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7章 最後的博弈(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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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南詔遺民,一直都是元武帝的心頭之患。

    早些年想出兵一舉滅了,但顧鳳不同意。

    滅了對方的皇室,等於已經滅了一國。

    剩下的都是些庶民,再出兵,就成了暴君之政了。

    之後是西寧月假冒顧鳳,更是不同意出兵,一拖便是五六年。

    現在這二人都不在了,西山的軍權又收到了元武帝的手裏,他便開始摩拳擦掌。

    其實,所謂的匪患,隻是一些流民在作案。

    偷一些梅州城外大梁人吃的用的,搶些東西罷了。

    殺人放火的事,並不常見。

    官府來抓,也是小打小鬧,沒什麽死傷。

    但,梅州知州為了邀功,抓了三個劫匪,便說是抓了三百,後又抓了一個幾百人的團夥,卻說是剿殺了一個匪徒兵營。

    三百成了三萬。

    三萬人反起來,可是會造成不小的震蕩。

    要是三萬人再煽動著南詔部所有族人都發起暴動,整個梅州以及梅州附近的州府可就得遭殃。

    而梅州離著京城並不遙遠,不足四百裏路。

    元武帝當然震怒,果然是星星之火,可以燎燃。

    再加上淑妃在元武帝耳旁不停的鼓動,出兵梅州,在朝中一些老臣們的反對聲中,還是定了下來。

    ……

    顧府。

    顧非墨匆匆瞥了一眼聖旨上的內容,冷笑著將聖旨扔到了一旁,便到後宅的梅園看仆人們收拾林素衣的庭院去了。

    顧太師的態度也不好,陰著臉四平八穩的坐在高背椅上,對宣旨的福公公吹著胡子。

    他閑閑地撩了撩眼皮,陰不陰陽不陽地說道,“太子這回,一定能夠剿匪成功,替皇上分憂,我兒這等無用之輩,去了,隻怕會是拖太子的後腿,他最擅長的,隻是會撫撫琴,調調胭脂水粉而已。”

    福公公忙陪笑說道,“顧公子可是少年將軍,怎麽會拖太子的後腿呢?太師這是謙虛了。”

    顧太師哼哧一聲,“怎麽不會?非墨管不好三軍,已被皇上撤了。太子可是能人,聽說,三軍統帥都被他製得服服帖帖的。”

    福公公覺得跟一個以老賣老頑固不化的老頭子聊天費勁,找了個借口趕緊溜了。

    賞錢也不敢拿。

    顧太師望著福公公的背影,冷笑了許久。

    ……

    後宅裏。

    顧非墨指揮著仆人搬家具,他的手裏捏著一份清單,正一一核對。

    “梳妝鏡,屏風,琴架……”

    顧夫人則坐在院子裏,對幾個丫頭婆子正訓著話。

    林素衣走來,並沒有進去,而是站在園子的門口靜靜地看著忙碌的母親與弟弟。

    弟弟看似不耐煩的幫著母親處理家務,但做起來卻又無比細心。

    家具的擺放,有沒有碰著漆皮,都一一查看。

    母親常常不停的數落父親與弟弟,但卻是刀子嘴,豆腐心。

    這便是她的家人……

    顧夫人抬頭時,不經意地看見了她。

    “鳳,快過來。”顧夫人笑著朝她招著手。

    顧非墨也朝她笑了笑,“姐,你回來了?快來看看,看看還有什麽要添置的東西,我馬上差人去置辦!”

    “沒有,我都喜歡,其實,北疆使團來大梁,也帶了不少隨身物品,都不缺。同行的侍女仆人也有好幾十人呢。”

    顧夫人拉著她的手,臉色一沉,“那哪裏能跟家裏比?都是些外鄉人,你用著哪有家中的人順手?看看園子裏,這都安排得跟你小時候的一樣。”

    是的,同以前一樣。

    滿園的梅樹,冬天時,梅園便是一片火紅的花海。

    這是梁國北地的梅樹品種,花色豔麗,而且花朵兒久不凋謝。

    是那個人種的,不知他從哪兒得知她喜歡梅花,竟派人從遙遠的北疆運來。

    一夜之間,近千株梅樹種滿了她的園子。

    她無法還那人的恩,嫁人後,便關了這座梅園。

    因為,那年,她十五,他才九歲。

    一個九歲的少年跟她說長大了會娶她,求她等著叫她不要嫁人。

    九歲的小小少年能知道什麽天長地久?

