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磨牙吮血,殺人如麻(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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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午3點半,李司農依舊沒出門。
    負責用望遠鏡盯守的刑警不斷匯報著李司農的情況。
    “他看電視呢,看了一部最近的電影……”
    “他叫了外賣,咱們的人假扮外賣小哥給他送上去的,沒發現什麽異常……”
    “他回臥室躺下了,玩手機了……”
    李克農就像進入了某種肥宅角色,好像那個風雨無阻倒賣莫琳血的人不是他。
    “難道真的是我那一環出了問題?”
    吳端皺緊了眉頭,他不禁再次考慮自己的一言一行。
    “我更喜歡直接考慮最壞的結果。”閆思弦道。
    “嗯?”
    “我的意思是,無論什麽原因,我們假設李克農已經知道自己被警方盯上了,下一步該怎麽辦?”
    吳端皺眉思忖片刻,像是下了某種決心。
    “我們手上已經有了他的犯罪證據,直接拘人回去審。”
    “我也這麽想的,但我有點拿不準……”
    “直接拘人,現在。”吳端給出了決斷。
    “會不會太……草率了?”
    “你看到那些快遞了,十幾個,如果犯罪團夥換人送貨,而我們還死盯著李司農,每浪費一天,就會多出十幾個被害人,這種不可逆的傷害,我們必須盡最大努力阻止。”
    閆思弦沉思片刻,終於拿起了對講機。
    “各小組注意,準備收網。”
    ……
    刑警們和吳端的感覺一樣,這個李司農不僅正常,而且太正常了。
    他們假扮物業,再次敲開了李司農的門。門一開,便有幾名刑警魚貫湧進房間,迅速製服了李司農。被按倒在地的李司農沒有任何反抗,隻是說了一句:“我有病。”
    見他並不反抗,戴上手銬後,刑警們便將他扶了起來。一起身,李司農的臉上便掛著微笑,仿佛剛剛狼狽倒地的不是他。
    “知道為啥抓你不?!”為首的刑警問道。
    “我有病,你們小心點。”李司農答非所問。
    不知是他早已看穿了生死,所以無所畏懼,還是他知道早晚要麵對這個場景。李司農很淡定。
    “想好了再說。”那開口詢問的刑警故意做出一臉凶相。
    李司農幹脆閉口,低頭看著自己的腳尖。
    吳端拍了拍那開口詢問的刑警的肩膀,“去搜吧,我跟他聊聊。”
    那刑警點頭,投入到了對李司農家的搜查中。找出李司農跟犯罪團夥的聯絡方式是他們的目標。
    吳端自己先在客廳沙發上坐下,指了指自己身邊,“你也坐吧。”
    為了拉近距離,吳端又道:“對了,你的藥在哪兒?讓他們給你帶上,去了局裏,該吃藥還是得吃藥。”
    李司農便真的拉開茶幾抽屜,從中拿出一個分裝藥丸的盒子,隻見裏麵的藥丸有紅有黃有藍,花花綠綠。這是吳端第一次見到的莫琳症患者的藥。
    他將那藥盒裝進自己的口袋,“那我就幫你拿上了,到你吃藥的時間會按時發給你。”
    “那謝謝了。”李司農依舊衝吳端微笑。
    “我真的穿幫了嗎?”吳端問道,“就是昨天,我來找你登記信息的時候。”
    “不,我沒看出來,你……挺真的。”李司農評價道。
    這多少讓吳端心裏舒服了些,演技穿幫這種事,對演員來說還可以用下一條補救,可對刑警來說,那或許意味著生命危險,行動失敗。
    “那今天為什麽不去送貨?”吳端問道。
    這並不像一個刑警對嫌疑人的問話,而更像是單純的討教,像是朋友之間有一句沒一句地聊天。
    “我有我的原因。”
    顯然,李司農並不想談及今天的變故,但他也並沒有否認“送貨”這件事。
    吳端幹脆坦誠道:“我們檢查過你送出去的貨,是莫琳血。”
    “嗯。”
    “為什麽幹這個?”
    “賺錢。我沒什麽活頭了,以後不能在父母身邊盡孝,總得賺點錢,讓他們進個養老院吧。”
    “看來幹這個比正常工作賺得多。”
    “我能賺多少,你們應該也查過了吧。”
    “總體情況確實知道,還差細節,比如你們是怎麽分賬的。”
    “五五。血罐子拿5成,剩下的5成,其餘人平分。”
    “血罐子是讓你們抽血的人吧?”
