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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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入秋之後天氣漸漸變冷了,京城裏開始下起綿密的秋雨。

    薛元瑾在茶會上受了涼,回來就開始頭痛。

    她因為頭痛就不出門了,時常坐在靠窗的貴妃椅上,看著院子裏落葉秋景。

    她的院子是魏永侯府最精致寬敞的主院,即便天氣蕭冷,也是一派雅致幽靜。

    大丫頭秋實正在給她太陽穴上塗清涼膏。

    “夫人怎麽不種些花在院子裏。”秋實柔聲說,“奴婢看外頭的雪菊開得正好,何不移栽一些進來。”

    元瑾的目光從院子裏收回來,說道:“外頭的雪菊是侯爺生前親手所植,長得好好的,何必挪進我這院子裏,不怕委屈了它們嗎。”

    秋實聽到這裏一愣,道:“夫人說笑,花草怎麽會委屈。”

    元瑾卻笑了笑,閉上了眼不再說話。

    秋實聽夫人說到這裏,才突然地明白過來夫人的意思。看著夫人白皙而柔和的麵容,她心裏一澀。

    因為侯爺,也就是夫人的丈夫顧詢,對她這個嫡妻極為冷淡。就連洞房之夜都沒碰她一個手指頭。之後為了避她,還立刻遠去了邊疆守城門。

    她沒有再說話,動作卻更輕了。

    元瑾知道秋實怕自己在意顧詢以前的事。

    其實她並不在意了,一開始也許生氣委屈過,但後來她習慣了,也就覺得沒什麽了。

    一個不喜歡她的人,她又為什麽要喜歡他呢?既然他非要避開她,那她也就順著他的意思,這麽多年了,從不主動在他麵前出現。

    元瑾是真心實意的為顧詢考慮,他大概,挺不願意自己種的花,被挪到她的院子裏來吧。

    畢竟顧詢當初娶她,不過是因為兩人的婚約早就定下了,家裏人逼他娶,他不娶都不行。明明他已經有了自己喜歡的女子卻不能娶,他怎麽會不憤怒呢。所以元瑾進門之後,他一個手指頭都不碰她的,還非得遠遠地避開她。

    而她又有什麽過錯呢?

    她嫁過來之前,難道沒有期待過夫妻二人伉儷情深,沒期待過他待她好麽?

    但是在蓋頭挑開,看到他那張極為冷淡的臉時,這一切就落空了。

    她為他納最喜歡的女子進門為妾,賢德淑良,誰都挑不出她的錯處。

    日後生活裏的茫然和痛苦,誰都不知道。

    元瑾現在想到這裏已經無所謂了。

    反正顧詢已經死了,戰死沙場,也算是為國盡忠。現在的顧家是她主中饋,是她說了算,沒有一個侯爺在上麵壓著,她過得更加自在。

    元瑾又閉上了眼睛,這時候有丫頭快步走進來,給她請了安。

    元瑾才睜開了眼,示意丫頭說話。

    那丫頭道:“是徐姨娘那邊傳話來,說是徐姨娘鬧得厲害,您要不要去看看?”

    徐姨娘的院子荒涼敗落,以往人來人往的繁華風光,隻剩門口一株掉葉的棗樹。

    薛元瑾被丫頭攙扶著,走到了昔日舊敵徐婉雲的門前。

    還沒有進門,就聽到裏麵砸東西的聲音,丫頭們勸阻的聲音。

    出來迎接她的丫頭忙屈身。

    “這是怎麽了?”元瑾淡淡地問。

    “姨娘非要見二少爺,胡言亂語說了好多話,奴婢們攔著不讓姨娘出去,她就砸了好些東西……”丫頭說完,薛元瑾背後就有兩個婆子衝了進去。

    元瑾徑直朝屋裏麵走。

    屋裏瓷器玉器碎片砸了一地,兩個婆子死死壓著徐姨娘的手臂。她雖然被按著,卻仍然一副發瘋的樣子,清麗的臉憔悴而猙獰。

    薛元瑾的丫頭端來了繡凳給她坐下。

    看到昔年的美人這個模樣,元瑾道:“這是怎麽了,我都沒怎麽著你,你究竟在鬧什麽。”

    “你這個毒婦!別以為我不知道你想什麽!你害死了侯爺,還不讓我見我的琛哥兒。如果侯爺還在,你們誰敢這麽對我!”徐婉雲雙眼漲紅看著她,那目光,似乎立刻就要衝上來啃她的肉了。

    元瑾笑了笑:“你可真是糊塗了。顧詢是為國捐軀,與我何幹?”

    “你放了我!我要去找琛哥兒,我要去找老侯爺!”

