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人魚小妹(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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實習了有半年,總算給個轉正,是一名正式的圖書管理員了,興奮說不上,畢竟盈盈還隻是文化誌願者,若要有盼頭,還需有空缺才肯補上。我呢,隻好先回學校拿個畢業證,拍個畢業照,四年至此,各分東西道離別,是正常不過的人生經曆。
女王說她要去魔都,她已經在那實習了有半年啦,就在南京東路上班,是正式的員工,她說走到外灘才不過一兩公裏的路,有空會去附近的教堂做做禮拜,洗滌一下心靈,花花世界的,也隻有她這種人才恰當不過;三金三石呢早就找光孝寺掛單,說是掛單,掛著掛著就成了真正的寺僧,他說泉州開元寺實在不適合他,從小就呆慣了,可僧人再怎麽禁欲也有喜歡熱鬧的時候;熊貓和黃框這兩小子就是愛闖蕩,居然冷不丁跑帝都當北漂去也,住在五環多一環的地方,上班的場合好像比三環少一環,而且,總是不停在朋友圈吐槽帝都的霧霾,動不動就曬防毒麵具,要不就是說五環很堵,要踩腳踏車上班;至於劉司書這老家夥,總是一副老氣橫秋的模樣,居然到華強北那種跟他不搭配的地兒;我那個大一歲的表姐,自打去了新加坡念完本科就繼續念研究生,還有一年才畢業,嚷嚷著我過去看她,聽說她的綠卡之路不太順;還有嘉魚童鞋,這家夥也不知哪來的門路,竟然簽約去成都,他說隻要喜歡。。。。。。
匆匆四年,白駒過隙,奈何各奔前程、形如陌路,我想去上海看看女王,卻剛好不夠時間,想到要到帝都、成都去,可又不好意思,萬一你見了這個不見那個,人家都會說閑話,隻要有些空,還是約約近在咫尺的三金三石吧,畢竟光孝寺過來才半個鍾頭。
回到圖書館,才發覺高中的那些人,已經很久不聯係,幾乎忘了,誰叫當初嚷著要去廈門的?現在倒好,廈門去不成,倒自己先回來啦。也罷,就算見了麵又怎樣呢?已經很久不認識他們,不認識也罷。
忽然十年便過去,真的很快,“在想什麽?”潘叔走了過來,手捧著一大堆書,“這些館藏還沒轉好的,你幫忙轉一下。”
我立即坐下,準備好工作狀態,調好頁麵,正式開始,“聽說你已經是正式的管理員啦。”
“是啊,”我眼盯著頁麵,“其實也沒什麽,工作還得繼續。”
“也不能這麽說啊,小子,”潘叔坐下來,語重心長:“你這家夥以後就是在前台操作的,不像我們,要把書整理上架。”
“我在想啊,”我說,“整天坐著也累,還不如時不時上上書來得好。”
“你想得美,”潘叔指著左上角的360度可旋轉攝像頭,要是尹館看你不在前台,以為你偷懶去了,再說,上書是很辛苦的,搬上搬下,你啊是坐著說話不腰疼。”
“你既嫌累,幹嘛還要做?”我說,“退休了就該回家歇歇。”
“去,”潘叔訓斥,“我一介出家之人,無兒無女的,哪來的家?”
“那倒也是,”我說,“差點忘了我是個在家人。”
“你小子色心甚重,入不了佛門道家,還是趕緊的娶妻生子,好好過你的小日子吧。”潘叔吩咐。
“娶妻生子?”我不大情願,“也太快了吧,我才剛畢業、剛轉正。”
“就是剛好穩定下來,趕快給人家一個交代,好讓她為你省省心。”潘叔喝了口茶,繼續說:“你啊,老是害她擔驚受怕。”
“她怕我什麽?”我不解。
“怕你小子哪天就被狐媚子勾了去。”
“我身邊哪來的狐媚子?”
“請問,”卻是一把輕柔的幼聲,“辦借書卡要什麽手續?”
