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豔陽是一個並不經常照鏡子的人，所以看自己的時候真的不多，但當然，自己什麽模樣還是記得的。

    隻是，當他看到自己的時候，突然楞了一下。

    因為這一次，他不是照鏡子！

    看著自己，就像在看旁邊的一個人！

    這個感覺他熟悉，因為曾經有過，還很多次，那就是靈魂出竅的時候！

    但這次，自己並沒有靈魂出竅，為什麽出來了？

    一瞬間，李豔陽的靈魂一顫。

    自己死了！

    很明顯，自己靈魂出來了，不是靈魂出竅就是死亡！

    死亡，極其恐怖的一件事，但此刻的李豔陽卻沒有太過緊張，隻是有些錯愕和愣神。

    從沒想過，麵對死亡的時候自己如此鎮定。

    但接著，一個意識傳來！

    自己不能死！

    自己還得回去，還得回去看母親。

    不能成為暗物質，不能被暗能量撕扯，埋葬！

    於是，他向著身體走去。

    下意識的行動，李豔陽又是一愣，別人死的時候都向上飄，為什麽自己能往前呢？

    李豔陽見過世間的鬼魂，也在太空看到了母親的亡靈，他潛意識知道兩個事情。

    第一是冤死橫死之人，雖然靈魂飄蕩在人世，但隻有怨念和憤怒，卻沒有清晰的意識。

    第二是像母親那樣，飄蕩到空中的，不僅有意識有記憶，還能察覺到血緣親人。

    李豔陽突然有個問題，我這是橫死還是自然死？

    正常來看，自己這比車禍狠多了，應該是橫死。

    可問題是自己有準備，其實橫死不是單單的慘，除了怨恨之外，突然性是關鍵。

    就是沒有準備，然後直接掛了，那一刻意識突然懵了，所以算橫死。

    而自己，早有準備。

    事實上，離開地球的一刻，他就準備好了死。

    所以，並不突然。

    那自己算自然死。

    可是，這麽死，為什麽不往上飄？

    李豔陽的靈魂靜止下來，如同活著時候一樣，進入老僧入定的狀態，就安靜的懸著。

    然後，他發現了，自己在向上飄！

    有一股很小很小，幾乎感受不到的力量在牽引自己。

    同時，他明白了，自己的靈魂足夠強大，那個力量拉不動自己！

    自己不用向上飄，可以隨便溜達。

    隻是，他同樣明白，時間一長，自己的功力下降，終究有抵不住的一天。

    石頭再硬，日複一日的被水滴，終有穿透的一天。

    而星空中的暗能量就是源源不斷的水，總有一天，是能戰勝自己的。

    然而，自己的靈魂卻無法繼續強大。

    脫離身體，沒法修煉，自然也失去了補給。

    所以，當務之急，是要回去！

    李豔陽不再猶豫，再次向著身體走去。

    靈魂歸體，李豔陽輕車熟路，如往常一樣，進入自己的身體，李豔陽的靈魂發出一個微笑，但接著，他沒感受到溫暖！

    這不對！

    以往，回來，能感受到溫度。

    接著，他試圖抬手。

    抬了，靈魂那隻手抬了起來，但肉體，卻是紋絲不動。

    李豔陽緊張，茫然，恐懼！

    自己不在練功狀態！

    靈魂回不來！

    原來，饒是強如自己，死後也回不來的！

    為什麽？自己明明進來了，怎麽就不行呢？

    李豔陽開始回憶，回憶靈魂出體時候回歸融合的點點滴滴。

    但無論如何回憶，也有些找不到門路。

    “完蛋了，死了！”

    “特麽的，早知道提前進入練功狀態靈魂出竅啊！然後再回來應該就簡單了！”

    “不過也不行，特麽的骨頭都震散架了，咋保持練功狀態啊？”

    “不對啊，那個撞擊力也沒多猛啊，為啥能震死自己呢？自己扛得住的！”

    “握草！不是吧？難道是……尼瑪，早知道就不該減少氧氣補給了！”

