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第 5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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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朗已經將藏起的飯碗弄破了, 碎片夾縫裏開始割綁手的膠帶,手能動了,她就開始察看周圍的環境。窗子完全被釘死了, 從那裏出去不現實, 而且那駝背的男子還說,他們村裏有狗。她在方寸之地轉圈, 想著怎麽才能安全出去,出去了也不能被抓回來。
    蘇冬梅跑不過狗,她也一樣, 對方手中有槍, 激怒了他們對自己並沒有好處。
    正躊躇不定, 想著怎樣才能搞定村裏的狗,就聽見狗叫聲由遠自近響起來了。
    她於是踮起腳看, 村裏又來了外人,門口有人跑過, 一個聲音喊道:“是強子, 權哥呢?”
    明朗心裏一下子緊張起來,這叫強子的自然不是她希望來的人。事情幾乎迫在眉睫了, 她卻還沒有想到辦法。
    人聲轉眼就到跟前。窗子的縫並不大, 她能窺見的隻是一節節, 被眾人擁簇在中間的是個穿著花格子襯衣的青壯男子,寬鬆的綢緞褲子, 身板猶如一麵牆一樣強壯, 裸露的手胳膊肌肉膨脹, 一樣就知道是個不好惹的。這人旁邊的身形欣長,衣裝幹淨整潔,雖隻是一點點,卻也能看出與時下環境格格不入。
    權哥出去打招呼了,一群人從門口過去。她越發坐立不安,去試著搖了搖窗子上的木板,紋絲不動。門口突然有了響動。
    她愣了半秒後,一下閃到門口。門開了,進來的人隻冒了個頭,就被她勒住脖子拖到了邊上。
    駝背的完全沒有料到會出這樣的變故,驚恐看著她,喉嚨卡卡發聲。她不等聲大,就猛一下手刀敲在他側頸脖上。
    駝背萎靡倒地,她控製著將人慢慢放地上,奪了他手中鑰匙。
    門外沒有響動,機會倒是出奇的好,她迅速開了門,左前方不遠處還有人,隻是低著頭在翻穀子。她反身將門關上,還上了鎖。低著頭就往右邊小步快走。走了約莫二三十步,遇到了個小巷子,兩棟房子間,隻是堪堪通過一個人身。
    她沒多想,就往裏麵鑽。有悠閑散步的雞被她驚得飛起來。已經到了房子後麵,她小心謹慎避著人,走更快了些。還沒有出村裏,她就聽見村裏的狗狂叫了起來,她忍不住手腳都要發抖了。
    旁邊是一條河,看著約莫七八米寬,也不知道哪兒冒出念頭——狗不可能往河裏找她的痕跡。她撲一下跳進去。山村裏的河水並不是她曾經遊過的遊泳池,底下暗流湍急,她好幾次差點失去了對自己身體的控製。
    遊過了河,上了岸,她再回頭,感覺像是再次經曆了一次生死,河對岸人頭攢動,雞飛狗跳,她甚至還能聽到他們叫囂著抓人的聲音。
    但沒人往這邊看。
    她拔腿就跑,跑了沒多久,就聽見後麵有槍聲起來了,此起彼伏。她跑得越發快了,直到一頭栽進一個人懷裏,看也沒看就衝著人麵門一拳。那人速度比她更快,抓住了她的拳頭,將她緊緊箍在懷中。
    “明朗,是我!”
    她抬頭分辨了好一陣,才相信燕重陽來了。眼淚瞬間決堤。她抓住他的袖子說:“小叔,你要救我同學,你一定要救她!”
    “好,蘇冬梅是吧?”
    她哽咽著點頭,還想再說什麽,卻敵不過陡然放鬆後席卷過來的疲勞。
    燕重陽將她抱起來,慣常帶著微微笑意的眉眼冷成了冰。目光所及之處,敏捷的身影跳躍著,從部隊拉出來的特種兵並不是時下慢騰騰顧慮太多的警察,槍聲響起的隨後必是倒下的身影。
    他將人抱進車裏麵,剝了自己衣服搭明朗身上,再抓了一個人問道:“程浩,趕緊叫個醫生來!”
    看著不省人事的明朗,他一拳捶著車廂上,半跪著看著,低聲說:“你千萬不要有事!”
