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退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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靜室。
公孫青一席長裙都被汗水打濕,渾身蒸騰起白色的水汽。
內力全力運行在經脈之中,聯通周身大穴,最後湧向眉心祖竅。
祖竅非是身中穴竅,而是眉心之前,約三尺之處,是一處隱穴,尋常時候難以發覺。
汩汩流淌的內力,已經極盡凝練,運轉周天多次後,蓄力到極點,隨後,終極一躍!
內力源源不斷地衝入祖竅,轟隆隆,耳鳴聲不斷,眼前隨之飄灑起金光、雪花。
“不要管那些幻像,凝神靜氣!”
又過了一會兒,幻音與幻視聲終於消失,周身一片輕盈,隨後眼前猛地一片光明。
似乎有什麽看不見摸不著的東西,透過眉心,進入經脈,好似清涼的水滴,一滴滴地,隨後漸漸匯聚成溪流,接著好似江海一般,再後來演變成潮水,冰冰涼涼。
‘這就是所謂的天地元氣嗎?果然與人身口鼻呼吸吹噓之氣不是一類。’
‘天地元氣與其說是氣體,不如說是炁吧,炁即道也,道即炁也,無形無相,無有實體,凡人身處其中,卻茫然不知,是道不遠人,人自遠道。’
心神空明之中,公孫青回想著林正陽的教導,隨後任憑這元氣將周身浸透,早已搬運過千百次的內力,無需刻意運行,自行在經脈體係內運轉。
隨著內力的搬運,這些散亂的元氣漸漸匯入其中,而公孫青的元神,則好似高高在上的天意一般,任其自化,漸漸內力的變得更加凝實、粘稠,好似鉛汞,流淌之間,隱隱帶有水聲。
真氣的蛻變,正式進行之中。
··········
酒過三巡,菜過五味,胖和尚已經吃得差不多了,酒也喝得盡興了。
這時候,他終於有閑心,來料理周防幽這個小子。
“哼,小子,想好了這事怎麽了解了沒有?”
經過這麽一段時間緩衝,周防幽已經恢複了鎮定。
畢竟是世代供職十三司這種部門的,從小耳濡目染,見識過世麵,隻是初次被煞氣唬住了罷了。
這會兒恢複了過來,他很快就明白了這花和尚的心思。
‘他看破了我的打算,本可以直接殺了我了事,但是他沒有,其實是想借此敲我一筆橫財?’
‘也罷,好漢不吃眼前虧,這筆錢必須得出,就當買了次教訓······山不轉水轉,總有機會找回這個場子的!’
他勉強自己給出個虛偽的笑容,心裏頭其實卻恨不得吃了他的肉。
那花和尚斜著眼看過來,帶著醉意,一眼就把周防幽的心思望到底。
“真是年紀輕、閱曆淺啊,你這城府·······嘖嘖,不行啊,不行!”
他搖頭晃腦地,把右手食指在眼前晃了晃,道:
“這要是你家老頭子,這會兒眉頭都不會皺一下,二話不說就掏銀子,你小子這狠毒的心思全放在臉上了!”
“佛爺告訴你,就你這個死人臉,換個脾氣差些的,回頭你有的是苦頭吃!”
“這次我也不多要你的,就把這桌酒席,給結了賬,佛爺替你出這回頭,然後就回寺院。”
周防幽呆住了。
意想不到的反轉,讓他幾乎以為眼前的人換了個芯子。
這還是那個貪花好色,手上血債累累的采花賊嗎?
莫不是佛法當真有那麽大魅力,能把惡人感化,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呆子,快點結賬,佛爺我當年跟你家老頭子一起闖蕩江湖的時候,從不吃霸王餐!”
花和尚已經大踏步走出了門麵,在門口望著天空。
‘什麽?老頭子也·······’
周防幽匆匆會了賬,趕上那花和尚身邊。
“我老爹當年,就是那······黑心盜?”
他靠近了,壓低著聲音問道。
“那當然,你以為你老爹是啥俠客不成?他壞得腳底流膿,跟我一樣,都是被招安的貨色,整個十三司裏頭,有一小半都是這麽進去的!”
