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50章 徐階的新九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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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鑾殿中,眾官員的心情可謂是冰火兩重天。
在多數官員感到失望之時,少數官員卻顯得很興奮,縱使穩如泰山的首輔徐階臉上亦是寫滿了得意之色。
自從上次失利後,所有人都認為立儲的事情已經無法強行推動,但他卻偏偏想到了一個絕佳的辦法。
有鑒於林晧然上次所借用的“童謠”,他亦是借用了林晧然的方便,通過“水落石出”巧妙地偽造了“天意”。
現在有了他跟山西幫所偽造的“天意”,隆慶完全可以抓著這一點不放,直接強行推動冊封皇長子為皇太子。
一旦皇長子朱翊鈞被冊封為皇太子,那麽朱翊鈞便是將來的皇帝,這便為下一朝奠定了“政治基礎”。
至於他一直力推此事的功臣,特別還在這件事情上出了大力氣,自然會贏得新皇的器重,無疑是一份雄厚的政治資本。
對於絕大多數擁有幾十年政治生命的官員而言,下一任皇帝不過是彈指間,自然有大批中間派倒向已經占了先機的自己。
接下來,隻要再尋得一個合適的時機,他便能夠將“阻止太子”的林晧然趕出朝堂,從而再度掌握這個朝堂。
徐階想到這裏,又回想起昨晚的那個美夢,不由得扭頭望了一眼林晧然,發現離林晧然匍匐在自己腳下已經不遠了。
張守正等人一直擔心事情會出現變數,而今看到隆慶要遵循天意,懸著的臉亦是終於放了下來,亦是得意洋洋地瞥了一眼林晧然。
原以為這個林算子有多大的能耐,隻是論到搞這些陰謀詭計,明顯是比不上在官場沉淫幾十年的徐階。
雖然這場爭鬥很是漫長,而他們一度被壓得無法喘息,但曆史已然又要重演,他們在徐階的帶領下逆風翻盤。
林晧然感受到無數的目光匯集到自己身上,隻是他若有所思地望著那個似曾相識的小太監。
“皇上,今天意已有明示,請皇上冊封皇長子朱翊鈞為皇太子!”徐黨已然是勝券在握般,卻是再度跟隨徐階向隆慶請旨道。
朱衡等官員見狀,不由得紛紛望向站在最前麵的林晧然,隻是發現林晧然並沒有行動,反而正目光專注地望向隆慶。
隆慶聽到這個請命,顯得眼睛複雜地望了一眼徐階等人,而後對著殿中的百官道:“剛剛後宮傳來一則消息!”
咦?怎麽說後宮了?
徐階等人正等待著隆慶的一錘定音,結果聽到隆慶提及風馬牛不相及的後宮,卻是不由得麵麵相覷,甚至是竊竊私語。
陳洪看到殿中響起嘈雜的聲音,當即便是板著臉道:“肅靜!”
此話一出,朝中的官員便是紛紛閉嘴。倒不是他們畏懼於陳洪,而是皇上正在說話,他們確實不能交流。
隆慶將眾官員的疑惑看在眼裏,顯得心情複雜地接著道:“昨晚皇後身體不適,今早便讓太醫前來診治,太醫剛剛證實……”
證實?證實什麽?
殿中的官員聽到這話的時候,顯得更加困惑不解地望向隆慶。
隆慶的臉上沒有半點欣喜之色,還是無奈地公布道:“太醫證實皇後有喜了!”
啊?
徐階的嘴巴微微張開,卻是目瞪口呆地抬頭望向隆慶。
自從他跟林晧然的政治鬥爭中節節敗退,推動皇長子朱翊鈞為太子是他最大的押寶,亦是他的一次政治冒險。
隻是萬萬沒有想到,在他即將成功之時,卻是遭到了一個晴天霹靂。在這個最關鍵的節骨眼上,那位一直沒有生育的陳皇後竟然有了身孕。
現在陳皇後有了身孕,那麽他推動皇長子朱翊鈞為太子無疑遭到了重創,一直以來的心血亦是付諸東流。
縱使他不要賢相的聲名,那亦是無法阻擋得住清流官員那份“立嫡”的意誌和決心,更可能的結果是在這裏遭到林黨官員的第二次毒打。
一念到此,他的心當即感到一陣窪涼,卻是知道這一次是真的無力回天了。
“怎麽會這樣?”
