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五章 秋燈節,執子之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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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換了一身淺荷色的衣裙,心寧軟轎也沒乘,直接帶著守幽往宮門口而去。

    這幾天不言有傳消息進來,說是將珍珠綾羅坊近一年的盈利分了七分,換成糧食送去了南方水災的城鎮。紫襲也沒什麽事,便親自去了,近日有信回來說,水患有些嚴重,朝廷賑災的銀兩實到的太少,她在一個叫涼祟的地方搭棚施粥,救濟了一部分的人。可是顯然還不夠。

    今日出宮正好再和不言商量一下救濟糧的事情,正好帝王也在,該讓他好生去看看賑災銀兩的去處。雖然說免不了官僚剝扣,但是也不能讓那些蛀蟲太得意了去。

    正想著,宮門就近了,心寧老遠就看見帝王一身青色錦服,玉冠束發,心情甚好地站在那裏。他的額發甚至有些亂了,散了一些垂在額間,如墨的顏色,倒是擋去了一些眸中的淡漠。遠遠看著,卻不像高高在上的帝王,隻不過一個平凡少年,愉悅地等著伊人到來。

    心寧不由地頓了頓步子,心裏有些異樣。風城啟難這時候的樣子,總會讓她想起很久很久以前,想起當初那場死在鮮血裏的愛情。

    她感覺得到,現在帝王在試圖讓她慢慢重新接受他。可是,無法否認的一點是,她討厭帝王,討厭這種身份帶給人的所有束縛,更討厭皇宮,討厭必須與人分食一個男人的心。

    娘親會說,燕國女子大多共侍一夫,三從四德是女子基本要做到的,妒忌可以,但是不可以做得太小氣,否則是會被夫家休棄的。這就是女子的悲哀。尋常人家尚且如此,更不用說皇室。

    但是,她做不到,做不到娘親認為的好女子,她以一心換得的,必須是完整的另一顆心,否則就不要,這是她的任性,也是底線的堅持。風城啟難是明君,那麽自然,無法與她相守。她曾深深愛過他,也曾深深因他痛過,最後發現,其實放下一個人不是那樣難。

    不能在一起的,再相愛也沒有用,倒不如彼此留念,多年之後想起,記憶裏那個人仍舊美好如初,可不比得相看兩相厭來得好麽?

    "鳳鸞車呢?"心寧在帝王麵前站定,左右看了看。除了仇全,再沒有旁人,鳳鸞車也不在,怎麽出宮?

    風城啟難抿唇,自然地牽過心寧的手,往宮門走去,邊走邊說:"坐車不太方便,倒不如直接步行罷,反正也不遠。"

    心寧掃了仇全一眼,後者麵帶微笑,沒有任何異樣。

    他也是臨時被帝王召過來的,哪裏知道發生了什麽?隻是剛剛在等寧妃的一個時辰裏,卻忙壞了一群侍衛,也不知道幹什麽去,齊刷刷地出了宮。連平日裏不常見的地位甚高的帝王親衛跟趕集似地湧出去,可把守門的守衛嚇壞了,至今眼神都還有些驚恐。

    而現在,一向冷漠的帝王又牽著寧妃娘娘的手,慢悠悠地從守衛麵前走過,這樣子悠閑得,像在逛禦花園一般。兩人都是平民服飾,臉卻都是絕美逼人的,怎麽看怎麽讓人覺得很可怕。

    守衛長本來打算登記出宮記錄的,卻拿了冊子在一旁,愣是沒敢過去。還是守幽反應了過來,去登了記,然後才跟著帝妃二人出了宮門。

    "今天是什麽節日麽?"心寧越走越覺得不對,滿街上怎麽都掛了楓葉形狀的花燈,人也是異常的多,攤點小吃齊齊地列在街道兩旁,像極了廟會。

    "嗯,據說是過什麽節。"帝王隨口應著。前方的人多了起來,仇全和守幽護在兩旁,為他們空了個範圍出來,由著帝王牽著心寧慢慢走。

    節日?現在是秋季,秋季有什麽節日?心寧想了半天,側頭問守幽:"今天是什麽節?"

    守幽一愣,幹笑兩聲看向帝王。什麽節?她怎麽知道?

    風城啟難嘴角微抽,輕咳一聲,僵硬地道:"秋燈節罷。"

    人群中有偽裝成百姓的親衛很不給麵子地笑了出來,被同伴狠狠一掐。

    "喂!掐我幹啥!"

    "讓你笑,被發現了會掉腦袋的!"

    "是主子起名字太不用心了,我就笑笑而已,咳咳。"

    估摸著是秋天,然後看見了燈,於是燕國就此誕生了一日奇特的秋燈節,至於這個節日是慶祝什麽的,那就問帝王主子去罷。他們這些做親衛的,隻要主子說了就得聽。秋燈節就秋燈節罷,好歹應景。

    街兩旁有賣雲吞的,香味飄了老遠。心寧眼睛一亮,拉了帝王就跑過去。人很多,卻恰好有一張空桌子。

    "老板,四碗雲吞!"心寧朝正在下雲吞的老板喊了一聲,然後便坐了下來。

    風城啟難站在桌邊,嫌棄地看了那有些油膩的桌子半晌。仇全立馬過來拿出絲絹,打算鋪上。心寧眼梢微挑,不讚成地看了仇全一眼:"仇公...仇叔,不用這麽遷就他,出門在外哪裏還講究這樣多?你與守幽都坐下罷,一起吃。"