    槍聲漸漸零落了下來,領隊過來匯報戰果,恰好將醫生也帶過來了。燕重陽將人一把抓進車廂裏麵,又嘩啦一下拉上車廂門。
    領隊的匯報到一半頓時卡了殼,不知道要不要繼續下去。這次任務上麵的說了,一切指揮聽車裏人的。
    正頭疼著,車廂門嘩啦一聲又開了。他湊過看,正遇上了燕重陽冰冷的眼神,頓時打了寒噤,再不敢亂伸頭了。
    燕重陽站住車旁邊,望向村子的方向,那邊已經是收尾工作了。
    領隊的這時繼續說道:“……擊斃了五個,抓了七個,村支書和村幹部也都控製起來,進出村子的路也堵上了……據調查,這個團夥有十五個人,帶頭的兩個一個叫強子,一個叫權哥……”強子被擊斃了,權哥還活著,其他核心成員除了一個叫祝金枝的女性和兩個不在本地的外,全部落網。
    燕重陽久沒有說話,臉色冰寒,領隊的噤若寒蟬,正準備走開,又聽見燕重陽叫:“程浩!”
    程浩立刻標準軍姿站好了。
    “你帶人好好問,看他們把人都賣哪兒去了?裏麵有個叫蘇冬梅的,務必要找到人!”
    程浩領了命令下去。燕重陽站了一會後,聽到車廂拉開聲響,連忙轉身過去,低聲問女醫生:“怎麽樣?”
    女醫生搖頭:“現在看起來人還好,大傷沒有,也沒有收到侵犯,腿上和手上的劃傷比較多,就是情緒不太穩定,剛才換衣服檢查時,都很不配合,我們給用了些鎮靜藥,先讓她睡上一覺吧。”
    “謝謝。”燕重陽低聲說。
    女醫生頓時有些受寵若驚。眼前這個確定是燕家那位十分不好相處的老三嗎?
    醫生走後,燕重陽上了車。這輛大型吉普車是從部隊現調過來的,後車廂很大,放下個折疊床還嫌寬鬆。燕重陽拖了個小凳子坐旁邊。明朗沉睡著,眉頭仍然沒有鬆開。他伸手到半空,定住了良久後,還是依依不舍縮了回來。
    隻是看著。
    她還小,又受了驚嚇。
    “報告!”程浩在外麵喊道。
    燕重陽眉頭微微一皺,側了個身,問:“什麽事?”
    “有人要見負責人,他說他不是這裏的人。”程浩說著遞過來一張名片。
    晨光電子董事長楚軒。燕重陽看了一眼,就將名片遞還回去,“他要見,你就見吧,你是領隊。”
    就這麽將事情扒拉出去,程隊愣了好一陣子,才知道自己又被塞了任務。因為人指名要見的是負責人,他幹脆將人帶車旁邊,讓燕重陽當個旁聽。
    過來的人西裝革履,年輕的讓人懷疑他名片上頭銜的真假,麵對這麽多荷槍實彈的特種兵,也沒見驚慌失措,走過來了,還十分有禮的伸出個手來:“你好。”
    程隊眼角瞟了瞟開著的車廂,正主還坐在裏麵呢。他於是伸手象征意義跟對方握了握。
    “楚老板怎麽在這裏?”程隊問,態度不冷不熱。
    “我是來找人的。”楚軒倒是沒有避諱,直接說道。
    “楚老板是不是找錯地方了?”部隊裏的人真笑與假笑區別很大,前者可以讓人如沐春風,後者可以讓人膽寒的站不住。這姓楚的帶了大筆現金上這兒來找人,當他們都是小孩是吧?
    楚軒依舊一副彬彬有禮的樣子,又遞過來個東西。程隊接過了,隻看了一眼,就差點一句“我艸”叫出聲來,多年訓練練就的不動聲色使他克製住沒往車廂那邊看。
    “這是楚老板什麽人?”
    “是我一個朋友。”楚軒回答,“聽說她人就在這裏?”
    程隊正心想著怎麽回答這問題,手中的相片被人抽了過去。燕重陽不知道什麽時候來到了車廂門口,剛好將門堵了正著,抽了他手中的相片,邊看,邊慢條斯理問:“楚老板聽誰說的?”
    楚軒看著燕重陽,一字一字說:“我在河那邊親眼看到的。”
    那邊村子跟這裏隔了一條河,遮擋物也並不多。明朗逃跑時有些驚慌失措,並沒有尋找有利的地形遮擋。
    燕重陽笑起來,“楚老板倒是好眼力。”他手一握,順勢蓋住相片,“人確實在我們手上,不過因為這次的事情嚴重,暫時不能見任何人。楚老板還是請回吧。”
    軍令如山,程隊攔在楚軒麵前。
    “等等!”楚軒叫道,盯著燕重陽的後背,“我隻是想看看她。”
    燕重陽臉上的笑收,並沒回頭,隻是刷一聲拉上了車門。
    楚軒的臉色變得鐵青,一會後慢慢恢複了原色。這裏有槍有人,不是用錢就解決問題的。好在她終於脫險,不再在窮凶極惡的拐賣團夥手上。這裏軍隊雖然不知來曆,但也可以看出軍紀嚴明,想來不會對她怎樣。
    反倒是他有些麻煩,帶了大筆現金來買人,要沒個厲害的律師,恐怕不好脫身。
    楚軒收回了目光,低聲問攔在他前麵的程隊:“能告訴我,她現在還好嗎?”