張守直等人本以為是勝券在握,隻是聽到陳皇後有喜的消息,顯得難以置信地抬頭望向隆慶,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偏偏在這個時候,陳皇後竟然有了身孕,卻是幾近粉碎了“八月八,真龍出”的謊言。一旦陳皇後誕下皇嫡子,那麽皇長子朱翊鈞卻是跟皇位無緣了。
到了這時,他們很多人才反應過來,剛剛隆慶嘴裏的“天意”敢情是指皇後在這個時候懷孕的“天意”,而不是他們所偽造的“天意”。
在他們這邊千方百計要推動“冊封皇長子朱翊鈞為皇太子”之時,特別已經到了臨門一腳,偏偏陳皇後這個節點發現有了身孕,這不是天意又是什麽呢?
“真是……天意啊!”
李春芳和張居正在聽到這個消息,卻是紛紛扭頭望向了林晧然,心裏亦是不由得發出一聲感慨地道。
上天已然還是選擇了林晧然,在這個關鍵的時刻,陳皇後竟然恰好懷孕。事到如今,他們已經是無法再撼動林晧然的地位。
一旦陳皇後誕下皇嫡子,他們恐怕還需要為這一場政治投機承擔一些責任。
“恭賀皇上,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林晧然不由得想起吳道行早前的測字,卻是不得不承認風水和算命真是玄之又玄,當即進行祝賀道。
“恭賀皇上,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朱衡等人亦是大喜過望,便是跟隨著林晧然一起向隆慶祝賀道。
這一句“萬歲萬歲萬萬歲”無疑透著幾分善意,縱使陳皇後誕下皇嫡子,百官亦是希望隆慶能夠長命百歲。
隆慶的心情頗為複雜,雖然他所屬意的太子人選是皇長子朱翊鈞,但“立嫡立長立賢”卻是祖宗之法。
不過事情倒還沒有完全定下來,一旦陳皇後給自己生下的是公主,那麽自己這個皇位定然仍舊屬於皇長子朱翊鈞。
徐階等人雖然頗不情願,但亦是加入了道賀的行列。
隆慶心裏所屬的未來太子人選亦是皇長子朱翊鈞,但麵對著百官的道賀,自然是不動聲色地接受下來。
“皇上,山西平陽府的奇象定是白蓮妖人意圖亂政,此事萬萬不能讓世人誤信。臣懇請即刻派遣欽差前去徹查此事,若是不然會給大明朝埋下兄弟相爭的禍根!”林晧然深知此事跟山西幫脫不了關係,當即便是請命道。
“林閣老所謀深遠,臣等附議!”殿中的絕大多數官員已經看清形勢,當即便向著隆慶進行表態道。
徐階看到林晧然這分明是要“秋後算賬”,更是想要借著白蓮的名義對山西幫繼續打擊,但卻是無法站出來阻攔。
終究而言,上天的警示跟著陳皇後的身孕相衝突。若是陳皇後誕下皇嫡子,且順利基登的話,那麽所謂的“八月八,真龍出”自然是妖言。
最為重要的是,若是不對這個事情進行追究和澄清,將來的皇長子朱翊鈞以此為由起事,無疑會讓事情變得更加複雜。
正是如此,現在的林晧然占據著大義,卻是無人能夠阻攔他繼續清洗那幫一心掂記著走私的山西幫。
隆慶此次不再觀察徐階的反應,當即便是表態道:“準奏!”事情到了這一步,他亦是隻能不過於袒護徐階那一邊,卻是隻能遵循著林晧然的意誌。
隨著陳皇後有身孕的消息傳來,立儲之爭已經是宣告一段落。
雖然皇長子朱翊鈞還沒有完全失去機會,但現在陳皇後有身孕了,那起碼需要待到陳皇後生產後再議。
接下來的早朝跟往常一般,各級官員依次出列奏事。
由於每日都舉行早朝,大明朝堂重要的事情並不多,倒是跟往常一般議事。隻是兩位閣老破天荒地站出來奏事,讓今日早朝的時間比以往要長一些。
隨著早朝結束,隆慶顯得急不可耐地離開,眾官員則是三五成群地走出金鑾殿。
今日的天空顯得陰沉沉的,東邊雖然還算亮敝,但並沒有朝陽的蹤跡,已然還是延續著昨天的陰天。
文淵閣,這裏顯得氣派而充斥著威嚴。
徐階已經是遭受打擊,但回到這裏的時候,跟著以往那般召開了內閣會議。雖然經過了剛剛的失利,但他終究還是內閣的首輔,而今還穩穩地坐在首輔的位置上。
隻是經過早朝的那番較量,大明的朝局是徹底定了下來,徐階已經不具備繼續挑戰林晧然的實力。
憑借著林晧然的能力和聲望,以及對皇嫡子一事上的堅持,都讓他如今成為了文官集團的絕對領袖。
若是單論氣場的話,現在的林晧然已然是位於徐階之上,加上他那身光彩蟒袍的點綴,讓他更像是內閣首輔。
徐階像是沒事人那般,已然又回歸到那個老好人形象,顯得溫和地望向林晧然道:“林閣老,你昔日任順天府尹之時,斷案的才能咱們是有目共睹,今後亦由你兼管刑部一事,可好?”
