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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錢楓林說，老婦人本來也想把我一起弄出村子的，隻不過我沒被那小鬼拉下去，被遮眼了一下就掙出來了。
    “‘屍’的人，現在是在清理門戶？”我揚手，把一直帶著的那把搶拋還給錢楓林，看著後者怔怔的接住。
    或是見著我的臉色有些冷，錢楓林苦笑了一下，到底是直言不諱，“我也沒想過再幫組織做什麽事了，他們這次過來也不是專程為了我，隻不過是順道想看看我是不是出岔子了。我就是想著，我背叛組織這件事情，能不能瞞一瞞。”
    他頓了頓，而後繼續說道：“林哥，你說，人麽，總是會給自己做做打算的。人就是動過想死的念頭，不代表他就不怕死了，我也是這樣，您是沒見過組織裏的手段……”
    “我見過。”我隻說了三個字。
    恢複了幾分力氣，我開始打量錢楓林之前被埋著的地方，那半棺材的血水觸目驚心，既然不是錢楓林的血，那也就是說這地方還有東西。
    徒手挖肯定是不太現實，我用長刀砍了兩根竹子，削尖了一端，而後插進土裏，往上一撬。看著我的動作，錢楓林沒太明白我在做什麽，卻還是跟著我一起挖。
    土翻過一遍，再挖會輕鬆得多，挖到整個棺材露出來的時候，我挖到了一截衣服。
    拋了竹竿開始用手挖土，手幾乎是陷在血泥裏，一片猩紅，惡臭味也從土下泛了上來。錢楓林觸到了一截泡腫開始爛的手臂，看著活蛆在皮膚底下蠕動的時候，他終於忍不住連滾帶爬的爬出了土坑，扶著樹止不住的幹嘔。
    我也有些反胃的感覺，棺材壓在不知道多少具屍體上，因為埋得不深，雨水漏下去，血水浸上來，浸滿了半個棺材。
    錢楓林剛剛就泡在這血水裏，現在還是一身的血水沒幹，臉色都青了。
    “林哥，我原來就知道他們有些弄鬼的手段，真不知道他們會……會，那麽糟踐活人。”錢楓林吐了一陣，轉回來的時候拳頭緊攥，強忍住又看了一眼底下的屍體，“這些屍體怎麽辦？是村子裏那些村民的嗎？”
    “屍體好處理，那些冤魂不好解決。”
    我和錢楓林說，這些屍體全都是殘疾，怨氣又那麽大，肯定不願意就這麽轉世投胎下輩子做個殘疾人。現在就是在他們麵前殺了凶手，怨氣依然不能消，怨鬼依舊不能滅。
    因為有橋頭的亂葬崗在，所以阻止這些冤魂離開，也就是那個老婦人。
    可誰能保證，這些怨鬼會好好地，就這麽一輩子被困在這裏呢？而且，若是有人誤入了這個村子，就又是一條性命；若是這些怨鬼跑出來，去了無燈路，就是大麻煩了。
    我和錢楓林都沒有想到什麽好辦法，隻能把土埋了回去，在那個地方做了一個記號。總不能讓他們委屈在這裏，等事情了解，總要把他們全都移出來火化。
    我和錢楓林立在村口，一直等到入夜，遙遙的，能看見村子裏好似又點起了煤油盞。一點點的光，和星辰一樣，在屋舍的窗子透出來。這個點，如果是以前，他們還活著的時候，差不多就該一家人坐下來吃晚飯了。
    我聽著有小孩子的嬉笑聲由遠及近，好像還有一個跑著跑著摔了一跤，坐在地上嗚嗚的哭，讓人不由得為之心揪了一下。而後有個老婦人的聲音，好像是把孩子抱起來了，低聲的拍哄著。
    陰風吹過，卻是令人有些安穩的溫馨，我說了一句來了，就覺著袖口被什麽拽住了。
    低頭，是一隻小手，髒兮兮的，在我袖子上留了一個黑手印。好似也察覺到他把我袖子弄髒了，鬆開手拍了拍，結果越弄越糟。
    “沒關係。”我輕歎了口氣。
    錢楓林冷的有些打哆嗦的看著我，“又……又有髒東西。”
    “你們走吧，別來了，全都死了，縫不過來的。”老婦人的話夾著歎息緩緩在耳邊響起，令人寒毛直立。
    我轉過身，就看著背後有個人影，坐在石頭上，剛剛拽過我衣袖的孩子就趴在她膝蓋上，一雙眼睛黑漆漆的看著我。
    我輕聲問道：“阿婆，你知道村子裏現在一個人都沒有了，全都是怨鬼了嗎。”
    “他們……不會跑出去禍害人的。”老婦人哄著孩子，一邊說道：“你看這些孩子，他們什麽都不知道，就知道玩，活著是玩，死了也一樣玩，他們就是舍不得老婆子我，才不願意去投胎，等他們玩夠了，就走了。”
    是，一般的髒東西是不會害人的，不過是在人間滯留的魂，可村子裏那些，是怨鬼。
    老婦人說，我縫的那個屍體，是她兒子，一直在外麵打工，今年才帶著新媳婦兒回來，要給她過壽，就……而村長是個老好人，村裏的年輕人都出去了，就剩下老人家，全是村長在關照著。
    老婦人抬起頭來看著我，我聽著她啜泣的聲音，卻知道她不會流淚了。
    老婦人說，村長那麽好的人啊，村裏也全都是好孩子，怎麽就……
    “有高人來過這兒，可也管不了這兒的事情，怨氣太大，壓不下去。”老婦人看著我，問道，“消滅了這些怨鬼，他們就不會傷人了吧？可他們要是魂飛魄散，也就不能轉世投胎了。”
    “是。”我輕輕應了一句。
    老婦人卻忽然提高了聲調，“他們做了什麽？全是那些喪心病狂的東西！讓村子裏的人死了都不能安生，村子裏的人做錯了什麽？村子裏的人做錯了什麽！你也是來殺他們的嗎？”
    我張了張口，我，我也是來殺他們的嗎？
    我啞口無言，無法作答。
    “走吧，走吧。”老婦人直起有些佝僂的身子，拍了拍身邊孩子的頭，一步一步的離開，而不是直接消失。
    看著這一幕，錢楓林怔怔的問了一句怎麽辦。
    “跟上。”我說出這句話，便徑直跟上了老婦人的腳步。
    她沒有往村子的方向去，而是順著小溪一直往上走，走入山林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