    程隊抬頭挺胸,像是麵對著空氣。
    楚軒在原地幹幹站了一會後,轉身離開。程隊遞了一個眼色給旁邊的。旁邊的會意,跟隨楚軒離開。
    明朗醒過來時,還有些恍惚。外麵依舊有車喇叭聲,頭頂上依舊是鐵皮的車廂頂。
    她驚愕一下坐起來。
    驚動了旁邊的人。
    “明朗,明朗!”
    看見燕雲飛在麵前,她心裏頓時又驚又怕,抓住了他的手,正想問他怎麽在這裏?不是讓他快走了嗎?
    車廂門打開了,燕重陽鑽了進來。看著他,明朗愣住了。先前她不是在做夢麽?
    燕重陽問:“醒了?”
    她眼圈瞬間有些發熱,放開燕雲飛的手,抓了燕重陽的袖子。
    “小叔,我同學……”
    燕重陽坐下來,看著她,突然伸手往後捋了捋她頭發。
    “你馬上就能見到她了。”他輕聲說道。
    明朗仔細看他的眼神,胸口又開始刺痛了。不管她看到怎樣的蘇冬梅,她都要將她帶出來。
    燕雲飛見她眼圈又紅了,低聲安慰說:“明朗,沒事的,隻要人活著,就沒什麽大不了。”
    經過這次的事,他倒是成長的很快。明朗點了下頭,“我知道。”她聲音帶著嘶啞。
    燕雲飛心裏更不好受了,看了看燕重陽,想讓他將蘇冬梅的情況說給明朗聽。但燕重陽根本不接他眼神,隻是在明朗旁邊坐下來,輕緩說道:“我跟朱叔說,你跟我們在一起,要晚幾天才能回去,學校那邊也請好了假。”
    “謝謝。”明朗說。蘇冬梅的情況肯定不太好,她還沒見著她,自然不能好好回去了。
    “沔州師專那邊,我也跟他們學校的校長打了電話,說晚些時間報道。”燕重陽又說道。
    明朗低著頭,又說了聲謝謝,然後問:“能幫我弄點水嗎?”
    她不能很狼狽去見蘇冬梅,以免她多想。至於她昏睡的這點時間裏,那夥拐賣團夥怎樣了?她沒有問。燕家的人,有當市委書記的,有軍中任職的,搗毀這樣一個團夥對他們來說,應該不算困難。
    燕雲飛見燕重陽不動,主動下車打了水來。明朗說:“能出去一下嗎?”
    燕雲飛跟著燕重陽下了車,低聲問道:“小叔,明朗她同學到底怎樣了?”
    “你說呢?”燕重陽麵無表情反問。
    燕雲飛打了寒噤,“那你真帶明朗去見人嗎?”他覺得這對她們兩個都很殘忍。
    “見吧。讓她長長記性,還有你,也一起看看,以後別做事不經腦子!”燕重陽說道最後,神色已經帶上了淩厲。
    燕雲飛想著經曆的一切,低下了頭。
    明朗用水簡單洗了一把臉,頭發重新紮起來。身上的衣服沒法換,但好在並不是不能將見人。收拾了一番後,她便拉開了車廂,放燕家叔侄倆進來。車重新出發了,她還是覺得累,靠著座位打盹。
    等到了位置,車停下來,她才發現又轉進了山裏,隻是此山非彼山,並不是先前她被關的那家小山村。這裏一眼望去,盡是些黃土疙瘩,路兩邊的房子也多是黃土壘成土胚房,大門多數開著,黑通通裏麵不知有什麽。
    她跟在燕重陽身後下來,前麵是棟二層的樓房,以鐵柵欄圍著,門口守著荷槍實彈的衛兵,見了他們來,行了個標準軍禮。
    明朗不禁看燕重陽。燕重陽伸手虛攔著她的腰,低聲說:“走!”
