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九縣十城隍(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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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孩子突然拿起一塊石頭朝帶頭人臉上一砸,把帶頭人的右眼砸傷,帶頭人一聲慘叫,兩個孩子互相拉著就想逃跑,可比不上平常人,兩個在橋邊的嘍囉一把擋住,揪起兩個小孩。
    帶頭人停歇片刻,指著砸人的那個,“你小子膽子可不小啊,再給你一次機會,進,還是不進?”
    “死都不進。”
    嘍囉趕緊把那孩子直接摔到地上,孩子腦袋朝下,頓時頭顱裂開,鮮血留地,我忍不住要哭起來,卻被人從身後捂住了嘴,動彈不得,我試著掙紮,全身卻被抱住動彈不得,我試著擺脫,不料突然撞到什麽東西,頭昏目眩,不省人事。
    我趕緊起來,看到還是半夜,卻滿頭大汗,無法入眠,我摸了摸胸前玉佩,有些發亮,我想起秦廣王吩咐的話,有事可直接找各地城隍,便拿著玉佩喊:上天下地、王者在此。
    突然玉佩中找出一道白光,一定肩輿越變越大,放在床前,我走下床,突然頭上多了分量,身披絳紗袍,換上赤雲履,一柄玉圭在手,便坐上肩輿。
    飄飄然雲騰霧起,肩輿自行飛了起來,穿過牆壁直上半空,我大可俯瞰湖東全鎮的夜景:華燈初上、車水馬龍,賽車的少男少女,慢走的須臾老者,各種夜宵剛剛開始,牛肉粿條、炸番薯、卵清糕小攤前排隊不止,絡繹不絕。
    不久肩輿落地,停在一處宮廟以前,門前金漆三字“城隍廟”,屋上嵌瓷不減當年,二龍鬥寶、雙鳳齊鳴,彩繪金漆木雕,獅座龍紋,門前戶對一雙,麒麟修飾,大門彩繪門神,突然洞開,走出來三四個小鬼,青麵獠牙、禿頭怪誕,我有些被嚇著,不敢動彈,那幾個小鬼居然抬著肩輿,慢步步入。
    看的正堂有兩塊牌匾,左邊一塊為“也有今日”,右邊一塊則是“爾來了麽”,叫人好生奇怪,牌匾下各有金漆麒麟托底,帶著兩個無骨燈籠。目下三口寶鼎,都是石製,中間一口上有“顯佑伯府大人”字樣。
    小鬼們抬到堂前,趕緊五體俯首在地,我持玉圭步下,慢慢走下肩輿,正當步入正堂,突然眼前一變:堂中出現一個公堂,麒麟紋飾,抬頭是“明鏡高懸”牌匾,前有一方案桌,左右都有衙差仆役,眼前有個官員,長須美髯,戴方頂襆頭,著織金平肩大紅紗蟒衣,外掛白紗,金帶帛靴。
    見了我,官員忙說:“請上座。”他指向那張案桌後的官帽椅,我隻好步上台階坐了下來。
    官員帶著衙差仆役跪下,“臣下正四品顯佑伯,霖田分縣城隍龔元英叩見殿下,千歲千千歲。”
    衙差仆役也跪著喊:“殿下千歲,千千歲。”
    我隻好學著秦廣王那套,“免禮、平身。”
    龔元英帶著衙差仆役站了起來。
    “我。。。”我立刻改口,“本王一直讀縣誌,知道州府有九縣十城隍,最後一座落在霖田縣的湖東鎮,但不知城隍爺是何許人也,直到如今才知,原來是當年的知縣老爺龔大人。”
    龔元英上前回話,“殿下,下官去世以後,蒙十殿閻君賞識,推舉為縣城隍,故而履曆在此。”
    “原來如此,”我點點頭,“這麽說,姑娘廟裏的龔姑娘就是令嬡?”
    “正是,”龔元英點頭,“小女是升仙,下官是下地。”
    “龔大人生平為官一方,死後封立一方也無不妥,”我又說,“本王有事與龔大人商議,其餘人等,一概退下。”
    “是。”衙差和仆役們立刻消失的無影無蹤。
    龔元英站在原地,我便說:“賜座。”
    “謝殿下。”他才敢從身後的椅子坐下。
    “大人,”我趕緊說,“本王今生投生在湖東熾昌巷黃氏,本名黃道泰,奈何六歲那年被生父抱養,寄居養父母家,改名伊紹賢,本王到底是叫什麽好?”
    “殿下容稟,”龔元英回答道,“按理,殿下投生黃熾昌家門,本為不妥,生父早亡,生母孤寡一人,黃家又是破落戶,為此,天意要將殿下安排到伊家,受食祿無盡。”
    “可是,”我又說,“生母待我不錯,養父母也待我甚好,我若不顧生母,未免不近人情。”
    “殿下多慮,”龔元英解釋,“自打改名之日起,殿下元身早已破滅,改頭換麵做了另一個人,與熾昌黃家再無瓜葛。”
    “於理不合啊,”我又說,“若非生母生下,養母豈能將我撫養成人?”
    “殿下錯了,”龔元英卻說,“人間肉眼凡胎父子相傳,而殿下是天家子孫,本是上天所生,隻是寄居凡胎而已。”
    “原來如此。”我遂問,“龔大人,本王見此處有黑幫作亂,無法無天,爾身為城隍,為何不管?”
