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老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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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時,霧月咖啡屋,剛進門就有人揮著手示意,是個十五六歲左右的小蘿莉,初長成人,頭發雖是紮起來的,可雙頰應是抹了些霜,唇印較淺,衣衫較薄,以淺灰為主。一見了我就問:“你是圖書館的伊先生吧?”
“正是,怎麽稱呼?”
“我姓郭。”
“郭小姐,我就不拐彎抹角了,這裏有些東西想讓你看看。”我掏出手機,翻出昨天的幾段監控視頻。她看了,雙手忙捂住嘴,四會驚恐萬分。
“這是……這是昨天拍的?”
“時間不都顯示好了嗎?”我反問。
“那,那你們怎麽知道她不是人?”
“有同事反映,她是從電梯裏走出來的,我們的電梯還沒修好,正常人怎麽會進出。後來保安說她消失在監控視頻,我覺得有蹊蹺,這才想起來有兩通電話都是接了馬上掛線……”
小蘿莉顯得很緊張,遂問:“那她來圖書館做什麽?”
“我跟她聊過,她說在找一本書。”
“你還,還見過她?”小蘿莉一驚一乍,“還跟她說過話?”
“有什麽奇怪的,她有事來找我們。”我換了一種口吻,“這樣,我想知道關於你媽的一切情況。”
“我媽叫張原,今年四十二歲,是小學語文老師,她呀,平日裏沒事就喜歡泡在圖書館裏,可是從來不借書。她說在家裏看不好書的,倒不如在圖書館裏看。”聽她一說,我似明白了什麽,“怪不得她跟我說,找本書看看,你媽平日裏是看什麽書多?”
“你別看我媽是個老師,可她平日裏不看小說散文,反而是看股經、票經之類的。”
“你媽是個財迷,不,是個股民?”
“沒錯,她呀,平日裏最關心紅的綠的,對這東西特有研究。”
“這麽說,你媽是不看公案的囉?”
“公案?什麽來的?”小蘿莉有些好奇。
“就是包公案、施公案、彭公案之類的。”
“不看不看不看,她最討厭那些……”
“那她昨晚為什麽把指尖碰在這本書上?”我取出一本《包公傳》。
“那你應該問你她呀,”小蘿莉瞪大了眼,“怎麽沒問她?”
“我剛想問,她就走了。”我又轉了口吻,“你媽死了,你還有心思化妝?”
“先生,死人已去,可活人還要活著,難道我媽死了,我就該萎靡不振,不眠不夜,從此寢食不安嗎?我化個妝又怎了?”她有些激動,或許是年少氣盛吧。
“那好,言歸正傳,你媽到底怎麽死的?”
“交警說,她在三樂大橋上拐彎時與一輛大貨車相撞,撞向橋墩大爆炸後掉入河中,撈起後成了一具焦屍,交警說經過dna比對確定是她……”
“焦屍,沉河?”我閃過一個念頭,問:“你媽的死因你沒懷疑過?”
“有什麽可懷疑的,交警都出示責任通知書了。”
“你媽有多少年駕駛車齡?”
“十年吧。”
“十年都沒出過事故?”
“事故倒沒聽說過。”
“一個十年都沒出過事的司機,說出車禍就出車禍,難道不離奇嗎?”
“離奇不離奇,又怎麽樣?”她似漠不關心。
“我懷疑你媽的死因另有隱情。”
她並不奇怪,隻說:“你到底是管理員還是偵探?”
我沒理會,“你媽指的這本書,裏麵有一章叫《烏盤記》,指有個客商在泥匠家裏借宿過夜,泥匠見財起心,將客商殺害,再將其屍身混入窯子燒製,製成烏盤,伊毀屍滅跡。有個人買了烏盤,客商的魂魄附在烏盤上,讓他去向包龍圖告狀,得以真想大白,沉冤得雪。”
“偵探先生,”小蘿莉不屑地問,“請問與本案是何關係?”
“你媽是被人殺後,毀屍滅跡的。”
小蘿莉哈哈大笑,“伊先生,不對,你大不了我幾歲,叫你哥哥吧,你是不是狄公案看多了,把自己當神探了?”
“我說了這麽久,你怎麽對你媽的案子全然不關係呀?”
“關心?”她白了我一眼,“我關心她,她關心過我嗎?連你這個外人也都知道她是財迷,一天到晚就是股神、股經,她什麽時候理過我?”
“那,”我有些怯了,“你爸呢?”