我隻好轉過臉去,“有帶身份證。。。。。”才說到一半就愣住了,眼前這人頭發直垂,水靈靈的眸子,白皙膚色,櫻桃小嘴,約莫十六七歲,鬼市上的人魚小妹,此時著一件斑馬紋的短袖衫,我目瞪口呆,伊卻臉湊近過來,發絲飄到我臉頰上,絲絲留香,伊問:“我沒有身份證,怎麽辦?”
我故意往後坐,貼著靠背椅,才說:“有其他的證件嗎?”
“什麽都沒有。”伊雙手放到下巴,目不轉睛的凝望我。
“那可辦不了借書證。”我隻好按照程序來說話。
“可人家就是要借書。”伊還不肯罷休。
我心裏急,隻好說:“要不你把書拿過來,我有借書卡,我先幫你借。”
“真的嗎?”伊還在看我。
“當然,”我找個借口,“不如你先去書架,把書拿來。”
“可我剛來,”伊說,“不知道怎麽找書?”
潘叔笑了笑,“阿賢,你還熟不熟悉流程,人家初來咋到什麽都不懂,還不帶人家去找書。”
“找書?”我忙推脫,“你不是說我要在前台坐的嗎?”
“現在有我坐不也一樣嗎?”潘叔慫恿著,“快幫她找書去。”
我起身,走出前台往書架上去,伊也跟著過來,等走進了居然摟著我的右臂,依偎在我右肩,還沒反應過來,伊便說:“親愛的哥哥,人家好想你哦。”
“小姐,”我左顧右盼,牽伊進書架子去,看四下沒人,輕聲說:“大庭廣眾的別這樣。”
伊慍怒的捶打我胸口一下,“你別叫人小姐,”倒不是很痛,“人家可是有名字的。”
“我又不知道你名字。”我說。
“你又不問人家。”
“親愛的妹妹,”我隻能隨伊的口吻,“你從來沒給我機會問啊。”
“你就現在就問吧。”
“好好好,”我看沒人在場,趁機摟起了伊,心撲通撲通跳得厲害,但不敢低下頭來看伊,“你叫什麽名字。”
“葉子泳。”伊說。
我想起書架離辦公室不太遠,“要不,我先帶你去個地方。”
遂進了辦公室,立即鎖緊門,往兩張靠背椅坐下,四目相對,伊拖起我雙手,“哥哥,你還記得我吧?”
“我可沒說我忘了。”我嘴笨。
“那,”葉子泳湊近臉來,“那晚你說要陪我過夜還沒成呢。”
“別別別,”我哽咽著,“你們老板不是退款了嗎?”
“你別誤會,”葉子泳說,“我不收你的費。”
“哪有接客不收費的。”我說,“不對啊,你怎麽來了?”
“人家想你,就來找你嘛。”伊說。
“可是,”也不敢說太多,轉口就大罵咧咧,“黎萬一這個龜孫子,就會賺些昧心錢,連未成年人都不放過。”
“你怎麽罵起他來了?”伊有些不快。
“他逼良為娼,逼著你去接客。”
“你誤會了,”伊忙說,“其實,我不是貨腰娘。”
“哦?”我楞了一下,“原來你不是。。。那你怎麽出現在那種地方。”
“你罵的黎萬一,是我。。。”伊吞吞吐吐,“我爹。”
“你爹?”我忍不住又罵,“黎萬一你個。。。。連自己女兒也拿出來招攬生意。”
“我都說啦,”伊反駁,“我不是貨腰娘。”
“難不成?”我腦子有些轉不過彎來,“你是自願的?”
“我是看到你來我才自願的。”伊怯怯地低下頭。
我不知哪裏來的衝動,突然將伊摟了起來,抱在懷裏,伊很是情願,才問:“可我跟你素未謀麵,你怎麽就自願上鉤?”
“還不是你將我爹氣得七竅生煙?”伊笑笑,說。
“我怎麽氣你爹了?”
“上回在濠江,你們把野狸島翻了,他去找你們算賬,結果被你們雷擊擊中,元氣大傷,還要幫你做事,回去後憤憤不平,天天拿你們的畫像當靶子。”
“靶子?”我想起大學宿舍中玩的飛鏢,“你爹這麽恨我們?”