    李豔陽明白了，其實自己的太空服裏的身體，處於一種半真空的狀態，為的自然是節省氧氣。

    因為不知道要工作多久，也不知道回去會不會遇到資源問題，所以能省就剩。

    這就導致身體相當於暴露在半真空狀態，而如此長時間坐著，血液循環也慢，呼吸的氧氣補給也不流暢。

    而人，長期處在這空環境，即便能呼吸，骨質也會變得疏鬆。

    這一趟旅行一百六十多天，可想而知！

    後悔已經晚了，李豔陽隻能無奈的接受這個痛苦的現實。

    事實上，雖然李豔陽也怕死，但此刻，他卻沒有極度的恐懼。

    或許跟心態有關，一是早有準備，二是見過了母親，他發現死亡也沒什麽痛苦，最主要的，其實還是人在太空的潛意識變化。

    在地球上生活，為人的時候，總是有各種人生奮鬥的方向，計較的也都是雞毛蒜皮的小事。

    但到了太空，看過了茫茫星海，看過了宇宙的玄妙，在知道自己的人生不過就是咣的一聲爆炸過程的一瞬，心境發生了巨大的改變。

    以前，是人生觀，世界觀，現在，是宇宙觀。

    自己現在二十多歲，別說二十多年，就算活他一二百年，不也就是那一瞬麽，再牛掰，再厲害，在這宇宙中都是一個灰塵

    。

    中將會死，然後上飄，然後渙散。

    如此意識中，死亡也就沒有那麽可怕了。

    既然身死已是事實，那何不去看看這新奇的星球，還有它上邊壯麗的太空？

    想到這裏，竟然微微喜悅，想之前，還要穿著厚重的宇航服，雖然火星引力小，但一百多公斤也不是兒戲，況且笨拙，行動不便。

    而現在，很隨意了，不但不用航天服，也不用開那個準備好的太陽能車了，直接飛就ok了。

    靈魂穿透重金打造的登陸艙那銅牆鐵壁，李豔陽向著遠方飄散而去。

    死了，成了孤魂，飄蕩在這火星之上，似乎也不賴。

    秦始皇的墳墓很吊麽？老子用火星當墳地，以後人類來，一定會到登陸艙來祭奠我一下吧？

    李豔陽笑著想。

    嗯對了，下次有人來，應該不用擔心返回的能源補給問題了，我這裏邊有。

    吃的喝的，呼吸的，都有。

    在華夏古人稱火星為熒惑，紅顏色，認為看到是不祥之兆，而之所以叫火星，也是因為它表麵呈現紅色，看起來像個火球。

    李豔陽知道，科學的解釋是這上邊鐵含量多，走在紅色的星球上，多少還是有點好奇和新鮮，然後看看天上，李豔陽發現此刻太陽懸在頭頂，沒有雲彩遮擋，卻感覺天地有些昏暗。

    可能是火星離太陽比地球離的遠吧。

    也不知道晚上能不能看到地球，會不會像個月亮一樣？

    想想，不可能，應該和地球上看火星差不多吧，太遠了，還不見得一定能看到。

    火星茫茫一片，不如和秀麗，像沙漠似的，頗為單調。

    看了一會也有些無聊，李豔陽突然想起自己的任務，既然運不回去，那看看也不錯！看看恒星是啥樣子的。

    對了！

    不能讓其他兩個國家得到！

    他們帶回去……

    都死了還想那麽多，都是老鄉，拿回去就拿回去吧，總不至於毀滅地球吧？

    而且這東西也未必就能研製出新能源，不管了，先看看再說！

    李豔陽還記得自己降落的位置和厄邁瑞克的相對關係，所以選擇的方向就是向著那邊摸去。

    ……

    當李豔陽向著厄邁瑞克著陸點飄去的時候，他心率的信息正在宇宙中飄向地球。

    緊張之中，遲遲不見李豔陽死亡，所有人都在想，或許，這個獨一無二的英雄會像好萊塢大片那樣，起死回生吧。

    然而，這不是好萊塢，也沒有那麽多峰回路轉。

    就在沉默和緊張之中，哇的一聲傳來。

    從最初的害怕，到緊張，到小心翼翼，人們的淚水已經逐漸停止了，去而代之的是等待，所以當一個哭泣聲突然響起的時候，眾人猝不及防。

    監控中心眾人豁然轉頭，看向了一個小女孩。

    “嗚嗚嗚嗚……”肩膀聳動，哭聲不止。

    所有人心跳都慢了半拍。

    因為這個女孩，正是負責報告心率的！

    寧千尋大腦轟的一聲，然後蹭的一下跑了過去，直直的看著女孩跟前的儀器，然後，兩行熱淚直接流下。

    指揮官明白了，所有人都明白了，但他還是走了上去，看到那一條直線，微微閉上眼睛，良久，抬頭，直視屏幕裏滿口鮮血腦袋歪著的李豔陽，努力的屏住呼吸，然後沉聲道：“脫帽，敬禮！！！”