“他一天到晚忙他的生意,一個月才回來一趟。”
“難怪你媽不找你們,反而找我們圖書館。”我也不想再聊下去,“有你媽的身份證或身份證號沒?”
“那,”她從口袋裏翻出,直交到我手上。
“那好,我還要工作,先走了。”剛要起身。
“喂,你還沒買單呢。”小蘿莉敲著桌子說。
“我沒說請你啊。”
“你小子怎麽沒點紳士風度呀?”她怨道。
“我幹嗎要對你紳士風度?”
“我叫過你哥哥,加上我說的對案情有幫助。”
我實在急於脫身,對服務員說:“那一桌我包了。”匆匆離去。
往警察局奔去,直衝董警長的警務室,門也不敲就直入,關上了門,她沒有多大不滿,隻冷冷說了句:“溫明浩的事有眉目了嗎?”
“尚未。”我不等她恭請,自個先坐下來。
“那來找我作甚?”
“八天前,三樂大橋是不是出過車禍?”我把張原的身份證遞在桌上。
“跟溫明浩的案子有關嗎?”
“無關。隻是那宗車禍可能另有隱情。”
“好吧,”她取過身份證,“我會跟進的,你先回去吧。”
“你現在不去查嗎?”我問。
“現在忙,等我有空了再去。”
“你什麽時候有空?”
“你有空先弄好溫明浩的案子再說。”
“我又不是你的線人,幹嗎聽你指手畫腳的。”
“可你已經答應幫我了,就得全力以赴。”
我不再言狀,隻悻悻地走出她的警務室。
回圖書館,卻想再見那小蘿莉一麵,便又走進了霧月,服務員卻滿心歡喜地拉著我,“伊先生,大喜啊。”
“什麽大喜?”我看了看兩點鍾方向,小蘿莉已走。
“剛才那位小姐共消費了288元。”服務員拉著笑臉說。
“288?”我不禁豎起鼻子,“小妮子點了什麽,這麽貴?”
“不多,不多,”服務員取出餐牌,“除了剛才兩杯焦糖,又點了一杯香草拿鐵,一款新西蘭牛肋骨扒。”
“小丫頭片子,瘦得跟竹竿似的,還那麽能吃?”我暗自罵道。
“份量倒是輕的,”服務員圓溜溜的眼珠子卻是不壞好意,“重要的是心意。”
“心意?什麽心意?”
“小姑娘家感動了,還故意跟我大廳,你平時喝什麽咖啡?”
“感動個鬼,你怎麽說?”
“我說呀,這個得直接問,免得他覺得你不尊重他。對了,她還打聽你的各種聯係方式。”
我聞之大驚,“你都給了?”
“我一個也沒有,隻好如實告之,不過,”居然取出一張便利貼紙,交到我手心,“這是那小姑娘的q號、微博號、微信號、手機號,還有家庭住址,全部手寫,可見人家對伊先生的一番心意。”
我看著服務員的嘴臉,實在不宜久留,忙掏了卡結賬,可他還在說:“人家青春少艾、豆蔻年華,先生正當盛年、如日中天,真是羨慕旁人啊。”
我咳嗽了幾聲,渾身上下不是個滋味,看著手心裏的紙條,立馬捉緊了拳頭,徑入圖書館。
進了服務台,將便利貼往垃圾桶一扔,可臉色還不太好看,“怎麽了?”盈盈忙問。
“無事。”我看著伊嫻淑的樣子,總算陰霓消散。
“那個女人的事有眉目了嗎?”伊突然問。
“這事別問太多,”我囑咐著,“你呀,知道的越少越好。”
“要這麽說,你跟潘叔的很多事,我還是不知道為好?”
“什麽意思?”我或許不敢看伊的眼神,才沒覺異樣。
“你見過正常人從三樓跳到一樓深坑會毫發無傷的?或見過明知有危險還拚命往上衝的嗎?”
“你進來日子尚淺,不知道的事多了去了,往後,我再一一告訴你。”我安撫著。
“嗯嗯。”乖巧的伊又是點了點頭,“對了,潘叔讓你去找他。”
“找他?”我看了下大屏幕,“去哪兒找的他?”
伊指了指巨箱的方向,勉強吐了“電梯內。”
我打了巨箱,隻見潘叔站在陰淖泥坑上,“小子,外頭人多不多?”
“今天沒幾個人。”我隨口便應答。
“那就好,”他跳了起來,一著地便躍在我身後,問:“附近哪裏有現成的十斤熱水?”