    還說什麽望卿一眼心係一生?

    那隻是一個有錢的少年說的玩笑話而已。

    她一笑而過。

    誰知,她出嫁那日,她的嫁衣莫名著火,花轎莫名散架。

    她隻好騎馬到了醇王府。

    後來,她又驚異的發現,她的首飾盒子與衣物裏,四處都刻上了他的名字,她驚嚇中悄悄地處理掉了。

    再之後,聽說,他在她進了醇王府後,便失蹤了。

    聽說,那一晚,京城中的一處宅子起了火,燒了整整一夜。

    林素衣望著一園蓊綠的梅樹,澀然笑了笑。

    她緩緩走到梅園深處的煙雨亭。

    亭子中有處石桌。

    “按著你出生日的數字,朝左邊轉動月份數,再朝右邊轉日期數,你會看到驚喜。”當年,那少年說道。

    他用一雙黑如墨寶石的雙眸看著她,滿是期待。

    不過是一個貪玩的少年的把戲罷了,她當時一笑置之。

    便從來都沒有開過這處機關。

    但今日,她心中的那份好奇心陡然升起,緩緩伸手按下石桌下的一處石樁。

    忽然,沙沙聲中,亭子四周的梅樹轉換了位置。

    煙雨亭四周的地上赫然出現一塊塊的青石板,每塊石板上都刻畫著一個女子的身影。

    她驚在當地,那分明是她的樣子。

    有靜立看花的,有策馬騎射的,有回眸一笑的,有揮劍殺敵的……

    千姿百態,風情萬種,各不相同,粗略數去,有一百塊多塊。

    而且,沒有一塊是重複的模樣。

    給她一個驚喜,便是這個?

    她不由得朝青石板走去。

    忽然,從亭子頂上又有一排短箭射出,朝前方一座假山射去。

    嘭——

    假山石轟然倒下。

    聽到聲音的顧非墨大步跑來。

    “姐,怎麽回事?”

    他看到地上的青石板時,也驚住了,“這是誰刻的?怎麽會有這麽多?”

    林素衣搖搖頭,“先看看那坐假山,好像有什麽東西露出來了。”

    顧非墨將她拉到自己的身後,“小心,去年那西寧月也在這裏動過一次機關,同樣有箭射出。這園子裏怎麽會有機關?”

    林素衣蹙著眉尖,“這是蒼離安在裏麵的。”

    “蒼離是誰?”

    林素衣眸色閃了閃,唇角微微一顫,“你不認識,他失蹤時,你還在娘的肚子裏呢。”

    顧非墨眯著眼,“居然在我家後園裏裝了一個機關,他想幹什麽?上回,那西寧月觸動了機關,差點害死了娘!”

    “那件事,我也知道了,蒼離不會害人,一定是誰動了手腳,改了機關的位置。”

    “姐,他為什麽在咱家裝機關?”

    林素衣搖搖頭,“一言難盡,先看看假山那裏再說。”

    顧非墨看了她一眼,忍著一肚子的狐疑,跟著她朝前走去。

    林素衣站在假山前呆住了。

    顧非墨也擰著眉,口裏咦了一聲,“雙頭蛇短箭?”

    他驚異的不是短箭本身,而是數量,估摸著數去,射在假山石上的有一二十隻之多。

    林素衣將短箭一一拔下,露出一副地圖來。

    她眯著眼,盯著那地圖僵在當地,說不出話來。

    反倒是顧非墨吃驚地說道,“姐,這地圖不是大梁的疆域圖嗎?以箭射圖,這是——想奪這江山的意思?這是誰?膽子居然如此大?還將這塊石板放在咱家的後園裏?”

    “……”

    “我倒是不怕被誰看見,說咱家與那人同謀,但是那位放石板人的心可就有些值得懷疑了。他是什麽意圖?”

    林素衣的手裏捏著一把短箭,低著頭,眯著眸子看向手中。

    這,難道是蒼離的箭嗎?

    顧非墨又道,“姐姐,你說這機關是蒼離裝的,那麽,這些箭也一定是他裝的,這種箭如果隻有他會用的話,是不是追殺雲曦的父母中的一批人中,也有那個蒼離?”

