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俠盜(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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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者的家庭情況,吳端最清楚。
紀山枝毀容殘疾那年,他的父母都還健在,後來就是因為兒子出了事兒,老爺子憂思過度,身體每況愈下,不到一年就突發腦溢血去了。隻剩下一個老太太。
紀山枝曾說過,他此生最遺憾的事就是不能給二老送終。
是的,不能。
自從紀山枝變成了人不人鬼不鬼的樣子,他便再沒回家見過父母,即便是入獄,他也憑借手中的籌碼與警方達成了某種交易——他入獄的事並未通知父母。
當初與他達成這一交易的是趙局,這是趙局在辦案過程中少有地摻雜私人情感。他同情紀山枝。
因此,在紀山枝父母的印象中,兒子出國幹事業去了。他們每月雷打不動收到的一筆海外匯款,就是最好的證據。
和天下所有父母一樣,他們總是報喜不報憂,老頭子去世時,老太太一個人張羅了喪事,她是在喪事過後才通知了兒子這一消息,忍痛告訴兒子不用回來。
紀山枝當時正在坐牢,當然是回不去的。老太太歪打正著地給了他這麽一個台階,讓他心裏更難受了。
有時候紀山枝也會想,若他不是獨子,有一兩個兄弟姐妹,能陪伴在父母身邊,那該有多好。
可惜老紀家就他這一棵獨苗。
而紀山枝本人並未成家生子。
因此,老太太沒有孫輩。
當然,個中情況吳端並沒有明說,隻是由馮笑香簡單介紹了死者的家庭情況。
那麽,紀山枝的母親曾在家招待過的一個疑似小朋友的客人,會是誰?
有刑警提出了一個設想:
紀山枝本就是服刑人員,且服刑前曾經與某製(手動間隔)毒團夥結下梁子,鬧得兩敗俱傷,會不會是人家找上門來報複,殺了他母親?
這想法有一定的依據,吳端不敢掉以輕心,可當年的案件太過轟動,多個國家機關,包括公安部,安全局、外交部……都對案件偵破起了推動作用,甚至國家領導人曾親自督辦。
這樣的案件,案宗早已封存,想要重新展開調查,僅僅是調閱案宗就難度重重。
吳端頭一次在布置任務時犯了難。
他思忖片刻,道:“眼下的工作,還是先圍繞案發現場吧,監控調了嗎?”
有刑警答道:“已經拷了小區監控,送圖偵組了。”
圖偵組負責人點頭,表示自己這邊確實拿到了小區監控錄像,並補充道:“我們會把監控過一遍,尤其重點排查死者家樓門口和電梯間的監控,不過,小區監控隻有最近一個月的——也就是三十天,之前的自動覆蓋了,而死亡時間……”
大家已明白了他的意思,小區監控錄像隻有最近天之前。
也就是說,關於凶手的監控錄像,很可能正好被覆蓋。
對刑警來說,世上最鬱悶的事莫過如此,不是沒有證據,而是曾經可能有一份證據擺在麵前,卻失之交臂。
“走訪呢?”吳端問道。
有刑警一邊翻看筆記本一邊道:“走訪工作也是阻力重重,感覺……可能不會有收獲。”
“具體說說。”
“昨天接到報案後,轄區派出所民警就對保安的對門鄰居進行了詢問,結果,無論問啥,他們的答案都是’不知道’’不清楚’。
他們隻知道對門是個獨居老太太,不愛出門,也沒見有什麽人來探望她。
兩家人做了將近10年鄰居,交情僅限於丟垃圾時碰麵了點個頭。
並且,樓裏的大部分住戶都是這樣的關係。
加上報案人,我們總共走訪了三家住戶,情況都差不多。而且,一個月前的事兒,即便當時真的有什麽異常,也很難想起來。”
“好吧,我清楚了。”吳端道:“眼下的情況是,每條路都希望渺茫。那就各司其職吧,圖偵除了篩查小區監控,把小區附近的路麵監控也調出來過一遍。”
“明白。”
吳端繼續道:“至於走訪,不要局限於周圍鄰居,可以結合死者的通訊記錄,找她的親戚朋友聊聊,甚至是她已故丈夫的親戚朋友。難道她的交際僅限於鄰居嗎?”
