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一百七十五章 病床前的孝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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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於癌症患者,可能最為可怕的就是病情反複了。
在上海住院期間,大柱叔不知道是因為年齡大了,還是什麽情況,總是出現一些指標反複的情況。
看著他全身浮腫且痛苦的模樣,我心亂如麻。
在這樣一日又一日照顧患癌病人的煎熬中,我也上火了,滿嘴的火泡。還有一直以來沒有刮的胡子、蓬亂的頭發,以及十幾天沒有換洗的衣服,我的身上都已經有了味道。
到了病房裏,病人和家屬都會嫌棄地看著,並努力地控製著呼吸。
護士也會笑著說:“我說啊,大帥哥啊,你照顧病人,也要照顧好自己啊,挺帥的一個人,弄得一身臭烘烘的。”
我摸著自己臉上的胡子,和已經被頭皮油脂沾滿且發亮的頭發,尷尬地笑著,不知不覺地在他人的關心中破防了,擦著不自覺流下的淚水。
一個年輕的護士拽著我,帶我到了醫護人員的洗衣間裏,“去拿你的衣服吧,在這裏換上,你用我們的洗衣機洗吧,我們也不嫌你髒了。”她指著裏麵的洗衣機說。
晚上,我利用住院部的洗澡間洗了澡,又抱著我的髒衣服,非常歉意地放進了洗衣機裏。
為了不耽誤醫護人員使用,我就站在旁邊看著。
不知道什麽時候,有人叫我了,我在驚慌中醒來,是一個小護士,她笑著看著我,“吆喝,著名的大孝子,累壞了吧,這段時間,這站著都能睡著啊。”她帶著滿臉好奇且欣賞的笑容。
我尷尬地摸著臉和剛洗過的長發,趁他們的鏡子照了一下自己,感覺就是另外一個人,像一個滄桑浪子。
我笑著說:“我都不認識我自己了。”
小護士仍舊直勾勾地看著我,“你這樣很有男人的魅力,滄桑,灑脫,不羈,憂鬱,帥氣;又無奈,無助,真的好有魅力。”她甚至雙手捂著兩邊羞紅的腮幫說。
我看著自己的衣服,是李帆給買的,非常得體,也很是時尚;再加上,我經曆太多後的淡然、通透,我想應該有點魅力吧。
我急忙端著我的衣服走了,小護士還站在我的身後看著我呢。
等我曬好衣服後,先去二柱叔的病房,他看到我驚訝了一下,隨即充滿自豪地笑了,對著臨床的病人和家屬說:“咋樣啊,我兒子帥氣吧。”
我非常不自在了,忙著手裏的活,也希望避開這些話題。
盡管這些人可能是真心地誇獎我,我在這樣的重壓之下,卻感到壓迫感十足。
我想找個地方靜靜,放空自己。
於是,我站在了電梯口,通過窗戶看著住院部外麵的院子、街道、匆匆的行人,以及此起彼伏的汽車鳴笛聲,還不時有救護車的警笛聲,我無法平靜。
胸口還處在呼吸難的重壓之下,想找個人說說話,在這放眼幾乎都是癌症的住院部,好像大家都比我還難。
我不斷地深呼吸,試圖緩解我的消極反應。
也有和我一樣的病人家屬,眼神空洞或悲傷地看著遠方,或期待有奇跡出現,或是等待著一段痛苦的徹底結束,解脫病人,解放自己。
但不時傳來的悲痛欲絕的哭聲,可以知道,除了逝者外,生者需要度過怎樣的心劫,才能真正獲得新生呢。
這時,艾英打來電話,我接通了但不想說話。
“缺錢嗎?”艾英在家裏看著孩子寫著作業,非常溫柔地說,或者更多是心疼。
我沒有說話,歎息了一下。
“是不是壓抑了,不開心了。”她一邊給孩子講解著題目,一邊輕聲地說。
這是她少有的溫柔,我知道,這麽長時間沒有見我了,肯定是想我了。
但我現在不敢麵對和她的感情甚至親情,畢竟現在和李帆已經複婚了。
我又歎息了一下,隨即掛斷了電話。
有人遞給我一根煙,我看了他一眼,是同樓層的病人家屬,時不時地會遇見。
我沒有客氣就接著了,當我們正想點煙的時候,保潔來了,“帥哥,這裏麵都不能抽煙,都是肺病的人,聞不了煙味,多多理解下。”她微笑著勸說著。
我們同時向她點頭示意下,把打火機裝進了口袋裏,但把煙叼在嘴唇上,做著抽煙的動作。
在我們做著假抽煙動作又幾分鍾後,煙嘴已經被啯濕了,我們幾乎是不約而同地把煙丟進了垃圾桶裏。
我沒有看他,他也沒有看我,我們向著對方擺著手,就走向了不同的方向。
我又去了血液科的住院部,在大柱叔和病人及其家屬的驚訝走進去了。
大柱叔用浮腫的臉,努力地笑著看著我,“常書,這樣真帥,雖然胡子沒有刮,但看上還是帥。”他是真開心地說。
其他人也笑著這樣說,都勸我趁下午一般沒事的時候,好好收拾收拾自己,這樣自己也舒心。
有護士進來了,看到我驚訝了,笑著說:“吆喝,這收拾收拾,還不錯嗎。”她一邊幫著大柱叔收拾著留置針,一邊繼續說:“既然來了,就先把自己收拾利索,再照顧病人,大家都舒心嗎。”
她說著又急匆匆地走了,趕向了下一個需要幫助的病人。
看著被血液病折磨的已經變樣的病人,我心裏很是難過。
看著沒啥事,就急忙走出了病房。但每走過一間病房,透過門上的玻璃窗都能看到一個個痛苦的病人。
每邁一步,所看到的人,就像一個靈魂在遊走的人。他們的靈魂與他們若即若離著,讓他們在魂不守舍中痛苦,又對活著充滿了期望。
每個陪護的家屬,臉上都是無法掩飾的焦慮。
或是因為經濟的壓力,對於已經多次反複的病人,家裏可能已經到了山窮水盡的地步,卻又因親情等考慮,而窮盡一切辦法,撐著,死死地撐著。
或是因為病情的嚴重,真正無法看到希望,在花費巨大情況下,卻隻能無奈麵對人財兩空的結局,以及同時留下的巨大債務,沒有辦法,隻能走不已看一步了。
在住院部裏,隻有匆匆忙忙卻又有力走著的醫生和護士們,他們在展示著生命的生機,給病人和家屬希望。
我慢慢地遊走著,可能很慢,被已經熟悉的護士不時地推一把,她們還會好奇扭頭看我一下,笑著說:“吆喝,從乞丐到瀟灑的浪子,還就差洗一次澡啊。”
我也努力微笑著回應她們,想說話,心裏空的很,就像整個肚子的髒器都被掏空了,甚至連腦子也掏出來了。
我不自覺地又走向了電梯等候處,通過大落地窗往外看著。尤其看著每個窗戶,隻能打開一點點的縫隙,我在想,這肯定是擔心病人甚或家屬自殺的措施吧。
(本章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