“是啊,我爹怎麽說也是個地仙,縱橫濠江多年,從未試過這麽窩囊,居然在自己地盤被兩個凡人打的一敗塗地。”
“你爹身為地仙,”我說,“這麽說來,你也是地仙咯?”
“當然。”
我輕輕地將伊拉到大腿上坐下,看著伊,問:“那晚上接客的人魚,都是地仙嗎?”
“那倒不是,”伊解釋,“他們都是我爹抓來的魚精,幻化成人形,做了我爹的搖錢樹。”
我遂問:“你也是幻化的人形嗎?”
伊捶打我心口,“肯定不是。”
“可那晚,”我借機撫摸伊雙腿,“我明明看到你是魚尾人身?”
伊點點我的鼻子,“那還不是為了你給變出來的。”
“我把你爹打得不成人形,你怎麽不恨我呢?”我好奇一問。
“你們替我教訓了他一頓,”伊說,“他啊,欠我的。”
“你跟他是父女,按說應該很親才是。”我試著套伊的話。
“想得美,”伊說,“他啊,就關心那些食場的生意。”
“你爹都身為地仙了,怎麽還公然做些昧心的勾當?”我一臉不解。
“昧心不昧心我才不管,反正我娘,就是他給抓回去的。”
“抓回去?”我思索片刻,才說:“難道你娘是人魚?”
“我娘本就是香山一條成精的人魚,大約一百年前,我爹手下的龜奴將我娘抓了去,獻給我爹,準備要做貨腰娘的。”伊樓在我懷裏,又說:“他們將我娘困在一個地牢,本準備讓龜奴來教訓一下,就送去接客,可我爹到了地牢,看到我娘的樣子,色心頓起,可又怕自己一副老態龍鍾會嚇壞我娘。。。”
“不對,”我忙問,“你爹成地仙,有多少年了?”
“他說從弘治十五年開始,大概有個五百多年了吧。”伊說。
“五百多歲了?”我不禁推算,“就算一百年前你黎萬一也是個四百多歲的糟老頭了。”
“我爹於是聽下人講,變成年輕時的模樣。”
“就是那晚我們看到的那副尊榮?”我問。
“就是啊,”伊說,“那是他成仙以前的樣子。我爹變成那個樣子去見我娘,還騙說自己也是被抓緊來的,之後博得我娘的好感,我娘當時年少,就委身於他,直到他現出原形。。。。。”
“你娘看到糟老頭的尊容,不嚇一跳都會被嚇傻。”我不敢想象。
“我娘當然問他什麽回事,爹見掩蓋不住,隻好和盤托出,當時我娘無依無靠,隻好什麽都依他。我爹當年已經有個亭主夫人,是個老蚌精,幾百年來生過無數兒女,可就是沒一個成得了才。我娘就算進門,隻能為妾,可當時娘已經懷了我,老蚌精隻好讓她入門。”伊一字一句地說。
“之後,老蚌精為了爭寵,拚命和我爹圓房,結果耗盡精元枯竭而亡,我此時剛好生下,我爹很高興,從此特別寵愛我娘,我們一家三口其樂融融的,我本以為,他會一輩子這樣嗬護我和我娘,直到我六歲,他又看上了兩個龜奴送來的人魚,還不問我娘的意見就給納進門來,從此我娘鬱鬱寡歡,在我十歲那年就往南海去,從此不再回來。”
“你娘離家出走了?”我說,“那你可怎麽過啊?”
“能怎麽過?”伊輕描淡寫,“我爹看我一天天長大,就想將我嫁出去。”
“那你怎麽辦?”我問。
“我呀,就想告訴那兩條人魚,說我娘的昨日就是她倆的明日,逼得她們不辭而別。”
“你爹一定恨死了你。”我有種不好的預感。
“他也無可奈何,每次我將我娘搬出來,他就無話可說。”
“那,他還逼著你嫁人嗎?”