    絲絹停在半空,仇全僵硬地看了風城啟難一眼,後者閉了閉眼,狠下心來坐在心寧旁邊的位子上,有些咬牙地道:"照她說的做就可以了,都坐罷。"

    守幽和仇全都是一愣,然後頂著高壓坐了下來。雲吞上來了,熱氣騰騰的,很是誘人。心寧笑彎了眉,高興地道:"這也不比宮裏的遜色呢,快嚐嚐。"

    說罷,拿過一旁竹筒裏的筷子就開始吃。

    帝王唇角微勾,倒也抽了筷子出來,雖然還是萬分嫌棄,不過看她吃得那麽開心,理應也是好吃的罷。

    守幽跟著心寧在宮外呆得久,心理障礙倒是小些,見帝王不怪罪,也便吃了起來。隻是仇全公公不一樣啊,這不是刺激他老人家的心髒麽?與帝同桌而食,這還了得!於是從頭到尾,他麵前那碗吞雲就沒動過。

    心寧以為他是不喜歡吃,卻不料末了結帳走了的時候,仇全公公一個人留下了,說待會就跟上來。走得老遠的時候守幽在她耳邊輕聲道:"仇全公公在吃那碗雲吞。"

    心裏一震,心寧不由地捏緊了帝王的手,腳下的步子也是一頓。

    風城啟難疑惑地側頭看她:"怎麽了?"

    "沒事。"心寧淡淡一笑,繼續往前走,不經意地問他:"仇全公公在你身邊多少年了?"

    帝王想了想,道:"先王駕崩以後他便開始服侍我,算來也有十多年了。怎麽突然問這個?"

    心寧笑笑:"沒什麽,隻是覺得仇全公公挺辛苦的,你什麽時候也給他放個假罷。服侍你這麽多年,他肯定一次也沒回過鄉。"

    帝王一愣,側頭看向心寧。她卻像是又看見了什麽好玩的東西,眼眸裏閃著亮光,拖了他便往前跑。

    他見過她倔強的時候,見過她絕情的時候,也見過她溫柔的時候。隻是今日,似乎又多看見了她的另一麵呢,倒也不負這一番周折。

    "前麵有麵人兒。"心寧笑得燦爛,拉著帝王便擠進做麵人的攤子麵前。看著那五彩精致的麵人,眼睛亮閃閃地道:"阿蕭,我要吃這個!"

    話一落音,兩人都是一愣。周圍的人很多,心寧在人群裏,風城啟難在人群外,隻有手還拉著。可是,這一句"阿蕭"卻穿透了所有的障礙和聲音,清晰地落進帝王的耳中。

    她許久不曾這樣喚他了,自離宮以後,她從來都是喚他"陛下、王上"。此時聽得這樣一聲稱呼,風城啟難竟覺得整顆心都溫熱了起來,滿滿地,像是要往外溢了一般。她原諒他了麽?肯再次對他敞開心扉了麽?

    心寧則是呆呆地站在原地,看著師傅熟練地捏著麵人兒。剛剛那一聲,她也不知道怎麽就這樣喊了出來。可能是一路太放鬆了,亦或是恍惚間覺得阿蕭又回來了一般。這樣不自覺地就喊了出來。

    不過,她寧願欺騙自己,人群這麽嘈雜,他應該沒聽見罷?肯定沒聽見的!

    背後一暖,帝王越過人群走到了她的身後,淡淡地道:"嗯?喜歡這個麽?"

    臉頰不知不覺地紅了,心寧頭也不回地使勁兒點頭,道:"是啊,剛剛想讓師傅做一個玉簫狀的出來。"

    風城啟難唇角微勾,看著頭快要低進麵攤子裏去的某妃,輕笑道:"這樣,那就讓師傅做玉簫罷。"

    卻不想麵人兒師傅一聽,不樂意了,嘟囔道:"我張麵人做這個是出了名的精巧,玉簫也太簡單了,看我的!"

    言罷,在周圍人驚異的眼神裏,捏麵上色,不一會兒,就做出了一對麵人兒。

    那是一對夫妻模樣的人,女的一身淺荷色長裙,玉簪綰發,一張臉兒笑得傾城。男的一襲青色錦衣,麵無表情,卻是緊緊牽著女子的手。這麵人兒做得活靈活現,眾人皆拍手叫好。

    "做的不就是這對兒小夫妻麽?可真像!"圍觀的婦人豔羨地看著心寧和帝王:"一看就知道是新婚夫妻,甜蜜著呢,張麵人手藝真不是吹的,看看多像!"

    心寧一臉錯愕地看著帝王將那對麵人舉到她麵前,當真也是佩服得很。連風城啟難眉間的褶皺都做出來了啊,真是神奇!

    帝王心情不錯,丟了碎銀子在隔壁的書畫攤子上,然後拿起紙筆,寫了幾個字,蓋了印章,放在張麵人麵前。給了錢,拉了心寧就走。

    "哎,怎麽還送我字呢?"張麵人看著這一男一女走遠了,疑惑地喃喃道。他手上沾了糖,也不好打開,便擱置在了一旁。

    然而也正是這幅字,打響了張麵人的旗號,秋燈節以後,各地都有慕名而來者,要來嚐連帝王都誇讚的麵人。也多有有情人,要求做牽手的麵人,以送給心儀的女子。

    不過那都是後話了。

    心寧拿著麵人跟著帝王繼續往前走,前麵的東西還有很多。她有預感,今天一定會成為以後的日子裏,最美好的回憶。(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