花和尚此時望著一處,麵色疑惑,隨後皺著眉頭。
“不會吧,這個是······元氣動蕩,誰在衝關天地之橋?”
周防幽聽到了他的自言自語,順著他的方向看過去,隨後就頓住了,想到了某種可能。
“大,大師,那好像就是那小賤人的地方,該不會,就是········”
他的聲音越說越低,臉色也變得難看起來。
後天和先天,在江湖上可是兩個概念,單純以功力而言,即使是剛剛突破的先天,也是十幾倍起步。
那賤人要是真的跨入了這一關,以後就真的別想再拿下她了。
成了先天,回到十三司,她也能獲得正經的職位,不是那種沒有人在意的小蝦米可比。
“哼,你小子倒是真能惹事!”
花和尚倒是沒有被嚇到,他拎著周防幽就往前走。
“隻不過是元氣動蕩而已,佛爺當年也經曆過,內力轉變,沒那麽快!”
“佛爺就去瞧瞧熱鬧,要不是那小丫頭,也就罷了,真的是她,佛爺有的是辦法讓她半途而廢!”
肥碩的身軀,給人以行動不便的錯覺,但是實際上這花和尚輕功卻好得不可思議,真氣的力量運用隨心,讓他這麽一個三百斤的胖子身輕如燕,隻是短短幾息,就避開了街道,繞到了後頭。
從僻靜的巷道裏,他們完全不管什麽死路牆角,隻管用著輕功徑直穿行。
周防幽被拎在手心,聽著耳邊呼呼的風聲,眼前全是景物、行人、建築不斷後退的影像。
好一會兒,才停了下來,就聽到花和尚喊了一聲:
“到了,你看看是不是這兒!”
他們已經站在一處民居的屋頂,四處都是幽靜的院落。
這裏有林蔭大道,四方小院,從高處看,附近一片連綿不絕的建築,都是格式類似的院子。
很顯然,這裏就是杏花樓街麵後麵的院落群,專門給往來商賈包下的院子。
周防幽是來過這裏的,他打量了下四周,然後摸著頭腦。
“這個,那個········公孫青當初是奉命來這一帶建立據點的,整個杏花樓都是她主持建造,我覺得她大概不會住在後麵這些小院子。”
花和尚不置可否,隻是點點頭,道:
“這裏是給客人住的院子,或許如你所說,是某個入住這裏的江湖人。”
接著話音一轉,他反問道:
“那萬一那小丫頭,反其道而行之呢?那麽她出關見到你,你打算怎麽辦?”
周防幽內心在激烈地交戰著。
即使不用想,也知道最好的辦法就是遠遠避開,不要再自己撞上去。
但是心裏頭一種強烈的挫敗感,還有一股無法抑製的恨意,好似毒蛇一般,在噬咬著他的心靈。
他就低頭,陷入了沉默。
良久。
一雙大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他抬起頭,正對著花和尚那飽含深意的眼神。
“小周,你小子論理該稱我一聲世叔,我呢,跟你爹當初混跡江湖,那是生死之交,所以我這一路都在點撥你,可惜你還是沒有懂。”
“這件事,姑且不論前因後果,總之你想尋仇,想過後果嗎?萬一尋仇不成呢?你是不是要死在外邊?何況你還打不過人家!”
“你花光積蓄,在外邊打聽消息,雇傭殺手,你爹都是看在眼裏的,不然你以為為什麽能正好打聽到我的消息?”
“你還當真以為我是采花大盜啊?那是你爹編出來給你看的,十三司的卷冊是那麽好偷看的嗎?”
“這些都罷了,我在佛門念經這麽多年,沒懂啥大道理,就是看的人多了,漸漸地,就悟了,這世上很多恩怨,都是自找的,你要是當初不去找事,或者當初沒太過分,這事會落到今天這個下場嗎?”
周防幽還待辯駁,就被大和尚一口堵了回去:
“我知道你心裏不服,就算明知道自己錯了,也不會認,因為你在恨,你恨她不給你麵子,你恨她教訓了你,你恨自己武功不濟,你恨的還不隻是這些。我知道原本圍著你的那幫子紈絝現在都離你而去,對你冷嘲熱諷,這些你爹也知道。”
“你做事沒有章程,全憑喜好,想到哪就走到哪,至於結果全部考慮,這是任俠脾氣,匹夫之格局!”
