鎬京城很大，比他以往進過的所有城市都要大，南來北往人聲吆喝，更特別是街上的行人大都是錦衣玉佩，便是在旁的小販，身上都是幹幹淨淨，灑落大方。

    而小門正對的這條大道為正京道，因為它的盡頭是那座大梁王朝明麵上的第一寺廟。正京道也幾經翻修，鋪滿了五彩琉璃，聽傳聞華麗程度絲毫不弱於皇宮圍牆下的那棧冰晶水龍橋。

    正京道上沒有店家商鋪，被兩堵高牆夾著。牆上繪滿了神佛，或怒或笑，或立或躺，栩栩如生。

    冬夏扯了扯暗黃色的僧袍，很謹慎的走到牆根。

    他生怕自己的破草鞋一腳下去會踩髒了琉璃。

    正京道中央的琉璃有些特殊，全為耀眼的金黃色，上麵跪滿了朝聖的信徒，其中也不乏身穿僧衣的和尚，不過這些和尚身上披著的袈裟個個光彩奪目，甚至，冬夏還望見了一個老僧脖子上戴著南唐舊國的念珠。

    那可是一頂一的貴，整個東林寺都沒有一件。

    不過到最後，冬夏也沒有鼓起勇氣走到金黃琉璃上。

    他怕自己的衣服會染髒了那一塵不沾的神佛大道。

    但鎬京人好像看慣了這種場景，對此毫不驚訝，還有些前去進香的大家閨秀和虔誠香客，不時也會停下身子，親自或者吩咐丫鬟替金黃琉璃上的僧人擦擦汗水，送上幾聲祝福。

    冬夏有些悵然。

    東林寺裏好像也就老主持的僧杖上鑲著一顆指甲大的琉璃，就這樣還被老主持當成寶貝，整天抱在懷裏，冬夏隻能遠遠看上一眼，當然也求過好幾次想在手裏耍耍，可最後連摸都未摸過。

    冬夏又歎了口氣。

    低頭看著腳下的琉璃，突然浮出一個念頭，要是自己走的時候偷走一塊，給自己做個僧杖，那該多好呀。

    不過這念頭也是一閃而逝。

    倒是冬夏被自己嚇的一哆嗦，趕忙雙手合十，悔罪般的默念了段經文。

    “哈哈，你個小和尚在這裏發什麽愣？想去正京寺為何不叩跪而行？你這樣，是一點機會都沒有的。”

    一個小販坐在牆下，乘著陰涼，看著冬夏，疑惑道：“你個小和尚，來的時候你家主持沒給你說過？百丈琉璃道，佛心自然凝。隻要是外麵來的和尚那個不跪走一次？就算城裏新晉的和尚，每年也有特定的日子跪走過金黃琉璃道，你倒好，我看你在這裏停了半晌也不走動，是怕了還是佛心不純？”

    跪拜琉璃道這種事情他見的多了。

    現在隻要看到痛苦流涕的和尚趴在金黃琉璃道上，不用猜，準是外來的，但這十多年，他還從未見過不跪琉璃道的和尚。

    冬夏咧嘴一笑。

    小販見狀，倒也來了興致，趁著生意不好，坐定了身子，麵色嚴肅，說教道：“這裏可是鎬京，前頭就是正京寺，看見了沒？前頭那個帶著南唐佛珠的老和尚聽說是江南道那一帶極負盛名的聖僧，可現在不還是老老實實趴在金黃道上？小和尚，快去吧，不丟人，那可是正京寺喲！”

    小販的言語中，極為自傲，但也正常，畢竟在這裏看了十幾年，是誰都會把眼界抬高些。

    誰叫正京寺在鎬京？

    冬夏不語。

    小販以為這個未見過世麵的小和尚被嚇著了，心中更是自豪，嘿嘿一笑，愜意的躺在自己的椅子上，頗為傲然道：“瞧瞧，這琉璃大道兩旁的禪壁除了正京寺，還有那個寺廟可以擔得起？要說天下佛宗，還是以正京寺為首呀。”

