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梁王朝最南方，有個小鎮，名叫安遠鎮。

    鎮子不大，在大梁王朝也談不上有名，但曆來都是風調雨順，五穀豐登，從沒有聽說過這裏會發生什麽天災，甚至，兩百年前有妖潮自大南山脈湧出，向北蔓延幾千裏，可偏偏的，直接繞小鎮而過，那日小鎮就如茫茫大海中的一顆孤島，明豔奪目。

    這裏是天賜之地，沒有天災，可從不缺少人禍。

    死人，死人，一直死人，直到這百年來，小鎮突然好轉，平靜的如一灘死湖，再沒有人禍發生。

    不過，這幾年，人禍好像又慢慢開始了。

    比如今天林大娘摔了一腳，盆骨錯位；誰家的倒黴孩子爬到樹上掏鳥蛋，一個沒注意直接掉了下來；鎮子南邊的二豁子，喝酒回家，不慎被什麽東西砸傷了·······

    小鎮的空氣中，不知何時，不濃不淡的漂浮著一層詭異，誰家都沒有幸免，上到鎮長財主，下到光棍乞丐，這人禍，就像是商量好了似的，隔三差五的來一趟，輪流著，徘徊者，每個人，都有屬於自己的獨特禍事。

    小鎮南邊有座矮山，說矮，也是因為矮山再南幾裏有座恒古山脈--大南山脈，背靠著山脈，這山，不矮都不成了。

    就是這條山脈，封住了李唐舊國，也因為這條山脈，李唐舊國才能安然逃過大梁王朝恢弘的鐵甲軍和攻無不勝的白馬鐵騎。

    從小鎮向難望，第一眼就是入雲的大南山脈，第二眼，才是矮山。

    所以，矮山就叫二山。

    二山不小，也不矮，山勢洶湧，足足有千米之高，可人們就是叫他二山，幾千年了，這稱呼已經融進了血液裏，沒有誰會無聊的去改名。

    山裏有個破舊道觀，香火還算旺盛。

    主要是這裏沒有別的佛廟，也沒有其餘道觀，獨獨一家。不然鎮子裏的婦人，也不會去這裏，破破爛爛的不說，就是崎嶇山路都要走上半天。

    其實先前也有鎮子裏的財主出頭，說是在鎮子裏修個華麗寬敞的佛廟。但還沒有開工，這財主就死在了自家婆娘的肚皮上，這事，也就沒有人提了。

    大家都說，他這是斷了二山上的香火，南山天尊降下法事，請他去地獄贖罪了。

    但也因為這事，大家都覺得二山上的破觀還是有些靈驗的，久而久之，大家也默認了，把這座道觀奉為了安遠鎮的唯一神佛。

    道觀名叫南山居，據說裏麵供奉的是叫南山尊者的神仙。

    山頂。

    牛牛親手把草藥碾的細碎細碎，隨後，再倒到濾網上，雙臂緩緩抖動，細碎的草藥嘩嘩不停的穿過網眼，就像是無盡沙漠裏的細小沙丘，好看極了。

    “牛牛，去給我倒杯酒來。”

    南山慵懶的躺在秋千上，用一把荷葉扇蓋著腦袋，弱弱的吩咐道。

    牛牛擔心的朝四周望了望，寥寥茅屋下，隻有幾身發白的麻衣在隨風蕩漾，全沒有第三個人影。可牛牛雙腳還是不敢動，鬼靈的小眼挑了挑，依舊蹲在那裏小心的收拾著自己的草藥。

    “咋的？師傅的話也不聽了？你師母帶著花花去買胭脂了，盡管去盛就是，對了，晚點的飯也就咱倆吃了，你去采點果子來，咱師徒倆，就這樣湊活湊活就成了，對了，今晚喝麵條，這是你師娘說的。”

    牛牛眨巴了眨巴眼睛，搓著手，驚喜的問道：“真的？”

    “還能騙你？”

    “好嘞。”

    牛牛很高興，麵條是他最喜歡吃的東西，細細的，軟軟的，再加上幾點蔥花，想想都流口水。

    若是能再放個雞蛋就更好了。

    不過牛牛隨即又想起來，好像家裏的母雞好幾天都沒有產蛋了，聽花花說，家裏已經沒有多餘的錢買飼料了，母雞每天吃野草沒有精氣神，自然也不會產蛋。

    牛牛撓了撓頭，舀酒的手晃晃，好歹把多半碗酒灑灑的隻剩下小半碗才停了下來。

    望著酒缸裏也不多的酒水，歎了口氣，聳拉著腦袋走出了廚房。

    “師傅，你能不能給師娘說說，不要光天化日的拿著信錢去買胭脂。道觀裏的香火錢越來越少了，現在鎮民上山，都隻帶著香燭，頂天了再拿些貢品。”

