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詭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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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老伯趁館長巡查向館長推薦:“這是新來的誌願工作者,叫伊紹賢。”館長肅然一問:“你也姓伊?”我不敢多話,便爽快回了個“是”。“我叫伊永年,是這兒的館長。你常來嗎?”
“算吧,我總是坐在霧月的窗邊,這裏有些吵。”
“那沒法子,你就多管管吧,對了,政府的招聘訊息你看了嗎?”
“看了,我還報考了。”
“那就好,我們這兒缺人缺得慌,你要考上了,做的事更多了。”伊館長說完便走。
“老伯,你怎麽稱呼,做多久了?”
“我退休就在這兒做了,才二年多,姓潘,名鼎新,人都叫我潘叔。”他忙問了招呼,“潘叔。”
介紹了大體情形,潘叔引我到樓下辦公室,逐一介紹,“這是許清,都叫她清姐”“這是胡曉琴,你叫她阿琴吧”“這是程嫻貞”“這是何叔衡”“那是郭子成”“那是梁少玲”……“還有兩名同事今天休息。”
我往側旁的表格,他還沒見到周蘭、霍美玲兩人。潘叔讓他向上三樓收拾書籍。
三層樓梯道,設在雜誌室的附近,是一條狹窄的折疊式樓梯,行人上落多有不便,而且樓梯所鑲嵌的玻璃除了美觀,真說不出實用,非但隔不了音,還像個小喇叭,就算一樓有些高音,三樓也是一清二楚,平日內因此增添不少熱鬧,圖書館像極了菜市場,至於隔火更不用說,多敲幾下也會有要掉出來的感覺,我忍不住要問:“誰設計的樓梯?”
“我也不知。”潘叔繼續說,“伊館說是香港的一個設計師,還得了國際獎。”
我想,“走都走不好,還敢是國際水平?”
“這是甚麽?”他指著距樓梯不過50厘米的大箱子,在一到三樓皆明見,都接天花板到地麵,用木板圍蔽,活像個巨型微波爐,潘叔“哦”了一下,“電梯”。
“才三層就安電梯?”
“伊館說是方便運書,免得一次性拿幾十本走上來太累。”潘叔補充說,“有電梯,我也懶得走。”
“施工怎樣?”
“這些工人很懶的,下午才來。”
“不怕吵?”
“幸好他們來了,樓梯道就沒太吵。”潘叔似很滿意。人管不住嘴,圖書館也免不了俗。
樓梯上來,往右就是陽台,栽了幾盤雞蛋花樹,兩個環形大花基,環圈是座位,圓心是普通的花草,推門即出,我走走看,馬路對麵的市民廣場他無心欣賞,望一下,正是個花基,昨日那夜,人就站在這處,但他今在何處?抑或,他根本是非人類的生物?
“你出來幹嘛?“潘伯忙問。
“平時有人出來這兒吧?”
“最近風大,也沒人出來。”潘叔說話總是沒表情的,“晚上風大,最好別出來。”
樓梯左側是坐班的櫃台,往後能看到陽台,不過有十米遠,夜裏陽台又沒燈,我一整日坐在前台幫讀者借書、還書,不時往後久望,始終沒見有人影,眼花了嗎?
十年前眼花了昨日又眼花了,夢裏還眼花了,真是純屬巧合?“別想太多”我自言自語道。
不由自主地向右一看,那巨型木箱正在吵翻天的施工中,我突然昨天剛問過潘叔那是什麽,可今天怎麽又問了?而且,潘叔也沒記得?
巨箱的聲音突然停止了,我沒留意,一會兒燈也滅了,樓上的人開始議論紛紛,不知怎回事。“嫻貞姐”,我趕忙詢問一樓的程嫻貞,“一樓也停電了嗎?”
“沒有”,對講機那頭傳來,“你讓讀者先別動,裝修工人正上樓去察看。”
“轟”,巨箱後卻傳出大響,我趕忙往去查看,這是施工隊設的一道木門,平時有鑰匙方可打開,當然鑰匙是在施工隊手上,而今,徑自打開。
我顧沒上驚恐,就拿著照明燈進去,四下一片空曠,竟有一個人站在左側,表情僵滯,衣衫帶泥,此時被嚇住了,向右退了三步,卻沒有恐慌,仍是拿照明燈照了照,“是你?”木門很快被關了。
我繼續相信這不再是場合了,“你要我救你嗎?“這人點了點頭。又問:“你,說句話,好嗎?”