“一樁小事,居然鬧到生死相搏,你不覺得,這很荒謬嗎?”
“再過幾年,回頭看看,你就覺得,不值!”
“殺人,是那麽好殺的嘛?你殺的,可是你的同僚!你無辜擅殺同僚,真當你爹就能一手遮天,給你兜得住?”
“殺人者,人恒殺之,你可能就會死在這裏,就算不死,也後種下禍根,日後十三司清算起來,你爹也要被牽連!”
“我們都不想看著你,就因為這種事情,步入邪道········現在,趁著什麽都沒發生,你想收手,還來得及!”
“我·········”
周防幽腦子裏好似變成了漿糊一般。
信息量一時間顯得有些大。
先是一直以來以為是個采花大盜的花和尚、淫僧,居然翻身一變,自稱他的世叔,勸他向善。
接著,又是告訴他,他瞞著老爹偷偷翻找卷宗的事情被發現了。
然後,老爹和這個花和尚認識,居然還擺脫他點撥自己。
大失敗······
從一開始,他的“複仇之旅”就是破產了。
一時間,他有些轉不過彎來。
大和尚滿意地看著這個小子臉上寫滿了困惑,暗自點頭,心想著:
‘老周的事情總算沒辦砸了,順帶著在外麵逛了一圈,那廣銀寺什麽都好,就是素齋燒得實在普通,一年到頭還是那幾道菜,都吃膩了。’
“難得有由頭出寺一趟,等送走了這小子,我再在揚州府多待兩天,好好忽悠幾個富商,尋摸點香火錢,再采買些特產,帶回去堵上監院的嘴········”
“還有這個公孫青,我記得才十五吧?居然就闖過了這關,了不得,了不得,這麽麻煩的事情我可不想摻和,還是留著給老周自個兒去料理吧····”
原本,周防幽的老爹,是打算讓他來解決這樁麻煩事,是打是殺都隨意,隻要周防幽了卻這樁心事就好。
不過,在感覺到那股元氣動蕩時,他就知道事情麻煩了。
一旦動手,就可能直接對上一位新晉的先天武者,這可跟欺負小姑娘是兩碼事。
現在,元氣動蕩的幅度已經漸漸平息,想來對方差不多也結束了。
不管是不是,他都不想麵對一個同層次的對手,就憑周家給的那點銀子還不能讓他做到這一步。
“希望這小子夠識相,要是還是死腦筋,非要找茬,我可不想陪他玩了·······”
他瞥了一眼周防幽,後者依然是低著頭。
靜室裏。
公孫青已經懸浮在空中。
這是一種新奇的體驗。
渾身輕盈,全不受力,隻是微微有了一個飄起的意思,就真的有一股無形之力,將自己托起,懸在空中。
內力的蛻變早已結束,少女渾身衣衫濕透,又自行烘幹,如今雖然顯得有些狼狽,但是精神卻很好。
“恭喜,真氣煉成,終於也算得上是一方高手了,從此往後,這大隋天下,都可去得。”
林正陽頗有一種“吾家有女初長成”的感受。
“謝謝林大哥!”
公孫青甜甜地叫著。
“以後,不妨稱呼我老師。”
“是,老師!”
林正陽的視線一凝,牆壁、房屋,漸漸變得透明,透過它們,就能看到遠處站在屋瓦上的胖大和尚和一個少年。
公孫青驚奇地看著這一幕。
以往林正陽很少在她麵前顯露神通手段,怕她移了性情,是以她也是首次看到這種手段。
“這就是隔桓洞見,陰神有成,漸漸就能領悟的小手段。”
林正陽指著畫麵中那兩人。
“這兩人來找你尋仇來了,那個人,你還記得吧?”
“啊,是那個登徒子!”
公孫青氣鼓鼓地。
“當時在宴席上,這登徒子掀我裙子來著,我就踹了他一腳,他就滾出去了。”
“現在他不敢了。”
果然,遠處,那兩人又待了片刻,就自行退走了。(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