    牛牛有些惆悵，望著南方老高的太陽，說道：“上次師娘還拿著鎮民好不容易湊得幾兩銀子去買胭脂了，這是鎮民要修繕道觀的錢。我覺得，咱家的道觀是得修修了。可現在，道觀沒修，人家都不放善錢了，咋辦呀。”

    南山抿了口不多的酒水，舒坦的直打顫顫，瞥了眼惆悵的牛牛，把胸口處的荷花扇狠狠敲在他頭上，“為師熱了，扇扇。”

    “哦！”

    牛牛接過扇子，輕輕擺著。

    “哎，師傅，你說的禍事，鎮民都輪了兩輪了，我也不再好去捉弄他們了。”牛牛呆呆的望著自家師傅有些衰老的麵孔，想著以後自家該咋著過活。

    “小鎮的鎮民都有些恐慌了，這樣下去也不是辦法，每次下山林大娘都要塞給我幾枚雞蛋，我心裏總覺得對不起林大娘！”

    “還想不想娶花花了？不這樣，你去哪湊十萬條人命？”

    牛牛縮了縮腦袋，皺著腦瓜苦思。

    沒了善錢，沒了治病的錢，總不能讓師傅跟師娘去種地吧。

    自己種還行，可師傅的性子懶，師娘也不喜歡，花花，一想起花花，牛牛笑了笑，也用不著花花下地，隻要在地邊上看著自己就成。

    小姑娘家家的，哪有下地幹活的。

    隻是，自己也不會呀，牛牛機械的扇著扇子，腦海裏則想著，是要下山去範伯伯家學學了。

    他家的蔬菜糧食都是一等一的好，每次自己走過去，都免不了要駐足觀望一陣。

    南山靜靜聽著，把酒碗舔了一遍，這才伸手丟在地下，眯著眼睛望向天空。

    雖說已經深秋了，可也架不住大中午太陽散出的刺眼光芒，不過還好少了夏日燥熱的煩悶，早晚的秋風有些涼，中午混著陽光，剛剛好。

    “牛牛，你快弱冠了吧？”

    “還有三年嘞。”

    南山點點頭，歎息道：“真好。”

    牛牛憨厚的嘿嘿一笑，收起雜念，隻專心的為師傅扇著扇子。

    “牛牛，下山吧，去看看，你不是念念要去東海之濱，李唐舊國，江南揚州這些地方嗎？去吧，正好趁著大好年華，多看看，多轉轉，沒壞處。”

    “師傅·······”牛牛看著師傅布滿胡須的滄桑臉龐，驚叫道。

    南山嫌棄的掏了掏耳朵，不滿道：“咋咋呼呼的，平常你師娘咋叫你的？這次，也不是讓你去玩，而是帶著師傅的任務。”

    “什麽任務？”

    “去北山觀，西山禪觀這些道門名地去轉轉，拿著咱們南山居的帖子，不丟人，還有些老禿驢要和為師爭論天下正統的問題，這些，你都代為師去，我老了，你是南山居下一任觀主，也就是外麵人說的道子，你不去，誰去？”

    “嗯·······”牛牛這才點點頭，不情願的應了一聲。

    “咋的，不情願？還是擔心花花？”

    “沒有，隻是，師傅，我能吃完師娘的麵條再走麽？”

    “隨你。”

    南山說完這句話，就睡了過去。

    牛牛放下荷花扇，托著白皙的下巴，呆呆的望著二山上，唯一一條山路。

    牛牛還是走了。

    師傅和師娘還有花花站在南山居那塊木牌子前，含笑望著牛牛一步步下了階梯。

    花花擺弄著自己懷裏的胭脂，隻是心裏念想著牛牛下山的時候，答應過自己，要帶來好多好多江南的名貴胭脂。

    聽說，那裏的胭脂，嫩的可以掐出水來，隻要輕輕一抹，香味可以積攢在山頂，百日不散。

    “翟火出世了！”

    “不管他，回去，睡覺。”

    不見了牛牛，南山擺著寬大的破舊道衣走向了茅屋。

    美婦歎了口氣，拉著花花的手，跟了上去。

    “娘，牛牛，要幾天才能回呀？”

    花花的聲音很儒，就像江南的春風，涼而不燥，脆如明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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