這人,正是昨日那夜的黑影,他開了口,泥沙有如細細水流,從嘴裏傾瀉而下,而且久久不止,好似有流不盡的沙子,有如瀑布。
“紹賢”,箱外傳來潘叔的叫喚聲,箱裏僅餘的兩盞燈突然複明現光,他向上一望,又低下來,那“人”又沒了蹤影。我立刻去推木門,竟又鎖住了,便又敲了幾下,“潘叔,我在電梯裏麵。”
施工的工人掏出鑰匙,解鎖釋人,“門鎖上了,你怎進去的?”
“我說們自己開了,自己鎖了,你信嗎?”施工工人無言以對。潘叔沒再多問,“不如,你下一樓吧?”
我到了一樓服務台,程嫻貞看我的眼神有些詫異,“剛才,你進裏麵,看到了什麽?”嫻貞姐的問,也沒讓我緩過神來。
嫻貞姐指了指右邊的監控視頻,又按了回放:隻見巨箱木門上的鎖鬆動,竟懸空自己打開,木門被裏麵的風吹開,不一陣子,我隨手拿起照明燈照看,便走入電梯內,木門又自己關閉,鎖又自己懸空上升,自己往下扣住。這視頻中,僅我一人。
見嫻貞姐這般失措,我隻是吐出一句,“門的確是自己開自己關的。”她再問,“沒看到其它東西?“
“沒有”。我實在不知如何向嫻貞姐解釋。嫻貞姐又調了視頻:現場監控中,潘叔安坐在服務樓台,燈火通明。“潘叔”,嫻貞姐用對講機傳呼,“現在怎樣?”
“放心,一切恢複正常。”似乎沒這回事。
市民廣場下,燈光散射,我踩著滑輪,環著一圈再一圈的旋轉,突兀的人影越來越少,不論是流水池、中心圈還是樹蔭下,竟連鳥飛狗跑的情景也見不到,而燈卻越來越暗,一盞一盞隨我經過的腳步漸漸熄滅,直到我到了圖書館陽台對著的花基處,連同國道上的路燈一起暗淡。眼前漆黑一片,伸手不見五指,除了星空無可覽觀。而陽台一處有著自天上撒下的一道光,直透過一個人,表情僵滯,嘴裏流出有如小瀑布的細沙.........
夢魘從不會停止對人的困擾,日有所思夜有所夢,這是最直觀的反映。我掀開被蓋,點亮房燈,廁所燈和樓梯道裏的燈,似乎隻有滿屋通亮才會感到安全,拉上窗簾,又把鏡子用布蓋了起來,然後從藥箱裏拿了鎮靜片、安眠片,合著開水細吞慢咽,還有就是手機關機,這是我所能做的所有事了。
樹欲靜而風不停,這是我與他最“貼切”的正麵接觸了,沒想到竟是在這樣一般的場合。可是,他為何是在“箱子”裏見我,莫非和電梯有關?想想又覺得不對,一般箱子裏隻有裝修的師傅才會進去,莫非他是個裝修工?我不敢再想下去,費心費神得要命。
“兒啊,快起來,要遲到了。”我朦朦的睜開眼皮,陽光像利劍般直射進來,母親嘮叨著:“睡覺還點這麽多燈幹嘛,你嫌錢多嗎?”我懶鬆得伸了個腰,似忘了昨夜發生的事,看著熟悉的房間,沉思了五六秒,便更衣洗漱。
仍是回到圖書館,跟各位打了招呼,準備開門。“紹賢、紹賢.....”培哥跑了過來,“昨晚是潘叔在三樓值班吧?”
“是的,怎了?”
“10:00多的時候,電梯旁突然竄出個人影,還開了陽台的門,可我叫阿均上去看的時候,卻怎麽也找不到人,我們猜他是從消防通道走出去的,你讓潘叔以後清場時查清楚,別漏了人。”
“昨晚十點?”有些蹊蹺,“陽台的門沒關嗎?”