    “……”

    “姐姐說有人在栽贓淑妃,在她的琉璃宮裏放下雙頭蛇短箭,又殺了做這種箭的人,放了太子的信物在做箭人的屍骨旁,可以理解為姐姐的朋友不喜歡淑妃而栽贓。”

    “……”

    “但是,他又為什麽要殺雲曦的父母?她的父母,可是跟咱們家跟姐姐八杆子都打不上邊的人。雲曦說他父母一向善良,各地都有藥鋪,不為斂財,隻為廣施善心。怎麽還會惹著他?”

    林素衣望向顧非墨,道,“雲曦父母的死,我也想不通,蒼離不喜歡淑妃卻是真的。我記得我出閣前的一天,他還將淑妃打了一頓。”

    隻因她被當時還是醇王的段元醇選為王府側妃後,身為歌伎的淑妃也被封為侍妾,還要求同她同一天進醇王府,穿一樣的嫁衣,坐一樣的轎子。

    林素衣無可無不可的答應了。

    蒼離卻氣不過,將淑妃的衣衫全脫了扔到了大街上,一頓拳打腳踢後吊在樹上示眾。

    淑妃後來知道蒼離那麽做是為了她,也從此,受到羞辱的淑妃與她徹底成了仇人。

    “那麽,那個蒼離現在在哪裏?”顧非墨問,兩道劍眉擰起,“雖然是姐姐的朋友,但殺了雲曦的父母,我也不會放過他!”

    “不知道。他失蹤了。”

    “失蹤了?”顧非墨眯起眼眸,“姐,他的家人呢,原先住哪兒的?順著查下來,一定能查得到吧?”

    林素衣搖搖頭,微微歎了口氣。

    “查不到,他比我小許多,所以,我也從未將他當成朋友,對他的身世我一點也不了解。隻是,在我出閣的那天一早,他的仆人來跟我說,他不會來大梁了。”

    “……”

    “我便知道他已經走了,以後就真的再沒見到他。而這座園子的機關,也是他之前跟我提過一次,我也沒放在心上,今天好奇才開啟了機關。”

    “失蹤了?”顧非墨眸色一沉,“姐姐還記得他的樣子嗎?將他的樣子畫下來,我一樣找得到。”

    林素衣搖搖頭,“他常年戴著半截銀麵具,我沒見過他的真麵目,你到哪裏找去?再說了,這都過了二十年了,也從未聽過他的消息,更是沒法尋找。”

    “那便是線索又斷了……”顧非墨抱著胳膊盯著那處石板,“想得大梁江山,這個人……嗬,九歲的年紀就野心不小!不過,二十年了,怎麽就沒一點動靜?大梁周圍,除了南詔的遺民小鬧過幾回,也不見其他的地方有什麽戰事。”

    “六年前,北疆不是年年來征戰梁國嗎?隻不過,被西戎的丞相來了個背後偷襲,北疆兩麵受敵,一蹶不振後,再沒有來犯大梁。”

    “哼,一個毛頭小子的口出狂言而已!姐姐還當真了?”顧非墨輕嗤一聲。

    林素衣又看了一眼石板上的地圖,發現西戎那方的地圖特別清晰,河川山脈的紋路都一條條的刻著,而大梁這方的卻是一片模糊,而且,河流流向還不準確。

    熟悉西戎的人!

    會是西戎人嗎?

    她將短箭塞到顧非墨的懷裏。

    “收好,這個地方也整理好,雙頭蛇箭的事,先放下再說,一個無頭案子,查下去也費時,咱們還是先商議著隨太子出兵的事。”

    “嗯,我來也是找姐姐商議的,大家夥都在順發賭坊等著姐姐了,姐姐以真麵目去見他們,他們一定會高興。”

    林素衣望著那塊刻著大梁江山疆域圖的石板,沉思了一會兒後,同顧非墨一起,又重新掩埋入假山石裏。

    兩人整理好了煙雨亭附近的石板與梅樹,一起朝園子的沁梅居走去。

    ……

    沁梅居裏,顧夫人仍在指揮著仆人整理屋子。

    比早上看到的,已經多了不少溫馨,屋裏掛著以前她喜歡的幃幔,桌上新剪了瓶花,大紅色的。

    顧夫人上前拉著林素衣的手,溫和的笑道,“小鳳,怎麽樣?園子裏沒有變化吧?娘一直鎖著梅園,那裏的梅樹,一株都沒動過呢,到了冬天,依舊是滿園的紅梅。”

    “嗯,還同以前一樣。”

    林素衣微笑著走上前,抱著顧夫人的胳膊,同小時候那樣,將臉挨著母親的胸口撒嬌。

    “你這孩子——”顧夫人幹脆將林素衣抱在懷裏,和藹的笑起來。

    “娘,你不能偏心,我也要抱!”顧非墨頭一低,也往顧夫人的懷裏擠。

    卻被顧夫人一掌拍出去,她挑著眉,怒道,“你這小子比娘還要高一頭呢,抱什麽抱?要抱,自己找個小媳婦抱去!”