“開始還催著,後來每次隻要龜奴去抓人魚我就跟著去,等到龜奴抓到了我就上前把人魚放跑,害他們白忙活一場。”
“你是在斷你爹的財路啊。”
“斷就斷,誰叫他這樣對我娘。從此以後我爹就不再理我嫁人的事,每次他抓人魚,也不管我跟不跟著去,他始終沒有再責備我。”
“當然不責備啊,”我說,“你爹心裏是愛著你,要不也不會放著大魚不要。”
“那倒不是,”伊說,“是我恐嚇他,他要是再傷天害理,我就到他食場裏去接客。”
“你這小滑頭,就是任性。”我有些責怪,“接客那可是毀一輩子的事,可別亂來。”
“放心好啦,”伊躺在我懷裏,“這麽久以來我就接過你一個客人。”
“這種話不能亂說,”我循循善誘著,“你怎麽說也是個地仙,說話要有點分寸。”
“地仙怎麽了?”伊有些不愛聽,“還不如你們凡人呢。”
“要我說,”我摸著伊的手,竟有些冰冷,“要是做你們仙人才好,長生不老,就像你,還保留著十六歲的模樣。”
“想得美。”伊推開我手,摟在我肩上,“我們地仙可不比你們凡人,難升得很。”
“難升?”我疑竇遂生,看著伊那楚楚的眸子,“你都已經是仙人,還升什麽?”
“你們凡人就是不懂,”伊說,“說是地仙,也是仙,不過就是在凡間,升不上天界,哪比得上你們凡人?”
“凡人怎麽了?”我忙問。
“你們凡人隻要過了百歲,就是天仙了,直上雲霄。”
“那你們地仙,就沒有晉升之路?”
“哪裏還有啊?”伊說,“我們雖出自仙係,可畢竟不是嫡係,就如同天界和水界,看似一條線,實質親疏有別。”
“難怪你爹說你們連海裏的怪物都不如。”我說。
“就是啊,”伊繼續說,“我爹做了幾百年水伯,一直晉升無路,還不如你們凡人活到百歲,幹脆就抓些人魚,賺個外快。”
“你爹做這事要是有人告發,訴狀到玉帝那兒,不就連水伯都沒得做?”
“天庭才不理會人間的閑事呢。”伊說,“若有理會,我娘就不會被龜奴抓過來了。”
“那倒也是。”我歎惋,“你這小滑頭,要是被人誤會你接過客,那可怎麽辦?”
伊突然正臉望來,“怎麽對我這麽好?”
“我。。。。。”我說,“我就是擔心,你一個女子的清譽。”
“我的清譽,都讓你給糟蹋了。”伊不假思索地說。
“可我,”我開始緊張,“人仙殊途啊,小葉子。”
“那我等你吧。”伊說。
“等我,等我作甚?”也不知這丫頭心裏頭裝的什麽。
“等你活過百歲,上了天庭,到時你下來娶我,我就能名正言順做個天仙啦。”伊湊近了臉。
我不敢再一親香澤,隻好往後了些,“隻是,我現在才二十來幾,起碼多等七十年呢。”
“不怕,”伊說,“我都活了九十多年啦,害怕你個七十多年不成。”
“你九十多歲啦?”我隻得輕輕鬆開伊,“比我奶奶還老呢。”
“你個沒良心的,”伊雙手捶打我胸口,“嫌我老是吧。”
“可我不像你啊,小葉子,”我接過伊雙手,“我是凡人,會老會死,還不一定能過百歲,你不同,永遠都是十六歲。”
“可我能幫你啊。”伊說,“我有法子,能讓你活過百歲。”
“那也不行,”我說,“萬一我以後娶妻生子的,你可怎麽辦?”
“哼,”伊還是小孩子的脾氣,“我回食場接客得了。”
“別,”我突然摟住伊在懷裏,“你要接客的話一輩子都毀了。”
伊呆呆的望著我,“怎麽,心疼了呀?”
“你啊就別折騰我啦,”我說,“這種話別說在人間,就是在仙界也不能亂說,傳出去你就別想在三界混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