    這一次，動作並沒有那麽整齊，標準的軍禮也罕見的出現了搖晃。

    電視鏡頭裏的模擬畫麵消失了，隻是依然分為兩半，一半是安詳的李豔陽，另一半，是監控大廳內全體起立，對著李豔陽的大屏幕敬禮，落淚。

    所有人都明白這意味著什麽，英雄死了！

    著陸火星，英雄離世。

    死了，雖然早有準備，但當這一幕出現的時候人們一時還是無法接受，隻是，工作還要繼續。

    對於監控中心的人來說，工作隻剩下了最後一項。

    指揮官收起禮，對著鏡頭，向著全世界宣布——“華夏宇航員，航天英雄李豔陽中將，著陸火星一小時後，犧牲！”

    全國上下一片哀鴻。

    英雄不是不死的，小概率事件也就是小概率事件。

    寧千尋整個人都成了行屍走肉，全國人民有多愛戴李豔陽，她就有多自責。

    那一刻，萬念俱灰的她想辭職，想忘掉一切，把自己關起來。

    於是，離開了監控大廳，漫無目的的走著。

    東北，一個家遭受了毀滅性的打擊，沉痛瞬間侵蝕了所有。

    在蘇杭，在一個個女人的家中，同樣如此。

    在xj，在古麗米拉的軍營，同樣如此。

    在大洋彼岸，在鍾妙可的宿舍，也是如此。

    楊沐淚流滿麵的癱倒在床上，不知哭了多久，突然起身，寫了一篇文章，曾經，她為心愛的師父寫了一本書，這次，她寫了一篇文章，說李豔陽不死，英魂永存。

    官方正式宣布李豔陽死亡，隨之而來的是很多聲討的聲音，包括來自華夏內部的，也有華夏外邊企圖趁此做文章的。

    意思都是一個，人家都派機器人，華夏為什麽拿人命當兒戲！

    國外的管不了，國內的盡量壓製，一號首長親自來到春城，親切的探望了李豔陽的家人，給予了李豔陽莫大的榮耀和肯定。

    隻是，這些東西根本換不回他們的悲傷。

    要不是知道不能胡

    來，他們真想上去撕人。

    可是，終究還是要理智，那是首長，上去不但傷不著，還得被幹掉…...

    所以出於這個考慮，與首長會麵的隻有李豔陽和魏伊瀟兩人而已。

    親切的慰問之後，攝像機拿開，首長沒有直接走，而是道：“我聽說李豔陽同誌有後人？”

    李天佑隻得把李玄黃抱了出來，首長親切的抱過李玄黃，見小家夥這麽小，甚至都還不知道父親死亡這個傷心事，心裏也是一陣愧疚。

    抱著歎息一聲，摸了摸李玄黃的臉，說了一句他還聽不大懂的話：“你的爸爸是英雄，是所有人的榜樣！”

    他其實還想說，像你爸爸學習，長大了，做英雄，但考慮到李家人的傷心，尋思還是算了。

    如果可以，他們肯定不願再出個英雄，然後成了烈士，還不如好好的活著。

    把李玄黃放下，首長對李天佑說了最後一句話：“放心，我們不會讓英雄一直留在火星，國家正在進行新的研發，等到機會成熟，會到火星把英雄的遺體接回來。”