    顧非墨:“……”

    同顧夫人說了一會兒話,林素衣便向顧非墨使了個眼色。

    顧非墨將林素衣從顧夫人的懷裏拉出來,說道,“娘,我陪姐姐出府一趟。”

    顧夫人的臉馬上一沉,“你姐姐才回府,你又帶她到哪兒去?還是你想偷懶?”

    顧非墨伸手揉著顧夫人的肩頭,一臉討好,“我去給姐姐定首飾。”

    顧夫人扭頭斜了他一眼,“你懂什麽首飾?可別是帶著你姐姐四處惹事!”

    “不會,娘,我想讓非墨帶我到以前去過的地方走走。許久不見,想看看。”林素衣微笑道。

    顧夫人走近她,握著她的手,微微一歎,“也好,……別去皇宮就是。”

    林素衣一怔,笑道,“娘,我知道了。”

    。

    顧太師來到後園時,林素衣與顧非墨已經離開了。

    他朝四周望了望,“夫人,女兒呢?”

    顧夫人正在看仆人們擺弄牆上的掛屏,沒回頭,“嗯,非墨說帶她到外頭走走。”

    “又到外頭去……”顧太師沒看到女兒有些不滿,“老夫剛才已派人將貼子全部送出去了,哼,還要為女兒招一個年輕有為的女婿。”

    顧夫人赫然扭頭看向顧太師,挑著眉,一臉怒火。

    “你請人就算了,女兒才回來,你招什麽女婿?也不問問女兒同不同意!你真是閑的!”

    “哼,你懂什麽?”顧太師捏著胡子眯起老眼,笑得諱莫如深,“嘿嘿,不光如此,老夫還請了皇上來!”

    “什麽,你還請他?”顧夫人吃了一驚,看了一眼屋裏忙碌著的仆人,將老太師拉出梅園,走到一處湖中亭子裏,這才低聲問他,“為什麽請他來?”

    “他不珍惜咱們的寶貝女兒,自有人珍惜!哼,等著吧,這回,老夫一定挑一個比他強的女婿!氣不死他!”

    “他是皇帝,還有誰比他強?”

    顧太師眯著眼,“皇帝又怎樣?天下隻有他一個皇帝嗎?”

    顧夫人眨眨眼,想了想,道,“南詔滅國了,尹國早幾年前就不存在了,北疆呢……,女兒真正的身份就是那裏的公主;西戎……據說皇帝是個七十歲的老頭,再往北走,有蒼國,是個七八歲的少年皇帝,再往西走,是月國,那一國掌權的全是女人;月國再往西走,是什麽國來著?據說,那裏是一女侍多夫。死老頭子,你想女兒嫁哪兒?這些,哪一個都不合適啊!”

    顧太師捏著胡子,嘿嘿一笑,“他就一輩子當著皇帝嗎?如果他下來了,女兒隨便嫁一個都比他強。”

    顧夫人嚇得不輕,又朝左右看一眼,發現亭子正建在湖中不可能有人來,她死勁地捏著顧太師腰間的肉。

    壓低著聲音說道,“你……你怎麽這麽說?你想給孩子們惹事?”

    顧太師正色說道,“他們已經在惹事了!小鳳這幾年吃的苦,非墨這些日子受的怨氣,他們能忍?還有越來越沒動靜的奕王府……”

    “……”

    “奕王爺行事一向高調,沒動靜隻怕有事發生,別看他跟非墨打得要死要活的,老夫可是瞧得清楚,這兩人辦正事時,一向都是走的一條路。”

    “……”

    “再說了,小鳳當年可是救了即將臨盆的太後一命,王爺對小鳳感激著呢!所以,他們行事,有一人動手,就會一起動手。”

    顧夫人的神色一凜,“那……那咱們該怎麽做?老爺能看出來,要是皇上也發覺了他們的異樣,可是要殺頭的。”

    “不能看著他們失敗!朝中,自有老夫把持著,夫人盡量裝成無事人一樣,與二房的人該幹什麽幹什麽,這樣,就不會被他們抓著把柄,懷疑了也不敢對咱們怎麽樣!”