    “殿下有所不知,城隍隻能管人間鬼魂,管不得人間瑣事,”龔元英回答,“才不管殿下是姓黃還是姓伊。”
    “本王想知道,鎮上可是有座永昌宮,聽聞是玄天上帝行轅駐蹕之處?”
    “殿下誤會,”龔元英回答,“玄天上帝道場在武當山。”
    “那民間常言,玄帝駐蹕在此?”
    “殿下可莫要信民間流言,”龔元英解釋,“所謂行轅駐蹕,不過是平常人家牽強附會之辭,玄天上帝聖駕遠在三十三重天外,平日裏雖食人間煙火,但從不下凡,妄論所謂行轅駐蹕。”
    “本王卻見到,各處古廟都有玄帝造像。”
    “雖有,也隻是依樣畫葫蘆,”龔元英反說,“倘若臣下將殿下畫像掛到十裏以外,殿下可曾見到有人在跪拜自己?”
    “當然見不到。”
    “同理,玄帝造像雖在,卻不是真身,唯有武當山紫霄宮中方為真身。”
    “這麽說,各地城隍也是真身供奉?”
    “多半如此,”龔元英解釋,“城隍者,冥界之諸侯,隻有一縣一府一省才有,而玄天上帝坐擁四海,自然到處都有。”
    “既如此,本王謝過大人,”我起身來,“本王這就回去。”
    龔元英客套,“恭迎殿下。”
    眼前又是一道白光,頃刻間一片白茫茫。
    我又回到床上。
    按著原定,我來到熾昌巷,去找三姨婆,也就是親生母親,到了門前,卻看到大門開著,一大幫人張羅著,我問:“請問,三姨婆在不?”
    “你不是學究嗎?”那天帶我來的婦人看到了我,“三姨婆快不行了。”
    “什麽?”我趕緊衝進去,上了二樓,三姨婆躺在床上,咳嗽不止,旁邊還有幾個婦人。
    “媽,”我在她床前喊了一聲,“媽,我是道泰,我回來了。”
    她看了看我,抓住我的手,“你真的是道泰?”
    “是啊,”我忍不住的涕泗橫流,“我是您親兒子啊。”
    “那天我就該想到,”她點點頭,“你就是道泰,你沒死。”
    “我沒死。”
    周遭的人個個一頭霧水,“三姨婆,這,這怎麽回事?”
    她卻隻說,“他是道泰,他沒死。”
    旁邊人問,“沒死,怎麽這麽多年過去了,現在才回來?”
    “我失憶了,被人收養,直到前天才知道。”
    “道泰,”她卻拉著我,“你快走,走的越遠越好。”
    我忙問,“我走去哪啊?您現在這樣子,怎麽還叫我走?”
    “你不該回來,”她竟說,“道長,說你有血光之災,你快走,不要回來。”
    我趕緊問,“道長現在人呢?”
    “昨日離開了,”三姨婆趕緊說,“孩子,你能回來看我最後一眼就好了,現在,你趕緊離開湖東,回到你該回到的地方去。”
    “媽,”我跪著,“我好不容易才跟你相認,怎麽一見麵就要攆走我啊?”
    “聽媽的,”三姨婆勸著,“你既然當年沒死,那玄帝。。。玄帝就會索命,到時你還是逃不掉,趕緊走,要不,玄帝來追魂,你想逃也逃不了的。”
    “媽,你胡說八道些什麽?玄帝怎麽會索命呢?”
    “永昌宮是個不祥之地,”三姨婆用盡力氣說話,“你啊,能夠從裏麵走出來就要謝天謝地了,要是玄帝知道你回來,想必會找有司將你押回去,勾魂奪命啊。”
    “不會的,不會的,”我才解釋,“媽,事實上那晚我不是被玄帝害得,我是。。。”我支支吾吾,“總之跟玄帝無關。”
    “我累了,”三姨婆喊話,“除了道泰陪陪我,你們都先出去吧。”
    那些婦人都很聽話,“好,我們都走。”
    待婦人都走到樓下,三姨婆才說:“道泰,你快告訴媽,當年到底是怎麽回事?”
    我總算明白她的用意,左右相看後,才小聲說:“媽,當年是因為黑幫尋仇,興道會的符海棠想要追殺他的合夥人,就跑到永昌宮去,沒想到我們幾個不小心闖了進去,被逮了個正著,我呢,躲在大榕樹下沒被發現,可是另外幾個都被符海棠殺害,我本來也差點喪命,可是我爸,”我立即改口,“我養父救了我,把我帶到興州去,從小都在那邊長大,從沒回過這邊。”
    “興州好啊,”三姨婆點點頭,“你為什麽要回來啊?那邊比這個窮鄉僻壤強得多,你小子就不該回來啊。”
    “你在這裏,我怎麽能不回來?”
    “傻孩子,”三姨婆笑了笑,“媽啊,不盼你榮華富貴,隻盼你啊平安長大,現在你長大了,我也沒啥遺憾的,能在最後一眼看到自己的孩子,這輩子就算活夠了。”
    “媽,你別說傻話,我帶你回興州,這邊醫院包治百病的,你一定能長命百歲。。。。”
    “別要浪費這個了,”三姨婆搖頭,“我苦了大半輩子,還要享這個做什麽?”
    “可是。。。。”
    “我呀,就不跟你爸媽搶了,你爸媽把你養這麽大,就是對我最大的告慰,我啊,還真想當麵謝謝他們呢。他們,都沒來吧?”
    “他們都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