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06章 她還是個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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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名叫小花的小女孩兒抱著老道士,哭得撕心裂肺。

    陸山民看著心口下方的傷口,劍氣透入鳩尾,溢出深黑色的血汙,這一劍,若是向上偏移寸許,就會穿透心髒。

    以傷換傷,這一拳,他沒有絲毫保留。

    但,老道士卻並未下死手。

    老道士疼愛的撫摸著小花的頭頂,蒼白的臉上滿是慈祥的微笑。“小花別哭,你可是青城劍宗下一任宗主,哭哭啼啼多丟臉”。

    小女孩兒沒有停止哭泣,一邊哭一邊說道,“你不在了,宗門就剩我一個人,我才不當什麽宗主”

    陸山民驚訝的看著老道士,“青城劍宗不會就剩下你們兩人了吧”?

    老道士苦笑著搖了搖頭,緩緩道“修道之人,講求道心澄明,一入深山數十載,清風相伴苦作樂,清規戒律難堅守,世間幾人能做到。現在的花花世界太誘人,有幾受得了、熬得住。最近百年,老的老,死的死,走的走,本門就剩下我師徒二人了”。

    陸山民心有不忍,“老神仙,最後一劍就算了吧,帶著你的小徒弟回你該回的地方去,世俗渾濁,實在不是你該來的地方”。

    老道士搖了搖頭,“有因必有果,天地之規則”。

    陸山民問道“就因為當年的一個承諾,身死道消,還賠上宗門的覆滅,值得嗎”?

    老道士緩緩道“道,萬事萬物之規則,遵守承諾就是遵守規則,這與值得不值得有什麽關係呢”?

    陸山民歎了口氣,“老神仙,您要是也看新聞就該知道,前一天還在台上振振有詞、大談清正廉明的人,第二天就被送進監獄的人有多少?您可知道,所謂的規則,壓根兒就管不了那些製定規則的人。您為了一個幾十上百年前的承諾,去幫一群惡人,去犧牲自己的生命和宗門,這個世界不但不會敬重您,反而會笑話你,笑話你迂腐、古板,甚至是白癡”。

    老道士微微笑了笑,“他們愛笑就笑吧,與我有何幹,我自按照道法規則遵守我的承諾,又不是為了獲得別人的認可與敬重”。

    陸上民仰天長歎一口氣,“要是這個世界上,所有人都向您一樣敬重規則、遵守規則,言出法隨、堅守本心,該多好啊”。

    老道士低頭看著淚眼汪汪的小女孩兒,“小花,聽師傅的話,好嗎”?

    小花搖頭,哽咽道“不聽,我不聽”。

    老道士歎了一口氣,手上輕輕一推,小女孩兒輕飄飄的倒飛入灌木從中。

    老道士長劍橫胸,“貧道有個請求”。

    陸山民看向遠處的灌木叢,“您想讓我把這套劍法傳給她”?

    老道士點了點頭,“等她大一點,時機合適的時候,希望你能將這套劍法傳授給她,讓青城劍宗得以傳承”。

    陸山民身上的氣機再次開始湧動,鳩尾穴的打通,身上的氣機和氣勢更勝了幾分。

    “我會盡全力接住這話一劍”。

    “好”!

    老道士長劍緩緩舉向天空,風起雲湧,遮天蔽日。

    “一劍光寒十九洲”!

    隨著一聲清唱,天地之間一片混沌,唯能看見漫天的劍光,聽見嗡嗡不絕的劍鳴聲。

    歐陽勝男感到巨大的危機,身形爆退,一退再退,直到推出千米開外才穩住身形,但仍然心悸的心驚肉跳。

    海東青迎風而立,黑色的風衣獵獵作響,身上狂暴的氣機節節攀升,直衝雲霄。

    狂風劍影持續了十幾秒鍾,漫天的花瓣和綠葉紛紛揚揚往下落。

    曠野中,一人拄劍而立,雙眼緊閉,麵帶釋然的微笑;一人半跪在地,微低著頭,胸口滴答的滴著鮮血。

    黑影閃縮,海東青急速衝到陸山民身邊,雙手扶住陸山民的胳膊,“怎麽樣”?