這……
李春芳和張居正注意到徐階態度上的變化,特別明顯向林晧然拋出橄欖枝,不由得默默地交換一個眼色。
現在林晧然身兼兵部尚書,由於他是大家公認的理財第一人,特別戶部尚書馬森還是林晧然的人,故而戶部亦算是一直歸林晧然管理。
若是現在再加上刑部的話,那麽這六部的大半機構都被林晧然掌握在手裏,無疑會更加牢固地掌握著朝政。
“元輔謬讚了,我斷案講究的是當場審訊和觀色,刑部怕是負責不來,而我亦沒有這個精力了!”林晧然手裏捧著茶盞,卻是淡淡地拒絕道。
徐階沒想到自己的一番好意,結果撞上了一根軟釘子,不由得尷尬地摸了摸鼻子。
郭樸和陳以勤將這一幕看在眼裏,卻是對於林晧然的拒絕並不感到意外。畢竟刑部算不得緊要的衙門,而林晧然要指染已經不費吹灰之力,犯不著接下徐階這個人情債。
好在這個時候,馮保帶著小太監送來了奏疏。
徐階當即借此機會化解尷尬,對著走進來的馮保顯得假惺惺地詢問道:“馮公公,此次不會又有人上疏彈劾老夫吧?”
“沒有!”馮保看出徐階的故意調侃,便是微微板著臉道。
徐階聽到這個肯定的答案,卻是微微揚起下巴,然後得意地瞥了一眼林晧然。
為了防止有人繼續再給自己添亂,他除了安排謝登之守好通政使司的大門外,亦是已經搞定了太極門,根本不可能有彈劾自己的奏疏出現。
不過他倒不是想要向林晧然炫耀什麽,而是要林晧然知曉一個事實:自己這位首輔是“瘦死的駱駝比馬大”。
事情發展到了這一步,他已然不打算跟林晧然再廝殺,卻是要跟林晧然好好地談一談條件,從而保證自己能夠從朝堂全身而退。
終究而言,這為官圖的莫過於權勢和財富,而今隻要自己進行退讓,想必林晧然還是要賣他麵子。
“雖然沒有彈劾你的奏疏,但倒是有一封奏疏跟你相關!”馮保將徐階的得意看在眼裏,便是取出一封奏疏道。
徐階的眉頭微蹙,當即便是詢問道:“誰的?”
李春芳和張居正聽到這話,亦是好奇地望向馮保。
“工科給事中吳時來!”馮保將那份奏疏遞給徐階,顯得一本正經地回應道。
徐階聽到是自己弟子吳時來的奏疏,不由得暗自鬆了一口氣,哪怕是跟自己相關,想必不可能出現什麽壞事。
郭樸和陳以勤相視一眼,然後好奇地望向那一份奏疏。
徐階想著吳時來當年傻乎乎地自己上疏彈劾嚴嵩,嘴角不由得噙著一絲微笑,隻是在打開的時候,整個人如遭雷擊般。
李春芳和張居正注意到徐階的反應,則是扭頭望向自己慢悠悠喝著茶水的林晧然,而林晧然的嘴角明顯微微上揚。
京城的陰天終於結束,隨著天空陰雲散雲,一縷燦爛的陽光正是灑在北京城的房屋、街道和那座金碧輝煌的紫禁城,自然亦是落在文淵閣的黑色琉璃瓦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