    顧夫人看了一眼顧太師,緩緩地點了點頭。

    ……

    顧府前院,府門前。

    羅管事已備好馬車。

    林素衣與顧非墨兩人正要上馬車。

    這時,顧府對門的那戶人家,忽然又將府門“嘭”的一聲關上了。

    顧非墨一派風流地斜著眼:“……”

    羅管事的嘴角抽了抽,“……”

    林素衣眨眨眼,“非墨,你是怎麽得罪人家了?我記得,他家在這兒住了有些年頭了,咱家同他們不是一向和睦的嗎?”

    羅管事望天一歎,和睦,那是以前,最近這些日子,公子不知犯了什麽抽,天天跟人家拋眼色。

    那家的老爺寶貝著幾個如花似玉的小姐,不跟公子有仇,跟誰有仇?

    但,他不敢說。

    顧非墨幹笑一聲:“呃,他是嫉妒咱家人長得比他們好看。”

    林素衣:“……”

    。

    順發賭坊的一處分號裏。

    著一身白衣,臉上依舊蒙著麵紗的林素衣,與顧非墨進了賭坊的一間密室。

    這處地方,是顧非墨與西山的老部下們聚集的秘密之地。

    就算被人發現,也引不起什麽懷疑,西山兵營的人,誰沒進過賭坊?、

    而且,這處賭坊的東家,寫的是一個陌生的名字。

    屋中早已等著幾個人。

    見到顧非墨進來,眾人紛紛起身行禮,“公子。”

    然後,大家又將眼睛齊唰唰的,朝他身旁的白衣蒙麵女子身上看去。

    隻見來人一身如雪羽紗裙,墨發簡單的挽成一個發髻,沒有戴任何顯示華麗的飾物。

    但,即便這樣,這女子卻通身散著一種無形的威嚴,特別是一雙眼,讓人不敢直視。

    年紀大些的曾經跟過顧鳳做副將的李江,心中泛起疑惑,便問顧非墨,“公子,這位姑娘是……”

    公子將她帶到這處秘密的地方,一定跟公子有著什麽重要的聯係,因為,他們謀的可是反朝廷的事。

    這麽重要的事,不可能告訴普通人。

    “李江,陳元,劉通,錢大伍,桑得昌,各位近來還好?”林素衣看向眾人,一一點頭微笑。

    五人互相看了一眼,她認得他們?

    林素衣緩緩走到李江的前麵,伸手拍拍他的肩頭,“老李,七年前,你替我擋了一箭,箭沒入心口一側,那一回,你昏睡了五天。我在你家人前跪下發誓,若你不醒來,你老娘便是我老娘!”

    李江赫然睜大雙眼,“你……你是誰?”

    林素衣又走到陳元的麵前,揚了揚眉,“快六年了,有沒有娶到老婆?你等的那個人不可能屬於你,她屬於顧家,而且,她早已成了一堆白骨!”

    陳元的唇角抖了抖,一臉慘白,“你是誰?”

    林素衣淡淡笑了笑,最後走到劉通,錢大伍,桑得昌的麵前站定了。

    她抬頭看著幾人,“你們跟我結拜,心中所想,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們的想法要是被皇上知道了,可是要殺頭的。”

    三人的臉色同時煞白,看著林素衣怔在當地。

    這五個人,當年一同喜歡上她,但她隻當他們是兄弟。

    五個人又互相為仇,每人都想弄死另外四個去娶她。

    她不想傷害他們,正好,段元醇出現了,加上家中的形式所迫,便義無反顧的嫁了。

    雖然她嫁了人,但他們幾人一直如當年結拜那樣,跟著她出生入死的奔赴戰場。

    李江沉不住氣,眯起雙眼,壓低著聲音問道,“你到底是誰?”

    林素衣走到桌邊坐下,自己給自己倒了一杯水,“我還是我,我回來了!你們還認我不?”

    她揚了揚眉,輕輕的取下臉上的麵紗。

    唇角微微勾起,笑著看向幾人。

    五人驚得睜大雙眼,“顧……顧……”

    似乎又想到了什麽,眾人的神色一凜,看了一眼林素衣後又看向顧非墨。

    李江說道,“公子,她究竟是什麽人?”