“奇怪的是,那人快走到陽台時,門被風吹開了。”培哥縱然不解,也隻能說“你讓潘叔多注意些。”
我沒多留意,便等潘叔回來時簡要說一下,不過昨日的事太過蹊蹺,伊館勒令停工,我暫且在一樓當值,三樓就先別上去了。謝了安排,在雜誌室找了本《中國國家地理》看,也好放空放空自己。
晚上潘叔細查了數遍,才向一樓報告清理完畢,無人滯留。
次日回館,培哥、均哥和潘叔爭吵不休,“昨晚我真的察看清楚了,沒人了才關門…”
“怎麽了?”我插話。
“昨晚在電梯附近,那人又出現了…”潘叔一再堅持自己查清楚人數,但保安也有視頻作證。
“消防樓梯有安裝監控嗎?”又問。
“那倒沒有。”均哥說。
“不如現在安一個吧。”我提議。
“要問上麵,”培哥說,“這個要上麵批準。”
我立馬報告伊館,卻被告知:經費要上麵批下來,而且,要向上麵寫書麵報告。我端詳片刻,說:“不如我先出錢安一個,再向上麵報告。”
“那好,你寫好一點,記得留好票據,發給我,我再呈報上麵。”伊館說完,便掛了。
嫻貞安排潘鼎新在一樓工作,換許清和我上三樓。又一日早晨,培哥又說:“那人不知從哪冒出來的,沒看到消防電梯有人,而且,還有一些新情況…”
培哥均哥讓全體工作人員到保安室一趟,雖不知他賣什麽藥,但還是去了。“各位,昨晚我們看到一些東西,我們也不信,不過監控可以回放。”
監控被回放到昨晚22:00的時候:電梯附近,不知怎的飄出個人影…我突然“啊”了一聲,均哥先暫停視頻,“怎麽了?”潘叔忙問,“你那天電梯裏,是不是看到了什麽?”
我指出,這人就是那天在電梯裏看到的,又把經過說了一遍。在場眾人開始正襟危坐起來,“不如還是繼續看下去吧。”中斷的視頻再播:這人圍著箱子走,好像在找路,走向了服務櫃台,左轉,向陽台走去,陽台走去,陽台的門一下子被吹開了,他正要走出去,此時,均哥上了樓,他往後一看,均哥一手拿手電筒,一手持對講機,那人停住了,仍是一臉僵滯,均哥的手電筒照著陽台正門,竟好像沒看到人似的,甚至走到那人麵前,也隻是拿著對講機在說話……
“這是怎回事?”潘叔急問。
“阿培不停地跟我說人就在我麵前,可我照了很多遍也沒見到…”均哥說起來固然有些顫門,而後視頻中,那人影忽然就在門邊消失了……
眾人一看,冷汗都出來了,潘叔算是比較淡定的一位,問:“這事有向伊館報告嗎?”
“打了電話,但他一直很忙,說叫我們自己處理。”培哥自然知道,辦公室不會抽空來解決這些“雞毛蒜皮”的小事。
“清姐,你認不認識法術高深的大師,請來做法去邪吧。”有人提議了,許清搖搖頭,“我又不是神棍,哪知道去哪兒找人?”
接著,大家討論著去龍虎山請天師,可是沒錢;到光孝寺請高僧,又說鬼神是道家的事佛家不管;甚至要到石室教堂請大主教,洋教救不了中國人…這樣下來,七嘴八舌,仍是一派胡言,議而不決,頭腦風暴成了雜碎。
不知誰說了一句:“紹賢,隻有你見過他。”似乎也隻能這一句,讓世人頓悟了,嫻貞似懂了什麽:“對哦,均哥上去看不見人,紹賢卻能看到…”
“那為什麽監控能看到,均哥竟看不到…”
潘叔卻說:“各位,我要先回家拿些東西。”起身便走。餘下的人都為誰上三樓值班互相推卸,嫻貞著實頭痛不少,倒是我自薦上去。“你不怕那家夥又來一次停電?”
“既來之則安之,”我說,此時已顧不上怕或是不怕,這東西不來找別人,偏要找我,一定心事未了,說不定自己能幫他,可自己怎麽幫呢?已不容多想,眼看9:00將至,我立馬開好電燈設備,迎接讀者。
即使走過巨箱仍心有餘悸,也早做好準備,見讀者已安座,他在服務櫃台抽出張白紙,輕聲念道:“老兄,你在不在,是不是找我。”許久不見回應。
我又念道:“要不這樣,你看這張白紙,我來問,你寫在上麵,好嗎?”我剛提筆,那白紙竟自己飄了起來,突然自燃,化為灰燼,蹤影全消。我一腔怒火,站了起來,“你到底想怎樣?”固然,讀者們立即用異樣眼光掃過來,我忙圓場,“沒事沒事,不好意思,和老婆吵了。”讀者們又看回自己的書。
冷靜下來,又抽出一張,“老兄,你不出聲又不肯寫,到底想作甚?”白紙上歪歪斜斜畫出了兩字“救我”,不看清楚還真很難認出,我明白了,這家夥除了會“救我”,根本不識字,“老兄,你不識字是吧,不如,你畫兩個圈。”白紙上很快就多了兩個圈。
“那好,我問你問題,如果是的話你就畫兩個圈,鑰匙不是,你隻畫一個,如何?”白紙上又多了兩小圈。
“十年前,我們見過麵了,是不是?”倆圈。
“圖書館招聘,是你告訴我的,是不是?”倆圈。
“這麽說,十年前,你我見麵時早已陰陽相隔,是不是?”倆圈。
“你是被人殺,是不是?”這次隻有一圈。
“是自殺。又一圈,“不對哦,自殺要我救你什麽。”
“哦,你站陽台上,你是從陽台上意外失足掉下的。”這次果然是倆圈。
“那你是什麽人?對哦,你不會寫,難道,你是建築工人?”倆圈。
“你是外地人,是不是?”倆圈。
“你口裏有很多泥沙,所以說話很難,是不是?”倆圈。
“你是從電梯上來的,那電梯之下,就是你屍身所在,是不是?”倆圈。
“不對哦,你在陽台掉下去,怎會被埋到電梯?”
