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俠盜(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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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城,第二看守所。
與第一看守所不同,這裏關押的犯人多是非惡性案件的罪犯,以經濟犯、網絡犯、詐騙犯、製假犯為重點。
閆思弦將車停在了看守所門前,吳端更加詫異了。
“你……這是?”
“來見個朋友。”
“你?在這兒?有朋友?”
吳端幾乎是一字一頓地問出了這句話來。
“很稀罕?”閆思弦覺得吳端滿臉詫異的樣子十分有趣。
吳端撇嘴,“也是,你總能從監獄裏挑出人才,上次那個仿製寶石的已經讓我大開眼界了,這回又是誰?”
“這回……吳端你先做個心理準備,這回恐怕沒那麽光彩。”
“會刷新我對你的認知下限嗎?”
閆思弦認真想了想道:“應該不會。”
“那你說。”
“就是……假身份這種東西,我也弄過——至少是想要弄一個。”
“為什麽?”
“幹壞事不想被人發現嘍。”
“壞事?”
“比如你見過的那種party……”
“打住!”吳端往遠離閆思弦的方向跨了一步,“我對紈絝子弟的遊戲細節沒興趣。”
“那真是可惜了……哎我開玩笑的,別躲啊,我……在戒斷了,真的。”
“戒斷?”
閆思弦似乎不願多說,隻是“嗯”了一聲。
說話間兩人已走到了監獄大門口。亮出證件,做了登記,監獄大門緩緩打開。
進入獄警辦公區域,向值班的監獄領導提供了相關文書,閆思弦提審了一名犯人。
與市局的審訊室不同,這裏的審訊室內有一道鐵欄,將審訊和被審訊的雙方隔開。
那被審訊的犯人看起來十分平靜,似乎已經習慣了臨時提審。
“有什麽事兒嗎?警官?”
這次的談話是犯人先開了口。
“李智明?”閆思弦問道。
“嗯。”
名叫李智明的犯人目光觸及閆思弦的臉時,露出了疑惑的神色。
“你見過我,一次。”閆思弦伸出一根手指,確認了他的想法,“大概三年前吧,朋友介紹我去你那兒買假身份,我交了定金,可惜假身份還沒拿到,你就進來了。”
“你誆我?”
李智明懷疑,閆思弦當年是否對自己釣魚執法。
“那會兒我還不是警察。”閆思弦擺擺手,繼續道:“說正事,我聽說你進來後一直幹著倒賣消息的營生。”
“別說得那麽難聽嘛,”李智明道:“我是跟警方合作,向警方提供破案信息,換取減刑機會。”
“行吧。”閆思弦將一個牛皮紙袋遞進鐵柵欄,放在李智明身前的桌上,“那就老規矩,你看看,這裏麵的假身份有你認識的嗎?”
閆思弦給他的,是紀山枝和薑梓雅曾經使用過的身份信息。包括紀山枝入獄後供述出來的他曾用過的假身份,以及他幫薑梓雅準備的名為馮安安的假身份。
李智明打開紙袋,每看過一個,便輕輕搖頭。
眼看他手裏一摞資料越來越薄,吳端和閆思弦都皺緊了眉頭。
直到李智明看到倒數第二份資料。他挑了下眉毛,“嘿”了一聲,緊接著又是連續幾聲“嘿嘿”,似乎發現了什麽有趣的事。
“怎麽了?”閆思弦問道。
“這身份應該是萬無一失的,到底還是落你們手裏了,可惜啊。”
閆思弦伸手拿過被李智明注意的那份資料。
是馮安安。
“她——這個身份,是你賣出去的?”閆思弦問道。
“她可是我的得意之作。”李智明道。
“哦?”
“知道在咱們國家身份造假有多難嗎?”