    林素衣知道他們想的是什麽,之前出了個假貴妃,讓他們不敢再亂認人。

    “你們認為我是誰呢?”林素衣將一枚玄鐵腰牌遞到他們的眼前,“認識這是什麽嗎?”

    “墨鳳令——”五人同時脫口而出。

    “見令如見本人!而我——正是顧鳳,我回來了!拿回屬於我的東西!你們還認不認我?”

    眾人驚異的看著林素衣又看向顧非墨。

    李江當先開口,“公子,這是怎麽回事?娘娘不是……”已經送入皇陵了嗎?

    “聽過借屍還魂嗎?”顧非墨道,雙眼目光似劍,“你們認為娘娘會甘願含著怨恨埋入黃土?”

    陳元道,“不!屬下們也不願娘娘含冤終身!”

    “陳哥說的沒錯!”其他三人也道。

    “所以,我回來了!”林素衣站起身來,目光朝幾人的臉上一一掃過,“我現在的名字叫林素衣,是顧府的養女,以前的稱呼就不用再喊了。”

    “是,屬下們明白!”五人一齊點頭。

    顧鳳回來了?這可太好了!

    原先西山兵營的人,已經被太子趕走得差不多了,要不是他們幾人隱忍,也會被趕走。

    但盡管這樣,太子還是容不下他們,隻給了最卑微的差事。

    打掃馬廄,燒飯,各種打雜,都是他們幹。

    這樣下去,怎麽會有前途?更讓人氣憤的是,還常常遭遇各種陷害,太子不由分說的就給他們施罰。

    要不是想替顧鳳守著這份差事,他們幾人早忍不住走掉了。

    。

    林素衣將身份說明,便馬上與眾人開始分析起了元武帝的聖旨意圖。

    “黃鼠狼給雞拜年,沒安好心!”李江哼了一聲。

    “李大哥說的沒錯!公子早已被他們撤職了,這個時候居然派了一個參軍的差事,隻怕其中有鬼!”

    林素衣揚了揚眉,說道,“差事是由皇上安排的,但暗中想下手的卻是淑妃與太子!”

    五個人的神色一冷,“素小姐,請說明白!”

    林素衣便將雲曦從南詔那邊發來的秘密一事對眾人說明了。

    嘭——

    李江怒得伸手猛拍著桌子。

    “素小姐,公子,不如,咱們反了!想當年,咱們幾人出身入死,誰知到了最後,卻隻落了個打掃馬廄的差事。一個月拿著一兩銀子的餉銀,可那些拍著太子馬屁的人,一個月有著十兩銀子!不公平!”

    “可不是嗎?太子的人,哪裏上過戰場?還要咱們幾人侍候,兵營裏那麽多的雜役,太子卻單單點著咱們五人,太子是在存心的羞辱!”

    其他的幾人也是個個憤憤不平,說起了段琸的不是。

    顧非墨雙手抱胸,一雙墨玉般的眸子朝幾人掃了一眼,緩緩說道,“大家既然都這麽想,那咱們就作個周密的部署。”

    當下,顧非墨便拿出了事先畫好的圖紙,與林素衣一起,同五人商議起來。

    當年領軍的人,到目前雖然隻有他們五人了,但兵還是那些兵。

    顧鳳的墨鳳令可以暗中調動一部分人,但為了不讓太子起疑,就得暗中進行。

    暗中行事就會慢,但他們又要趕在太子的前麵安排好,因此,進間緊迫,商議好後,大家都沒有再閑聊,而是各自準備去了。

    武器,糧草,傷藥,都得暗中備起來,藏在前往梅州的半途中,以防不時之需。

    。

    回到顧府,顧非墨又將京中發生的事,以及林素衣的事一一寫明了,做成蠟丸,派出阮七送到了醉仙樓。

    傍晚,帝寰宮裏。

    福公公送上一封貼子來,“皇上,這是太師府上送來的。”

    元武帝正翻閱著關於西山兵營的折子,目光隻淡淡瞥了一眼。

    “貼子?他府上可是多年沒有辦宴席了,這回要做什麽?永貞皇後的喪期還未滿,他不怕別人說閑話?不怕朕降罪?”

    福公公將折子輕輕往元武帝的麵前一放,說道,“上麵寫的是太師新收了個義女,據說長得跟永貞皇後一模一樣。”

    元武帝翻折子的手一頓,眯起眼盯著福公公,厲聲喝道,“你說什麽?”