“十斤熱水?你要這麽多幹什麽?”我遂生不解。
“別說廢話,”潘叔又訓斥著,“告知我便可。”
“若要現成的,我們飯堂裏就有煮的滾燙沸騰的熱水。”
“成了,你我現在就運十斤上來。”
“運水上來?”我不樂意了,“十斤熱水又上又下的,談何容易?”
“你這三個月究竟學了些什麽?”潘叔責備道,“我有叫你搬嗎?要是我自己搬,還要你來作甚?”
我方恍然大悟,“對了,用念力,用念力將水運上來。”
“那還問個甚,趕緊幹活去。”他訓斥著。
天地清,日月明,乾坤定,鬼神通,喃喃一念。腦海裏立刻浮現了食堂的畫麵,在其中一個水槽中滿滿一大池水正冒著蒸汽,我豎起二指,“起”,池中的水像被吸管吮了起來,形成條狀,往上盤旋,淩空衝出了食堂,出了停車場,過了後門的消防通道,進入我的視線,潘叔手觸摸了一下,“不夠不夠,不夠燙。”
“還不夠燙?那你想怎麽樣?”
他掏出兩張發黃朱字的靈符,巨箱一扔,淩空燒成兩個火團,又迅速合成一個火圈,“將熱水入圈裏灌入電梯。”我隻好照做,水條子直入圈中滴入箱內,未幾聽到幾聲“轟轟”,但聲音並不大。
“陣法已破。”潘叔樂見其成。
“陰淖淤泥地,居然用熱湯可破?”我還沒能做到見怪不怪。
“說明了是陰泥,水土混合之物,原本我以為木可克土,土可克水,全不想到其屬陰性,既是寒陰,以剛陽即可破之,但又不知何處有現成的熱水可用。”
“為何非要十斤,少一點不行嗎?”
“你傻呀,這單體少說也有十個平方,水要少了,不過是穿個洞穿條縫的,起不了什麽作用。”
“現在地府又沒轍了吧。”話音剛落,警報鈴竟又響起,還沒等反應,期刊室、少兒室、樓上的讀者聞聲往外逃去,“看來地界又來找我們麻煩了。”
盈盈居然跑了過來,我便問:“你沒聽到響鈴嗎?趕緊跑。”
“我放心不下你們,這才過來的。”伊便拉起我倆,“快走。”
“你自己先走,不必擔心我們。”我規勸著。
“不行,你們不走,我也不走。”伊有些任性,無法,惟好三人走到感應門外,大門不知怎的已是關緊,頭上九盞吊燈搖搖晃晃,“先把燈開了。”潘叔吩咐著,我照做。
“啊。”盈盈尖叫了一聲,指了指右側一盞,竟成了紫色,光線昏暗微弱,射出一道紫折線,浮現出兩人,頭戴幅巾,穿青緣素色深衣,手執折扇,走起了幾步,才看清楚是鍾粹文和方傑。他倆邊走邊作揖,“見過潘道長和伊先生。”
我們也回了揖,“二位又光臨寒舍了。”
盈盈見況,不知所措,隻說了一句,“你們的朋友,是幾百年前的古人?”
“不止了,”方傑道,“小姑娘家的,我二人已活了一千幾百年了。”
“一千幾百年?”盈盈突然很怕我跟潘叔,“那你們兩個……”
“放心,他們不是人,我們是人,他們一千多年,我和潘叔加起來才不到九十年。”
伊有些放鬆了,“那你們怎認識?”
“小姑娘有意思。”鍾粹文麵坦喜色,“進屋見,我細說與你聽。”
“別聽他的,”我抓緊了盈盈的冰涼的手,“他不是人。”
“先進屋吧。”潘叔言。“你們倆過門也是客呀。”
入了辦公室,又是坐沙發上,往杯裏放些茶葉,“多虧了兩位大人,”我不拐彎,“我們的警報一個月內誤報了兩次。”
“伊先生見笑了,”鍾粹文嗅了嗅茶香,“素問你們人間這玩意能驅散人群,本官不才才出此下策。”
“自從大人過來,本館從此多事。”潘叔拍了拍腿下灰塵,盈盈坐在我跟潘叔中間,伊怕挨得不近便有堪虞之事。
“潘道長此言差矣,二位古道熱腸,乃是萬千魂魄之福。”
“我倆剛破了大人的陰淖淤泥陣,大人又弄了個這玩意,在下真是消受不起。”我連作了個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