    冬夏捏捏手指，細細審視著身邊的牆壁。

    正京道雖然寬闊無比，可兩旁隻有販賣香燭的小攤小販，卻不見任何酒樓茶鋪，冬夏猜著，應該是怕擾了神佛的清淨，他又想起了東林寺外的街道，雙目微暗，又弱弱的籲了口氣。

    良久，冬夏微微躬身。

    約莫著是因為生意來了，小販笑嗬嗬的迎了上去，推銷著手裏的香燭，也再沒有時間來搭理冬夏。

    躊躇半天，冬夏還是低著腦袋，朝前方走去。

    正京道很長，人頭湧動，按理說四周神佛當可保的平安，惡鬼不能近身，可冬夏隻覺得好像有什麽東西正盯著自己，整個背後都涼嗖嗖的，冬夏撓撓光頭，不時也偷偷瞄瞄四周，可琉璃路上，全是上香求佛的信徒，壓根就沒人顧得上看他一眼。

    可是那種被人偷窺的感覺，一直不散。

    就算冬夏轉身，那道目光依舊凝在背後。

    但也無法，正京寺就在前方，冬夏不得不硬著頭皮向前走去，不過這腳步倒是快了些。

    “師傅說了，他們欠東林寺一年的香火，可怎麽看正京寺都不像是會欠人錢的人家。正京寺的規矩是不讓外來的和尚進，要不我也跪拜過去，畢竟是討債，姿態應該做好些。不行不行，主持說了，佛是用來看的，不是用來拜的，怎麽說我也是主持欽點的佛子，怎能不奉行主持的話；聽說正京寺也有佛子，到時候萬一我比不過人家，那東林寺就不得丟人了？·····”

    一路上，冬夏的心有些亂，心一亂，這人就走不直了。

    “呀，好你個小和尚，走路不長眼呀。”

    突然，一聲嬌呼傳來，正胡思亂想的冬夏一驚，瞬時慌了心神，再加上那人用力推了一把，身子控製不住的跌了下去。

    屁股一陣疼痛，到也把亂心的冬夏扯了回來。

    扶著影壁緩緩起身，冬夏不敢抬頭，隻能雙手合十不停的躬身。

    “哎，啞巴了？道歉的話都不會說？”

    “水兒······”又一聲柔弱的聲音傳來，“小師傅，不好意思，水兒性子急，望你見諒。”

    冬夏抬頭，正要感激一笑，可當正對上那女子眼睛時，忽然不知怎麽的，心神一陣恍惚，呆呆不動了。

    “好你個出家人······”那名叫水兒的侍女見狀大怒，不由分說的就朝著冬夏的光頭上扇了一巴掌。

    冬夏驟然回魂，後退幾步，望著水兒和另位女子，須臾後，一頭撞開了水兒擋住的道路，直直的衝向了正京寺。

    “哼，正京寺什麽時候出這種和尚了，輕浮無禮，小姐，一會水兒就去找和善問一下，肯定嚴懲不貸，竟敢衝撞小姐，不想活了，小姐？小姐······”

    水兒怒氣衝衝的望著冬夏影子，喚了幾聲小姐，卻未聽見回應，小臉一白，趕忙轉身，卻見小姐正站在原地愣愣出神。

    “呼。”水兒長出口氣，推了推小姐的胳膊，擔憂喚道：“小姐？小姐？······”

    “啊······沒事，走吧。”

    “嘿嘿，小姐想什麽那？不會看上哪個小和尚了吧？要不讓水兒和和善說說，再怎麽說小姐也是廟堂第一文公家的女兒，我相信正京寺會答應這件親事的。”水兒吃吃一笑，用攬著香燭的手臂輕輕撞了下自家小姐。

    “胡說，今天看我不打死你個臭丫頭。”

    “哎呦，小姐，哎呦，奴婢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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