    “是。他們已經進入發病階段,頂多撐個一年半載,能撐到夠一年半就是奇跡了。
    本來就活不成了,與其花光手裏的錢治病,苦熬著,不如當個血罐子,有錢賺,死了還能給家裏留個幾萬。”
    “看來你對未來已經有明確規劃了,沒發病之前幹送貨的活兒,從別的血罐子身上賺錢,等自己病發了,也去當血罐子,賺一筆大的。”
    “也算有始有終吧。”
    和形容讓吳端怒不可遏,這些害人的魔鬼竟毫無愧疚之心,竟然把這個害人的閉環看得如此完滿。
    吳端忍住了怒火,他知道,眼前這個連怎麽死都想好了的人已經麻木,外界的情緒並不能刺激到他。況且,他還是個吃軟不吃硬的主兒。
    “你知道買莫琳血的都是什麽人嗎?”
    “這我可不管。不過我猜應該是被惹急了吧,不然誰會用這麽損的招兒報複別人?”
    恰恰相反。警方查到的買家,有相當一部分從事著討債、看場子之類的工作,還有相當一部分有犯罪前科。
    說白了,報複的方法惡毒,可人有底線,什麽樣的人選擇什麽樣的方法。
    吳端並不想在這一點上跟李司農費口舌,他又問道:“知道你們總共賣出去多少血袋嗎?”
    吳端隻是單純想問一個大概數字,李司農會錯了意,以為吳端要打煽情牌了,幹脆先發製人道:“你不用跟我講道理,害人不對,害那麽多人,當然更不對,我都知道。
    可你換個角度想想,我們在做好事。”
    “願聞其詳。”
    “得這個病的人越多,社會各界才會越重視,專家們覺得能賣出很多藥,有利可圖,才會去研究治療莫琳症的藥。
    所以你看,我們是不是在推動莫琳症早日被治愈。”
    這人腦子有問題!絕對有問題!
    他得經過多少次心裏暗示,才會這樣說服自己?還是說,這個犯罪團夥裏有一個特別會洗腦的人,專門把這些荒謬的想法灌輸給他們?傳銷洗腦也不過如此了吧?
    又或者,李司農天然就是這麽想的?太可怕了。
    名下有一家知名製藥公司,對製藥行業略懂的閆總,此刻的內心也在咆哮:製藥行業並不需要你們這樣推動好嗎?!資本就是再無恥也用不著你們這樣推動好嗎?!
    但閆思弦也忍住了,他知道吳端此刻的懷柔政策。
    “如果你被捕,你的同夥會怎麽樣?”
    “給我家匯錢,給我父母養老。”
    “那可難辦了。”吳端皺著眉,很苦惱的樣子,“你既不怕死,又很信任你的同夥——或者說不得不信,畢竟以後家裏還指望著他們。
    看來你是不會供出他們的。”
    “當然,不論你們查到什麽,我一個人扛,所有事兒都是我一個人幹的。我絕不會供出他們。所以,警官,我看你人不錯,勸你一句,別費勁了。”
    “就沒有任何辦法,能讓你供出他們嗎?你有什麽條件,盡管提。”
    “我沒有任何條件。”
    “真的?”
    “千真萬確,別再浪費時間了。”
    “那真可惜。”吳端道:“我從來不相信這世界上有絕對。”
    “哦?”李司農有點好奇,不相信吳端能從自己身上找到突破口。
    “我並不懷疑同夥們對你的真心,你扛雷,他們應該是真的想替你照顧父母,但這件事風險太大,畢竟我們會去盯緊你的父母,一旦有人接近他們,不論是匯錢,還是別的什麽行為,警方都不會放過。
    想幹事是一方麵,能不能幹是另一方麵。
    再者,即便你的同夥躲開了警方視線,真給你的父母送去了錢物,他們敢要嗎?會要嗎?