    陸山民在攙扶下搖搖晃晃的起身,“劍氣入體,重創元氣,但也打通了一直阻塞的中脘、鳩尾、檀中”。

    海東青抬頭看向十幾米外的老道士,已是毫無生氣。“他死了”。

    陸山民喃喃道“能準確的刺中中脘、鳩尾和檀中,就能準確穿透我的心髒”。

    海東青頗為驚訝“能精準控製劍氣疏通阻塞的幾處竅穴而不傷及筋脈,劍法之精妙,對內氣駕馭之高超,匪夷所思,可惜,為他們而死”。

    陸山民搖了搖頭,“老神仙不是為他們而死,而是為了他心中的道而死,道可道,非常道,君子欺之以方,真正該死的是他們”。

    海東青不太理解老道士的道,隻是覺得,死得太不值得。

    陸山民捂著胸口咳嗽了兩聲,黑血從指縫中流出。

    海東青緊張的問道“要不要緊”?

    陸山民麵色蒼白,嘴唇幹裂,“舍生取義,殺身成仁,他同時也是想用自己的死,讓那群人知難而退,老神仙用心良苦啊”。

    不遠處,小女孩兒飛快的從灌木叢衝出,一路上被灌木絆倒了好幾次,最後撲進了老道士的懷裏。

    這一次,她沒有哭,偏著頭,眼中是無盡的冷意和恨意。

    海東青眉頭微皺,心中殺意頓起。

    陸山民緊握海東青的手,微微搖頭,“我答應過他”。

    海東青眉頭皺得更深,“你剛才不是說了嗎,這世上還有幾個人會遵守承諾,遵守承諾的人不但會被人笑話,還會死。在這個人人都不講規矩的時代,講規矩就是畫地為牢,他就是活生生的例子”。

    陸山民說道,“別人是別人,我是我”。

    海東青猶是殺意難平,“不殺可以,但不能帶在身邊”。

    陸山民還是搖了搖頭,放開海東青的手,緩緩走向老道士和小女孩兒。

    來到近前,陸山民先是給老道士深深的鞠了個躬,然後溫柔的看著小女孩兒。

    “小妹妹,你叫小花”?

    小花沒有回答,一雙亮晶晶的大眼睛裏唯有仇恨。

    陸山民說道,“你師傅不是我殺死的”。

    小女孩兒還是沒有回應,緊咬牙關咬破了嘴唇,流出殷紅的鮮血。

    陸山民無奈的歎了口氣,“總有一天,你會明白的,現在,還是讓你師傅入土為安吧”。

    小女孩兒死死的抱住老道士,雙眼仇恨而憤怒的盯著陸山民。

    陸山民不好用強,僵持了一會兒,說道“你也不想你師傅暴屍荒野吧”。

    小花這才緩緩放開老道士,但眼中的仇恨光芒一點沒有消散。

    陸山民看了一圈周圍,俯身在地上拾起一根樹枝。

    小花很聰明,鑽入灌木叢,很快抱回一小捆幹樹枝。

    一大一小兩人四處搜尋,在整理出來的平地上壘起了一層高高的柴火堆。

    陸山民跪在老道士身前,俯身重重的磕了三個響頭,起身抱著他放在了柴火堆之上。

    柴火堆點燃,火光熊熊。

    小花抱著劍,跪在火堆旁,眼淚顆顆滾落,火光映照在她的臉上,看得陸山民陣陣心疼。

    一個**歲的女孩兒,失去世上唯一的親人,就猶如天塌了一般。

    陸山民不知道該怎麽安慰,隻有安靜的坐在她的一旁,靜靜的陪著她。

    稍遠處,歐陽勝男對陸山民的認知再次受到了衝擊,她不是生活在社會底層的普通人,非常清楚能夠走上高位的人,無一不是心狠手辣、狡詐陰險。本質上,這個世界並未脫離弱肉強食的叢林法則。