    她被徑直帶到右邊第二間房門口,守門的衛兵行了一個禮後,用鑰匙開了門。
    明朗突然有些膽怯了,頓了頓後,才進去。屋裏有些黑,可以看見有床有桌子,桌子上還有飯菜,隻是沒有動。靠牆角的地方蜷縮著一個小小的身子。
    光線太黑,她看不見麵容。直覺卻告訴她,那就是她要找的人。
    “冬梅,蘇冬梅!”她叫道。
    牆角蜷縮的人抬起了頭,有些呆滯的麵孔,也並不是從前的瘦,因為已經被打的麵目全非。
    明朗還是一眼就認出人來,哪怕她已經有了心理準備,瞬間還是差點落淚,她蹲下來,“我是明朗!冬梅,我是明朗,我是明朗啊。”
    鼻青臉腫中一雙有些呆滯的雙眼漸漸有了些神采,“明朗?明朗!”她一下子撲過來抱住了明朗,“明朗!”
    明朗的眼淚終是沒忍住,她抱著蘇冬梅,很快就擦去。
    “沒事了,沒事了,冬梅,我們回家。”
    蘇冬梅嚎啕哭了許久,明朗摟著她,一直沒動,隻是一再說:“我們回家!”
    “我還能回家嗎?明朗,我還能回家嗎?”蘇冬梅哭著說。
    明朗小心翼翼替她擦著眼淚,“怎麽不能回家了?你忘記你家裏還有你爸你媽了嗎?還有你哥哥!他們都指望著你呢!”
    蘇冬梅捧著臉哭:“可我怎麽回啊?明朗,我沒有臉回去了!我沒有臉見他們了!”
    “沒臉的不是你!是那些人!他們都死了!你知道嗎?就算沒死,也全都被抓起來了!你爸媽還以為你在外麵打工呢,你哥給你寫了好幾封信,沒見你回,我才出來找的,他們都等著你呢!還有你學校那邊,我們也給你請好假了,冬梅,沒誰知道這個暑假發生了什麽?你今年考上了中專,三年後就可以當老師,吃公家飯了……”
    蘇冬梅一邊擦眼淚,一邊落眼淚。她原本就是一個不容易被打倒的。
    明朗看見她點頭,差點喜極而泣。她將她到凳子上坐下來,又讓外麵打水來,給她洗了臉,看著她臉上的傷,料想身上肯定更厲害。隻是她隨身並沒有帶衣服。然後又梳了頭。
    他們上了回程的車,趕了兩天路之後,才回到南江市。
    蘇冬梅還是有些閉塞,好在燕重陽各個方麵都打好招呼,他將蘇冬梅安在南江市郊區的一棟民房裏麵,還幫忙請了一個心理醫生。明朗也在那裏住了一個多星期。直到蘇冬梅的情況好轉後。明朗才將她帶到朱家人麵前,也跟蘇栓子見了麵。
    蘇栓子並不知道蘇冬梅經曆了什麽,燕重陽對外麵的說辭是她被一夥搞傳銷的控製住了。蘇栓子一向心疼妹妹,一點也沒有懷疑,直接去信回家裏,告知蘇冬梅一切很好,因為時間緣故,不回家了,直接去學校。
    蘇家兩個孩子膽子大,自己的事情一向都是自己做主。蘇冬梅爸爸媽媽雖然有些不安,電話也沒多說。
    倒是明朗將蘇家老兩口的話聽進去了,又去找燕重陽。
    燕重陽似笑非笑說:“你這是賴上我啦?”
    明朗臉有些紅,低聲說:“我找不到別人幫忙了……”燕雲飛去京都上學了,她師傅賀北鳴又凶,估計還沒開口就要討一番罵,回來這麽多天,她還沒敢上那邊門。
    “行啊,小事一樁,不就是幫忙挪個窩嘛?你先說說情況,蘇冬梅爸媽多大年紀了?能幹什麽?”
    明朗將蘇冬梅父母的情況說了。
    燕重陽摸著下巴想了想,“這個,身體不太好……看門吧!有個看門的活。每個月四五百總有,有地方住,不包夥食,你看他們願不願意幹?要願意,我就去打電話。”
    明朗立刻笑了,“他們肯定願意!謝謝小叔!”
    “哎——”燕重陽看著明朗就要走,連忙叫住她。
    明朗看著燕重陽牙疼的樣子,就估計他又要說欠債的話,搶著幹巴巴說道:“我知道小叔你又幫了我一次,我記著呢。”
    燕重陽嘿嘿笑,“好,記著就好!”
    明朗跑出去之後,燕重陽自言自語說:“光記著可不行哦,以後還要還的。”
    明朗將燕重陽的話說給蘇冬梅聽,讓她趕緊給蘇家去封信。她想蘇冬梅上學之前,就將這事定下來,這樣,她就能安心學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