    你可以用那套理論麻痹自己,甚至當自己是個推動藥品研發的英雄。別人也會這麽想嗎?顯然不會。你會被全世界唾棄。
    這樣的輿論環境下,別說接受你同夥的錢物,你的父母還能活嗎?我表示懷疑。”
    李司農的臉上還掛著微笑,但眼中已經有了猶豫的神色。
    吳端乘勝追擊道:“你還從沒跟父母說起過自己的病情吧?如果有一天他們要通過法製新聞才能了解到你的這一麵,你覺得他們能接受嗎?你這是在要他們的命。
    我得提醒你,按你的想法,一個人扛雷,這一天很快就會到來。”
    這回,李司農臉上的微笑也掛不住了,他戴著手銬的兩隻手捏做一團,顯然心裏已經亂了。
    “我可以明確告訴你,蓄意、惡意傳播高危害傳染病,屬於以危險方法危害公共安全罪,在量刑上等同於故意殺人,會判得很重。我想,你對這些應該沒什麽興趣,你也不在乎能否立功減刑。
    那我們聊點你在意的。如果你供出團夥其他成員,我可以保證,這案子不會讓媒體和公眾知道,即便你判了死刑,至少你的父母還可以把這件事埋在心裏,他們不至於被憤怒的輿論淹沒。
    我可不是危言聳聽,你聽說過16年的采花大盜案吧?那案子當年可是轟動全國,凶手強奸並殺害了9名不滿18歲的少女。凶手認罪後不到一個月,還沒等到執行槍決,他的父母先上吊自殺了。
    你能保證你的父母絕不會做出極端選擇?”
    李克農一會兒低頭看自己的手,一會兒又去看吳端,他已六神無主。
    “你……你……騙我的……”
    他雖這麽說著,卻沒什麽底氣。
    “我是不是騙你,你可以自己琢磨。你的確孝順,你把給他們存錢當做孝順他們的唯一途徑……
    我查過你的家庭情況,父母退休前都在事業單位工作,他們有退休工資,兩個人加起來每月退休工資將近一萬五,又都有醫保。
    可以說,即便沒有你的錢,他們依然可以安度晚年。前提是他們能繼續活著。總得先保證他們能活下去,再去想他們有沒有錢。”
    吳端不再說話,能講的道理他已經講明白了,車軲轆話反複說反倒顯得不自信,好像急於逼迫李司農做出決定。
    他翹起了二郎腿,仿佛一切都已在掌控之中。
    沉默了很久,李司農道:“我就是不放心他們。”
    這句話像一聲長長的歎息,全是無奈。
    “我就是運氣差了點,真的。”李司農道:“那麽多胡搞的人,我隻是談了個女朋友,就……不能提不能提……我已經好多年不想這個事兒了,一想起來就是抓心撓肝,太難受了。”
    “那個傳染給你的女朋友,她沒去檢查?”
    “我沒告訴她。”
    “為什麽?”
    “沒用,告訴她又能怎麽樣?病都已經得上了,讓她道歉嗎?況且,讓她多去多傳染幾個人不好嗎?說不定她當初就是故意傳染給我的。”
    吳端強忍厭惡已經快達到極限了。
    “那你呢?你也去跟別人……那個,然後傳播疾病嗎?”
    “我沒有,我不行。”李司農道:“自從查出來得了病,我就不行了。”
    吳端反應了幾秒鍾,意識到李司農是說他那方麵不行了。
    “心理障礙?”
    “應該是吧,我也沒去看過,順其自然吧。”
    吳端有點後悔了,他不該把話題引開。好不容易營造出來點兒壓迫感,眼看就要因為話題被轉移而功虧一簣。
    一旁的閆思弦問道:“想得怎麽樣了?供出同夥,我們就給你時間,讓你慢慢地把這些事兒告訴父母,給老人一些時間去接受,不說,他們就隻能在謾罵指責聲中度過晚年了——或許他們根本沒機會再去度什麽晚年。”
    李司農再次沉默。
    他低頭,雙頭痛苦地捂著額頭。
    “不不不……我不能背叛他們……他們是我的朋友,真朋友……”
    “這種時候,朋友重要,還是爹媽重要,你自己掂量。”
    吳端說得委婉,閆思弦卻拿出了狠勁兒道:“不用心懷僥幸,你不配合,我現在就把案件細節透給媒體,尤其你們當地的各種媒體,保證全方位覆蓋。”
    “你……你不能這樣!”
    “我當然能,你也換個角度看看,我可是在推進破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