    她原本以為陸山民隻是忽悠老道士,畢竟她親眼見過陸山民怎麽忽悠人,所謂的承諾、誠信,在她看來,這些玩意兒應該與陸山民沒有關係。

    萬萬沒想到,陸山民會真的放過這個小女孩兒。

    理想上,她覺得陸山民太過婦人之仁,但感性上,對陸山民的痛恨,在不知不覺中又減少了幾分。

    感知到海東青身上的冷意,歐陽勝男轉過頭去,看見海東青正麵向小女孩兒,身上的殺意難以掩蓋。

    此時,陸山民回頭看了海東青一眼,海東青身上的殺意頓時緩緩的消散。

    歐陽勝男驚奇的發現,這個處處舔海東青的舔狗,或許隻是表象,實際上,在麵對決斷的時候,真正做主的還是陸山民。

    這是個複雜到讓人無法理解的男人,正如公子那般,太過高深莫測,永遠也看不透到底是一個什麽樣的人。

    收集骨灰的時候,陸山民本想幫忙,被小女孩兒一眼給瞪了回去。

    木材看似燒盡,撥開之後,實則還是火紅的木炭,一雙小手剛觸碰到,就被燙起了一個大大的水泡。

    陸山民看得心疼,卻又無可奈何,他就像個做錯事的小孩兒,想彌補幫忙,但卻得不到贖罪的機會,隻能在一旁幹著急。

    足足過來兩個小時,小女孩兒才將老道士的骨灰裝進了罐子裏,此時,她的手上滿是水泡,臉上和身上也沾滿了黑灰,像是剛從煤窯裏爬出來一般,整張臉隻有一雙眼睛是幹淨的。

    小花一手抱著劍,一手抱著骨灰罐,轉身朝著溪邊走去,陸山民趕緊緊隨其後。

    路上,正處於悲痛中的小花魂不守舍,腳下突然被一截橫出來的灌木枝絆到。

    陸山民大驚,本能伸手去拉,但事發突然,相隔幾米,這一步跨出又牽動了傷口,最終隻能眼睜睜的看著小花向前撲去。

    眼看著骨灰罐即將落在地上,小花手腕一抬,骨灰罐被拋向空中,同時向前一個翻滾起身,穩穩的接住了骨灰罐。

    陸山民重重的呼出一口氣,說道“把你師傅的交給我吧”。

    小花緊緊的抱著骨灰罐,警惕地狠狠瞪著陸山民。

    陸山民緩緩道“要是再不小心摔了,你師傅就不能完完整整回青城山了”。

    聽了陸山民的話,小女孩兒才將骨灰罐遞給了陸山民。

    到了溪邊,小女孩兒洗幹淨了臉上的黑灰,雙手用力的搓洗,手掌上血泡被戳破,鮮血淋漓。

    七八歲的孩子,硬是沒哼一聲,看得陸山民心酸又心疼。

    中途停靠的火車站是個很小的偏遠小站,沒有藥店,也沒有醫療室,陸山民把車站裏所有工作人員都問了一遍,才找到了消毒酒精和紗布。

    候車廳裏,陸山民討好的笑道,“小花,讓我給你處理下傷口,好不好”。

    小花木楞地低著頭,抱著骨灰罐,仿佛壓根兒就沒聽到他的話。

    陸山民繼續討好道,“不及時處理,要是傷口發炎的話,以後會滿是疤痕,就不好看了”。

    小花仍然不說話。

    陸山民歎了口氣,緩緩道,“要是手廢了,你以後怎麽提劍,怎麽給你師傅報仇”。

    小花瞬間抬頭,伸出一隻手,但是雙眼圓瞪,死死的瞪著陸山民,那眼神,猶如兩道劍光,透著冰冷的殺意。

    “這就對了嘛”。陸山民小心翼翼的用蘸著消毒酒精的棉簽塗抹小花的手掌,一邊塗一邊輕輕的吹氣。

    歐陽勝男看得直皺眉,這家夥難道是天生的舔狗,連一個小女孩兒也舔。

    海東青則是心中隱隱不安,老道士怎麽死的,就是死在下不了狠手,眼下這情形,若十年之內感化不了這個小女孩兒,陸山民就是下一個老道士。

    想到這裏,海東青很生氣,本以為這家夥成熟了,但實際上骨子裏還是那個山野村民,狗改不了吃屎,什麽事兒都往自己身上攬。

    陸山民小心翼翼的用紗布替小花包好手,還別出心裁的綁了個蝴蝶結。

    “嗬嗬,好看嗎”?

    小花迅速縮回手,冷眼相待。

    黑影一閃,海東青出現在了麵前,一把抓住小花的手掌。

    小花疼得額頭出汗,臉色撒白,但沒有哼出一聲,隻是抬頭狠狠的瞪著著海東青,眼中沒有絲毫害怕和認輸。

    海東青手上加大力度,冷冷道,“不管你信不信,你師傅是自己找死,跟他無關”!

    陸山民趕緊一把抓住海東青,“她還是個孩子”。

    海東青生氣的看著陸山民,“正因為她還是個孩子,才應該告訴她真相。還有你!為什麽總喜歡把事情往自己身上攬,唐飛如此,黃梅如此,葉梓萱如此,現在還是如此,人明明不是你害死的,為什麽老是覺得愧疚,你有什麽好值得愧疚的”!

    陸山民無奈的歎了口氣,“她現在還理解不了”。

    海東青轉頭直視小花的眼睛,“好,我給你十年時間,如果你還是執迷不悟,我會第一個殺了你”。

    陸山民知道海東青是關心自己,起身把她拉到一旁,“好了,我知道你是關心我,給她點時間,也給我點時間,你放心,我保證不會讓她傷到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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