“倒是有一些了解,不過……”閆思弦伸手做了個“請”的手勢,“願聞其詳。”
“最低級的身份造假,就是大家所說的辦證刻章,能搞到證件,一聯網就完蛋;
第二等的身份造假,是套用活人的身份,跟套牌車差不多原理,好處在於真實度高了很多,應付日常生活足夠了,壞處在於一旦被警方盯上,這身份的正主兒就會浮出水麵,套用身份的事兒很快就會被識破。當然,這種假身份相對便宜,普通人都能承受。
最高等的身份造假,是直接頂替死人的身份。
人死了之後不登記死亡,修改相關照片後,身份直接賣給需要的人。
這種情況你們什麽都查不出來。當然了,要搞這種假身份,費用也相當昂貴,成本高嘛,光是通過黑市買到合格的死人身份,就要花一筆大價錢。
罪犯們熱衷於購買這種假身份。
你手上拿的那個,馮安安,就屬於第三種,最高等的假身份。”
“是你經手的?”閆思弦問道。
“這種高價的交易,我當然不會忘。我記得當時被買走的身份是一男一女。”
“那男人的身份你還記得嗎?”
“趙翊彥。”李智明給出了一個名字,又解釋道:“趙子龍的趙,翊坤宮的翊,彥,就是顏色的顏去掉半邊。”
閆思弦一邊將這個名字發給馮笑香,一邊問道:“你還記得那個找你買身份的人嗎?”
李智明聳聳肩,“可能吧。”
於是閆思弦遞上一遝照片。
李智明輕車熟路地挨個辨認,每看完一張,他就將那張照片切到最後。
雖然有些猶豫,但李智明最終還是挑出了紀山枝的照片。
“好像是他……好像。”
閆思弦收起照片,起身,“你的立功表現,我會以書麵報告的形式遞給上頭。”
“多謝多謝。”李智明也不多言語,很自覺地起身,在獄警的押解下走出了審訊室的門。
另一邊,吳端和閆思弦也出了審訊室。
“趙翊彥……”吳端喃喃道:“我不太明白,查到這個身份又有什麽用?不過就是紀山枝的……”
“哈,這身份可不是紀山枝的,敢打賭嗎?”
“賭什麽?”
閆思弦上下打量著吳端,隨即搖了搖頭,似乎覺得吳端沒什麽好輸給他的。
吳端氣急,“喂喂你什麽意思。”
“算了算了。”閆思弦繼續搖頭。
吳端連連揮拳,“姓閆的,你說清楚!”
“好吧好吧,既然你強烈要求,就賭一頓飯吧,如果趙翊彥不是紀山枝的假身份,你就請我吃飯。”
“這麽簡單?就一頓飯?”
“要不加個限製條件?……讓我想想……回你老家,吃那種家常飯吧……會不會不方便?”
“不方便?”吳端斜睨他一眼,“你都可以跟我媽聯手,給我安排相親,去趟我家怎麽還扭捏起來了?”
“別那麽大火氣啊吳隊,那咱們就說好了。”
“如果我贏了呢?”吳端道:“要是趙翊彥就是紀山枝的假身份……”
“條件隨便你提。”
“你說的。”吳端恨恨道。
“君子一言駟馬難追。”
“那接下來……?”
“等,等笑笑的消息。”
這次馮笑香查資料用了比平常久得多的時間。
兩人一開始坐在車裏等著,之後覺得百無聊賴,幹脆下車,在監獄門口踩雪玩,使得監獄崗哨值班的獄警出來驅趕兩人。
他們隻好又回到車上。
吳端笑道:“閆少爺頭一次被人攆吧?”
閆思弦隻是笑笑。
吳端看他心情不錯的樣子,又道:“那個……你之前說的……那什麽……”
“戒斷?”閆思弦問道。
“嗯,”吳端揉著鼻子道:“那什麽,我就是……純學術層麵的……問問。”
“哦——”閆思弦拖了個長腔,“想問就問唄,緊張什麽?”
“沒……沒緊張。”
“也沒什麽特別的,就是定期去看心理醫生。”
“有用嗎?”
“用處得話……心理醫生本身並不能起什麽治療作用,但她會反複詢問我這一習慣的誘因——就是在亞聖書院電療室裏發生的事。
她問,我就每次給她講一遍,講得很細致。講多了就稀鬆平常,類似於脫敏了。”
“那……之前就沒想著看看心理醫生?”