“好的。”
“至於我,我會跟上麵溝通,想辦法調閱當年的案宗。今天的碰頭就先到這兒吧,有任何進展隨時溝通。”
眾人散去,會議室裏隻剩吳端和閆思弦兩人。
閆思弦長長舒了一口氣。
吳端道:“頭一次見你發火,有壓力啊?”
“本來不想懟人,畢竟是你帶出來的兵,我一個外人。”閆思弦話鋒一轉道:“那貨對你有意見吧?比你進市局早,現在還是警員。”
吳端沒接他的問題,而是反問道:“外人?你這認知是從哪兒來的?”
閆思弦聳肩,“他們不說,不代表沒有這種想法。”
吳端不能否認。
他伸手拍了拍閆思弦的肩膀,“慢慢來吧,我剛帶一支隊的時候,這是家常便飯。”
“嗯。”
“反正,在我這兒,你不是外人。”
“我知道。”閆思弦挑起嘴角笑笑,以示自己沒事,“說說你那邊的情況吧,紀山枝什麽反應?”
“跟所有得知親人去世的人一樣,需要點時間接受。”
“雖然我很同情你這位朋友,不過,我的重點是,他有沒有提供什麽線索。”
“哦,哦哦……”吳端訕笑,怎麽忘了,閆思弦的同情心向來金貴得很。
“暫時沒什麽線索……好吧,主要是我沒顧上問。”
閆思弦也“哦”一聲,“那你覺得什麽時候可以去詢問他,或者說,要是你不好開口,那我去問。”
吳端看了看手機上的時間道:“再等會兒吧,中午下班之前去問他。”
“好。”閆思弦揉著眉心道,“這案子……棘手啊,尤其有些事不能跟他們……”閆思弦支著下巴的手伸出兩根手指,掃了一下會議室裏的空位置,“……不能跟他們說,布置任務確實麻煩,難怪他們不滿,連我都覺得他們現在幹的活兒完全就是出力不討好。”
“已經這樣了,多想無益,再說,看起來出力不討好的事未必真的沒有甜頭,多少案子都是用笨得不能再笨的辦法,不知鋪了多少人力,才最終破獲。怎麽?到了咱們這兒就都是例外,淨想著走捷徑?”
“也對,那咱們重新把案件捋一遍吧。”
“好。”吳端拿出了筆記本,怕漏過細節,閆思弦則是全憑記憶。
閆思弦率先開口道:“我先說說手頭上現有的案子,你看有沒有遺漏。”
“好。”
“第一,也是咱們最開始接手的案件,抓賊,數名落網的tg家裏曾經被盜,且盜竊手法一致,盜竊金額高達數千萬。”
“沒錯。”吳端在筆記本的一項紀錄前打了個勾。
“咱們暫且稱他為俠盜吧。”見吳端沒有異議,閆思弦繼續道:“因為俠盜犯罪時留下的紙條與紀山枝當年犯罪時所留的預告文書非常相像,抱著一半懷疑一半請教的目的——反正我是有懷疑的——我們趕去見了你這位師傅。
由此引出了一些陳年舊事,包括紀山枝幾年前犯下的盜竊案件——這些案件中,有相當一部分警方尚未掌握他的犯罪手法——以及曾經折磨他,致使他殘疾和毀容的製(手動分割)毒團夥。
這些舊事統統合並算是第二樁案子吧。”
“嗯。”吳端又在筆記本上打了三個勾。
閆思弦好奇地拿過他的筆記本,想看看被他勾掉的是哪三件事。
他剛提過的盜竊案及製(手動分割)毒團夥自是不必多說,還有“助手or搭檔”這樣一條記錄。
“是我說的那個?”閆思弦問道。
“嗯,就是你跟紀山枝見麵時所說的推論:他有一個助手或者搭檔,需要一個人填補之前的漏洞,而這個人還沒有浮出水麵的人。我覺得有道理。”
閆思弦麵露得意之色,繼續道:“鑒於現在的情況比較複雜,我建議舊事就先放一放,先不要去查,除非明確了眼前的案件的確跟它們有關。”
“我也覺得。”吳端點頭。
“那接下來就是第三莊案件,襲警,點名道姓針對你。”
閆思弦停頓了一下,省略了一段推斷:吳端帶著案件和懷疑拜訪紀山枝的當天,一回墨城就遭到襲擊,且就在案發當天,襲警的主謀周凱和紀山枝有過聯絡。有充足的理由懷疑,周凱是紀山枝雇的。
但這些話閆思弦沒說,他怕物極必反,他隻是道:“關於紀山枝給周凱打過的那通電話,咱們正式開始詢問的時候,我建議就以這個為切入點。”
“嗯。”吳端又在本子上勾了一下。
閆思弦看向吳端,是那種探過腦袋臉對臉的看。
吳端抬頭,不習慣突然拉近的距離,往後靠了靠。
“你瞅啥?”