“你是廣東人嗎?”一圈。
“那,除了我和監控視頻,其他人看不見你?”倆圈。
樓梯道傳來了較輕的腳步聲,這方的對講機又問:“紹賢,你沒什麽不妥吧?”我回了句“沒有”,又說:“老兄,估計是有人上來了,下次再聊。”
上樓的人果然是潘叔,隻要有潘叔在,這家夥就會自動消失,潘叔是何方神聖,連他也怕了他?一開口,潘叔便直入話題,“你剛才又和人家通靈了吧?”
靈,原來這東西叫靈。
“潘叔,他沒惡意的,你別誤會…”
“其實我早就感應到他,隻是他怕我的正氣,被我嚇走了。”
“正氣?沒等我消化,潘鼎新又問:“你既能通靈,身上必有通靈的寶物。”
“寶物?我看了下脖上戴一塊通透的羊脂白玉,上麵是是五爪團龍紋,背麵是一行陰刻篆字,天地清,日月明,乾坤定,鬼神通。
“原來是這塊玉作的祟。”他說,“那,為何監控能拍到?”
潘鼎新解釋說“人是肉眼凡胎,是活物,自然看不到陰間的死物,所以是借助玉石,玻璃,鏡子這些透明的媒介。你這塊玉是哪來的?”
“祖傳的,我出生就戴了。”
“中國好像沒有姓伊的皇帝。”潘鼎新突然吐出這麽句一頭霧水的話,“我記得武當山上也有一塊,形製很像,聽說是永樂禦賜的,不過是昆侖青玉。”
我不想糾纏下去,“先別說這個,你說自己有罡氣,那靈身上一定是煞氣,而且你上過武當,你究竟是何人?”
一樓的中庭,幾張藤編椅座,一些花草,數堆石子,竹影疏桐,兩人對坐,潘鼎新由帶來的蛇皮袋中掏出個類似證書的東西遞過予我:封麵是個八卦,書中有中國道教學會,翻開第一頁,則寫有:潘鼎新,廣東省樂昌縣人,甲子年生,庚午年於鶴鳴山學道修成,丙戊年到武當山閉關,甲申年成,批準下來,同年,入選道家盟,號雪溪,丁醜年退役回鄉,同年,入選道家盟名譽會員。
“你,你是個道長?”我有些詫異。
“我要你今晚留下,如何?”雪溪道人不答,欲提要求。
“留下來,捉他?”我誠惶誠恐。
“不是捉,但是要引他出來。”
“引他出來?他是個可憐人啊。”
“你不引他出來,我怎麽幫他?”
我仍不放心,“你,會幫他?”
“他是什麽人?”
“是個十年前的建築工,因不慎在陽台跌下死去,卻被埋在電梯下。”
“他姓甚名誰,何方人士,家有幾口人?”
“問不出啊,他被埋了十年,說不出話,而且也不認字。”他把通靈的紙給潘鼎新看,卻不知何時,那些個一圈兩圈已消失得幹淨,又剩空白一張。
“好吧,今晚就在消防門靜候吧。”潘叔叫道。
“要不叫上,嫻貞姐他們吧。”
“人多礙事,有阿鈞阿培就夠了。”
“為何要躲在消防門?”
“消防門正好可以隔開這個空間,他感覺不到。”
“我知道了,消防門是加厚的防鎖,他是陰靈,氣息不夠,也就感應不到。”
“你算是有些悟性。”潘叔偶然笑了笑。(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