“之前,”閆思弦想了想,繼續道:“可能我周圍巴結奉承的人太多,那群狐朋狗友都以我的愛好為愛好。既然大家都一樣,我就沒覺得有什麽不妥。”
閆思弦瞄了吳端一眼,繼續道:“現在這不是近朱者赤嘛,各方麵向您看齊。”
吳端點頭,“小閆同誌,表現不錯呀,回頭給你發朵大紅花。”
“你要不要這麽一本正經地岔開話題?”閆思弦拆穿他道:“明明就是抱著八卦的心思問我的,你當我看不出來?”
吳端義正言辭,“我是不會承認的。”
閆思弦的手機響起,是馮笑香打來的,他丟給吳端一個“你真棒”的眼神,按下的免提鍵。
“閆隊,你發來的人我查過了,虧得那名字裏有生僻字,在墨城範圍內僅此一個,沒有重名的。
問題是,這個人……太正常了。
我的意思是,看他的履曆,老老實實讀書,上了一所大專,幹了一份普普通通的工作,大齡單身青年,沒有犯罪記錄,乏善可陳。
我反複查了好幾遍,沒有任何問題。”
“看來使用這個身份的人很小心,”閆思弦問道:“這身份最近有什麽動向嗎?任何方麵都可以。”
“我看看……在一家超市微信付賬算嗎?昨兒下午的事。”
吳端一愣,他很清楚,那個時間紀山枝關押在看守所裏,根本不可能使用這個身份消費。
閆思弦繼續問道:“有地址嗎?”
“有個暫住地址,我發你手機上,還有手機號碼……還需要別的嗎?”
“這些就足夠了。”閆思弦道。
掛了電話,閆思弦一邊發動車子,一邊道:“那個人——那個紀山枝想要保護的人,終於浮出水麵了。”
閆思弦此刻的樣子,吳端再熟悉不過了。
他的推論與實際情況相印證,那些原先想不明白的謎題,如今迎刃而解。他嘴角上揚,眉宇間全是興奮之色,還打了個響指。
吳端被他帶動的,心情莫名很好,他並未插話,隻是等待著閆思弦的講述。
閆思弦道:“首先,盜竊tg的賊肯定不是紀山枝。”
“這點我認同。”
“也不是他那個前女友,她沒品,算不上雅賊。”
“我持保留意見。”吳端道。
“好吧,”閆思弦聳聳肩,不以為意道:“之前那麽長時間,紀山枝並不在警方視線內,他有充足的時間去尋找薑梓雅的下落,布局陷害她,銀行保險箱的被盜古董,一定是早就準備好的。
而薑梓雅家搜出來的手機和紙條,是近期有人偷偷放過去的——隻能是最近放的,那東西放早了容易被發現。
那是紀山枝從你我這裏得知案件進展之後,根據情況臨時加的戲碼。
問題是,東西究竟是誰放的呢?
紀山枝當然無法自己操作,得有個人幫他辦這些事。
那個始終沒浮出水麵的紀山枝的搭檔。
他們為什麽合夥栽贓薑梓雅?紀山枝的理由自然是報複,他的搭檔則是為了自保。
隻要把盜竊tg的事栽贓到薑梓雅身上,他就安全了。
這個栽贓計劃,從我們帶著關於盜竊案的疑問第一次去拜訪紀山枝時,就已經啟動了。”
閆思弦連珠炮似的說完了一長串,吳端沉默思索了足足10分鍾,捋順了其中人物關係,才接話道:“你的意思是,使用趙翊彥這個身份的人,就是紀山枝的搭檔?”
“沒錯,咱們現在正要去見他。”閆思弦道:“關於‘孩子’事兒,如果紀山枝真的有一個孩子,如果還有一個人能證明這個孩子的存在,一定就是這位‘趙翊彥’了。
他跟紀山枝合作多年,親密無間。
隻要找到他,許多死結就能迎刃而解。”
一想到即將要見到的人,吳端有些緊張地搓了搓手。
閆思弦問道:“你覺得這個偷竊tg的賊不算壞,下不去手抓他?”
吳端反問:“你不也一樣,給他起了個俠盜的外號,就很能說明問題。”
“於心不忍?不存在的,我可沒那麽多同情心。我隻對破案感興趣。”閆思弦停了車,“到地方了。”
吳端在褲子上蹭了蹭手,“還是叫支援吧,萬一有什麽狀況,我怕會拖你後腿。”
閆思弦略一思忖,點頭道:“聽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