    福公公嚇了一跳,“皇……皇上,太師的義女跟……跟永貞皇後長得一……一樣。”

    一樣?

    元武帝袖中的手緊緊握著拳。

    難道那天晚上搞鬼的女人是太師的義女?

    淑妃說,在宗人府裏對她施刑的女人,也是長得跟顧鳳一樣,還同顧非墨很熟悉。

    哼,他倒要看看,是什麽人在裝神弄鬼!

    ……

    顧府收義女請客的貼子撒遍了整個京城。

    但凡在京中做官有些頭臉的人物,都收到了。

    義女長得像當年的永貞皇後,這一消息更是傳得沸沸揚揚。

    因此,得到貼子的人家,還在上午時,個個都到了,沒得到貼子的人家,也是想削尖了腦袋往府裏擠。

    一時間,一向冷清的顧府,變得如集市一般熱鬧非凡。

    府前的馬車停了整整一條街。

    元武帝去得有些遲。

    寬大的禦攆愣是擠不到顧府的府門前。

    福公公急得一頭的汗水。

    他不能砸了這些吃酒客人的馬車,因為,這些全是京中的官員或是大儒或是富甲一方的商賈。

    福公公隻得命人抬著元武帝的輪椅,走了兩三裏路才到顧府。

    卻將幾個隨行的護衛累得差點趴下。

    到了顧府的府門處,元武帝才有機會行使皇帝的特權。

    三呼萬歲後,眾人讓開道來,元武帝被請進了顧家的正廳。

    顧太師對他敷衍一番後,便說頭疼腳疼肚子疼的找著借口將他晾到一邊,自己跑往前院找人閑聊去了。

    元武帝心中想著心事,便也沒有注意到顧太師的失禮,由著他胡扯一番的跑掉了。

    他眯起眼想著心事。

    那天晚上看到的那個白衣女子的容貌,記憶中已變得模糊。

    一是因為當時緊張,二是因為是晚上,才沒有看清。

    此時是白天,他分外好奇顧家的義女真的同顧鳳長得一樣?

    福公公看著元武帝一臉的糾結,心中了然,便獻計說道,“皇上,不如請那位林姑娘前來為皇上獻藝解悶?”

    “胡鬧,顧太師會同意嗎?”元武帝冷喝一聲,沒看見那老狐狸跑得比兔子還快?

    福公公嚇了一跳,又說道,“那……奴才先去問問那位林姑娘的意思,也許她願意呢?”

    元武帝眯起眸子,也好,讓福公公先看看。

    “準了!”

    “是,皇上!”

    福公公心中也是很好奇,真的會有一模一樣的人?

    世上長得像的人大有人在,但說是神韻也一樣,可就有些誇大了。

    福公公向顧府的人打聽著,朝林素衣休息的小花廳走來。

    但,早有侍女向她匯報著元武帝的情況。

    林素衣眯起雙眸。

    想看她,不敢來?卻讓福公公先來探探情況?

    她冷笑一聲,來了這顧府,怎麽也得帶點東西回去!

    福公公,當年還有個喜公公,這二人,可是元武帝的幫凶,表麵和善,暗中幫著遞刀子。

    這送上門來的仇人,不懲治可對不起她現在的這張臉。

    林素衣招手叫過那個侍女,對她耳語了幾句。

    侍女點了點頭,忙下去準備去了。

    福公公被人請進了小花廳。

    隻是,他剛剛停住腳步,他身旁的一架琉璃屏風便轟然倒下了。

    嘩啦——

    全碎了。

    福公公嚇了一大跳,這是怎麽回事?

    還沒等他回過神來,便聽到上首一聲女子的冷喝聲。

    “這是什麽人?好大的膽子!居然將皇上賞給永貞皇後的屏風推倒了!來人,給本小姐拉下去,杖責五十板子!”

    “是,小姐!”

    三四個腰圓臂粗的婆子大步上前按著福公公,又有兩人掄起板子當堂就開打。

    福公公嚇得尖叫起來,“大膽,咱家是皇上身邊的大公公,你們……你們反了……,太師,咱家要見太師……?”

    林素衣挑了挑眉,微微一笑,“見誰都好說,隻是,這罰的板子一個都不許少,給本小姐打快點!”

    “是,小姐!”

    林素衣閑閑坐在上首喝茶,紅唇微勾。元武帝,我今日打了你的人,你可會心情愉快?

    當年,他打她的人,殺她的人,她要一一討要回來!(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