閣裏麵的道道不太熟悉，如今一聽狄毅說完，他對百兵閣的興趣更大了。

    要是真把這百兵閣給翹過來，把南宮的股份全都踢出去，南宮那老雜毛指不定氣成什麽樣呢………

    腦海中想著自家將軍死對頭南宮鶴的慘狀，李魯眼中的興奮已經快要抑製不住了，要不是狄毅在這，估計現在其就開始暗戳戳的琢磨怎麽把百兵閣弄到自己這邊的陰謀詭計了。

    李魯的反應狄毅全看在眼裏，隻是他並如何不在意，左右這百兵閣不過是一個兵器鋪子罷了，每年幾萬兩的入賬雖多，但雜七雜八後的扣減之後，剩下的分紅撐死了也就萬八千兒。

    他前將軍府可不是普通官員，緊巴巴的靠俸祿過日子，這樣的財源他手裏攥了不少，犯不著為此大動幹戈。

    所以依照狄毅的意思，此事由著李魯去弄，真要是李魯把南宮鶴給踢出去，弄到了百兵閣的股份，他一文也不要，全部讓李魯拿著給家裏添個進項，隻要能惡心一下老對手南宮鶴，他就算是賺了。

    而弄不到也無所謂，頂多是白費了些功夫，就當是耍樂解悶了。

    心神流轉下，狄毅就把百兵閣的事考慮清楚，而後便同李魯把自己的想法說了，李魯自無不可，點頭應是。

    ………

    狄、李二人三言兩語，幾句話之間就把此事定下了，完全沒有考慮百兵閣真正東家羅百仞是怎麽想的，其願不願意的問題。

    這就是這些商人們的無奈，像羅百仞，手底下有京城第一的兵器鋪子，和不少軍方武將都有不菲的交情，在京城也算得是一號人物，結果在狄毅這等頂級權貴眼中，他連回答句“不”的資格都沒有。

    羅百仞引以為傲的百兵閣，在狄毅他們看來就是他們想吃就吃的一塊肉，隻不過唯一問題就是，這塊肉能不能從另一個主人手裏搶過來。

    而這個主人，並不是羅百仞………

    …………

    半柱香後，羅百仞帶著幾個夥計捧著一些精製刀劍進房，狄毅讓在場的子侄們一人選了一兩柄喜歡的兵器，而後痛快的交錢走人，速度之迅速，讓做好了自己還得被刁難準備羅百仞，差點有些轉不過彎來。

    狄毅一行人出了大門，還不等上馬，就聽得前方街口一陣喧鬧，見其聲勢不小，狄毅眉頭緊皺，卻沒有輕動，轉身打發了一個侄子狄海騎馬前去詢問查看，自己帶著眾人在原地等候消息。

    一會兒前去探消息的狄海飛馬回轉，還不待人落地，嘴裏一邊喘著粗氣，一邊開口匯報。

    “回……回叔父，是…是前麵有……有人在飛。”

    狄毅：“………”

    我再給你一個機會，你重說一遍………

    可能聽到了狄毅的內心話，或者是明白自己方才說的有些不清晰，狄海深吸一口氣，先把氣喘勻實了，又道。

    “叔父，前麵轉過一個街口，可以清楚看到天上約兩百多丈高處，有一大球吊著一個籃子在飛，聽聚在那的百姓說，有人用千裏眼看到了上麵有人。”

    如果說剛才狄毅還以為自家這個侄子疲累之下說錯了，如今其重新冷靜下來，仍是這番說辭，狄大將軍有些猶豫了。

    說實話，要不是知道狄海萬不敢欺瞞自已，狄毅死都不會相信竟然有人能在天上飛。

    莫非這世上真有神仙不成？

    一時間，狄大將軍整個人的世界觀有些開始崩塌重塑了………

    ………

    不過，狄毅到底是刀山血海中殺出來的大將，很快就從這個驚世駭俗的消息中清醒過來，一擺手招呼眾人上馬，由狄海帶路，眾人飛馬趕往所說的街口，一探究竟。

    僅僅半刻鍾後，狄毅一行人隻是穿過一條街，還未至狄海所說的街口，就已經看到了那個飛著的“大球”。

    “千裏眼。”

    停下馬步，狄毅坐在馬上，伸手向後邊的護衛要過望遠鏡，架在雙目向上觀瞧，這一瞧就是小半柱香的時間。

    放下望遠鏡，狄毅眯了眯有些酸脹的眼睛，轉頭看向旁邊同樣也揉眼睛的李魯，意有所指道。

    “看出來了？”

    “嗯。”

    李魯點點頭：“以剛才看了這些情況來說，如果這東西能夠穩定操作，絕對是一軍中利器。

    偵查、投毒、襲城、放火、擾亂軍心……嘖嘖，不用多，給我十個這玩意，比一萬精兵的作用都大。”

    對於李魯的話，狄毅不置可否，一臉的麵無表情，但眼中時不時看向天上熾熱的目光顯然出賣了他的真實想法。

    “看來，我立刻的去宮裏一趟了，子愚，你馬上想方設法把上麵這東西弄下來，記住，操縱這東西的人，無論如何都要控製在咱們手裏。

    記住，千萬不能傷了他，咱們全指著他給咱弄這“球”了。”

    李魯知曉這其中的利害，鄭重的衝狄毅點了點頭，帶著幾個人飛馬趕去調兵了，而待他走後，狄毅也迅速趕往宮裏。

    發現了如此神物，豈能不去皇上麵前露臉討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