“瞅你給毛片兒配音。”
“哈?”
“除了嗯啊哈,能給點別的反應不?”
“呀買碟?”
閆思弦一口老血噴了出來。
“那什麽,”閆思弦縮回去,收拾了一下情緒,繼續道:“我就是想說,你做好心理準備,雖然我不想以惡意揣測你的朋友,但……”
吳端打斷他道:“我知道,每一樁案子都或直接或間接地跟紀山枝有關聯,他沒那麽簡單。我……我會掌握好分寸。”
“第四莊案子,紀山枝的母親,注意案發時間,老人在一個月前就已經遇害了。”
吳端又在筆記本上打了個勾,並總結道:“俠盜案、襲警案、獨居老人遇害案,我覺得應該分開來各個擊破吧。”
“你選哪個?”閆思弦問道。
吳端盯著筆記本思忖片刻,“襲警案。貌似這案子線索最多,最有可能取得突破。”
“好。”閆思弦道:“除了詢問紀山枝,這案子的重點不外乎找人,找到周凱,什麽都能問出來……我想去一趟他的車消失的監控盲區,連人帶車一起消失,沒那麽容易……這次接連幾個案子,太密集了,很多細節都還來不及調查,就被下一個案件轉移了注意力,是時候深挖線索了。”
“那你去吧。”
“你要分頭行動?”閆思弦轉瞬便收起了詫異的神色,繼續道:“也好,你留下詢問紀山枝吧。”
說完,他便起身向外走去。到了門口,稍一駐足道:“吳隊,祝你好運。”
“你也是。”
周凱消失的監控盲區路段。
閆思弦的車一駛入這一區域便放慢了速度,他在觀察附近是否有岔路。
岔路沒找到,倒是在路兩邊的店麵發現了端倪。路兩邊幾乎是清一色的修車行。
待閆思弦從盲區路段的一端駛到另一端,沒有發現任何可供一輛車駛過的路口,他果斷下車,開始走訪路兩旁的修車行。
每進入一家修車行,閆思弦便會拿出照片,詢問老板及修理工,有沒有見過周凱和他的車。
對方回答沒有,閆思弦還不放心,要親自去修理間看過所有車子才肯罷休。
待他走訪完了馬路一側的所有修車行,已到了中午。
買了份盒飯,閆思弦坐在車裏,一邊吃,一邊想道:不知吳端那邊有沒有進展。
三口兩口隨便解決了午飯,繼續走訪。
又過了約莫一個小時,走訪到一家主營改車的店,終於有了結果。
一名染了黃色頭發的修理工看過照片,十分確定地告訴閆思弦:“車就在我們店裏。”
被修理工帶到後間,閆思弦立即看到了周凱的車。
原先是白色的轎車,此刻卻被噴成了鮮亮的橘黃色,還加了尾翼。
“車主讓你們這麽改的?”閆思弦問道。
麵對這樣不倫不類的改裝,修理工也是一臉嫌棄,趕忙道:“當然了,外行,不懂瞎整。”
“說什麽時候提車了嗎?”
“倒是說了,不過……”修理工犯難道:“他又變卦了,打電話過來問我們,說是想買車,看我們店能不能幫著代賣。”
閆思弦渾身細胞都興奮起來。
“他什麽時候打的電話?”
“就今兒早上。”
“你們怎麽答複的?”
“我們老板……他……”
見修理工吞吞吐吐,閆思弦感覺要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