    李天佑隻是點頭，說謝謝首長，再沒多說。

    其實，這也隻是一句安慰，再造一個，要多久？很久。

    而且，時機成熟，什麽時候成熟？自然是穩妥的時候。

    那還要多久？

    接回李豔陽的遺體隻能是順帶，主要的還是太空任務，否則花這麽多錢找遺體，不是有病麽。

    除非隕石沒找到，然後厄邁瑞克和俄國也沒回來，估計全世界會繼續準備下一輪爭搶。

    現在，主要力量隻剩下了厄邁瑞克和俄國，事實證明，似乎這兩個國家依然代表著地球最強的實力。

    歐盟和華夏，算是退出了。

    但不管怎麽說，第一個登陸火星的人類屬於華夏。

    甭管活的死的，甭管出沒出艙，反正華夏人最先感受到了火星的重力。

    隻是這個重力有點狠，把人震死了。

    華夏這邊失去了做任務的能力，而李豔陽那裏傳來的信號也隻能留給航天工作者觀看。

    雖然人死了，但畢竟還是火星上的影像，畢竟還是華夏的飛船，當然得留意，何況，厄邁瑞克和俄國得知華夏的墜毀，沒準還得來拿一些能源呢。

    吃喝氧氣對於太空戰士沒用，但裏邊有發射原料啊。

    所以厄邁瑞克和俄國同時聯係華夏，為的自然是了解如何打開登陸艙，那其中的能源可不可以借給他們。

    雖然返回還要很久，但工作得提前做。

    華夏當然不能同意，這會泄漏自己的技術手段啊，而且留在那裏，對以後是有益處的。

    厄邁瑞克提出了條件，可以把李豔陽的屍體運回來。

    這讓華夏有點頭疼，但最後還是拒絕了，因為李豔陽的遺體價值，和技術泄露，和把登陸艙留在那裏相比，意義還是太小。

    之所以頭疼，是怕厄邁瑞克做文章，因為他們無恥啊，他們萬一宣揚，說我們準備把那個人類帶回來的，但華夏不幹。

    這特麽就會很被動。

    但厄邁瑞克沒有急於撕破臉皮，等準備返航的時候再說，慢慢談。

    俄國也是如此，不急著成交，如果原料情況緊張，大可以等到時候再說，如果夠，那就沒必要談，畢竟求人沒有白求的。

    華夏也不是一口咬死，因為在想，萬一他們回不來，需要原料，那就好了，到時候可不是把李豔陽運回來那麽簡單，而是可以要求更多的價碼。

    比如，技術分享！

    給我也看看隕石咋樣，那我就給你原料，否則，咱們都別回來了。

    當然，這些都是以後的事情，現在關注的，還是這倆國家能不能找到東西。

    ……

    李豔陽不斷的向著感覺中厄邁瑞克的著陸點過去，畢竟現在自己隻是靈魂，根本沒有探測工具，也感覺不到襲地恒星，所以隻能跟著他們走。

    隻是距離似乎並不近，李豔陽飄了很久也沒看到人影，直到天色慢慢暗了下去。

    繼續前行良久，李豔陽感覺累了，準備休息一會，剛準備坐下，突然一驚。

    自己不能坐啊！自己不需要坐，自己是靈魂！

    可是，為什麽自己感覺累呢？

    李豔陽被自己的感覺嚇到了，難道自己力量不夠了？

    但感知一下，他發現在這火星上，沒有像槍林彈雨那樣能傷害自己靈魂的東西，既沒有感覺危險，也沒有怕，更沒有虛弱啊！

    又靜靜的感知一會兒，李豔陽突然明白了，是暗能量！

    牽扯自己的微弱暗能量似乎變大了！

    難道和黑天有關係？

    是太陽的輻射能綜合暗能量的力量？

    發現這個問題，李豔陽有些頭疼，看來自己得多經曆白天！

    可是自己的速度又追不上火星自轉，如何一直處在陽麵啊？

    李豔陽決定暫時不在飄進，因為那股力量強，這時候飄的話相當於頂風走，反正自己死了，時間大把，沒必要著急，於是他安靜的懸浮著。

    靈魂不困，呆著也無聊，李豔陽隻能望著天空，尋思哪裏是地球呢？

    這是一個十分無聊的過程，看的久了，就沒什麽意思，李豔陽知道，自己以後應該要一直處於這種無聊的狀態了，直到結束為止，得趕快適應。於是又看向火星紅色的地麵，隻是剛一看，他突然發現了不無聊的事情，然後是驚訝。

    這，是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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