    徐婉雲掙脫不了婆子,竟張嘴就去婆子的手。那婆子下意識地一縮,她就突然掙脫撲到薛元瑾的麵前,咬住了元瑾的手。

    兩個婆子一驚,立刻衝上來拉開她。但薛元瑾的手卻見了血。

    元瑾接過丫頭遞來的帕子,臉色冰冷地擦手。

    秋實立刻走上前,抬手狠狠打了徐婉雲好幾個巴掌,徐婉雲的臉立刻紅腫起來。她頭發散亂,掌摑的紅痕交錯,看起來狼狽極了。

    秋實冷道:“不過是一個賤妾,仗著自己得過幾天寵,還敢咬我們夫人了!不打你你不知道老實!”

    徐姨娘從來養尊處優,怎麽受過這個屈辱,她想把麵前的丫頭嘴撕爛,但卻被婆子壓得動都動不了。她怒喊:“薛元瑾,你這個毒婦!你不得好死!”

    元瑾終於站了起來,走到了徐婉雲麵前,她說:“徐婉雲,我嫁進來之前,你與顧詢就兩情相悅。我進門之後,顧詢納你為妾,我何曾說過一句話?你仗著顧詢的寵愛,以前不將我放在眼裏,又對顧詢身邊別的女人做了些什麽,一樁樁,一件件,你心裏比我清楚。究竟是誰惡毒,恐怕不用我說。”

    徐婉雲卻笑起來:“你以為我不知道你做的那些齷齪事嗎!你跟顧珩之間,你敢說是清清白白!你還裝得一副賢德淑良的樣子,把侯爺哄得團團轉,我看著都惡心!”

    顧珩是顧詢的庶長子,當初流落在外,被元瑾找回來,就記在了她的名下做養子,後來封了世子。

    薛元瑾覺得徐婉雲真是瘋了,這種沒由頭的話也亂說。她淡淡說:“大少爺是顧家的長子,未來的魏永侯爺,文才武略皆不凡。將來必然也是家中的中流砥柱。徐姨娘這般惡語中傷,實在是真的糊塗了。”

    她實在是對這個女人不耐煩了,對秋實招了招手。

    秋實很快會意,隨後出去,拿了一壺酒進來。

    “請姨娘把這酒喝下去吧。”秋實說。

    徐姨娘冷冷地看著薛元瑾:“你……你敢殺我?我是琛哥兒的生母,我……唔!”她的嘴巴很快就被婆子掰開,秋實舉著酒就灌進了她的嘴裏。

    一股火辣辣的疼痛從喉嚨蔓延開,徐姨娘一邊掙紮一邊嗚咽。

    “姨娘誤會,我怎麽會殺你呢。”元瑾淡淡地說,“隻是你這胡亂說話的習慣,應該改一改了。”她就坐在那裏,一邊喝茶,一邊看著自己的丫頭給妾室灌酒。

    這藥酒一喝下去,徐姨娘的喉嚨從此便毀了。

    “侯爺待你一片真誠,你卻這麽……”徐姨娘還想說,但喉嚨卻火燒火燎,說不出來了,她死死地盯著薛元瑾。

    這個女人,才是最狠毒的。她不毒,最後怎麽會所有人都沒有鬥過她?

    別人卻還會覺得她賢良淑德,大度識體。

    元瑾側頭想了想,笑著說:“他待我一片真誠?”

    那她還真是消受不起啊。

    她站了起來,又說:“對了,不是我不讓顧琛來看你。而是他自己說忙於讀書,沒時間來看你。我這是最後一次來看你了,你好自為之吧。”

    她吩咐下人好好看著徐姨娘,才離開了她的院子。

    ***

    元瑾回了自己的院子。

    她看著自己屋子裏的錦繡堆砌,珠玉翡翠遍布。

    顧詢臨死時,安排自己的副將回京。隻有一句話,侯府日後就聽夫人的。

    可能是因為愧疚吧。

    薛元瑾麵無表情地想著。

    畢竟他在世的時候,實在是從沒讓她過什麽好日子。

    不過多久,她的養子顧珩過來給她請安了。

    俊挺的青年闊步從外麵走進來,在她麵前跪下喊了聲“母親”。

    元瑾伸手一扶他:“怎麽每次都跪。”

    顧珩越長大越像顧詢,不過比之他父親的俊雅,他更像個武將,五官英俊,豐神俊朗,而且已經比她高了一個頭了,是個青年男子了。

    她記得剛把他從外麵帶回來的時候,十二歲的他像個小豆丁一般,又瘦弱又膽怯,沒想到十年過去,竟然長得這麽高。

    這讓她覺得有些陌生。

    而且想到徐姨娘的話,就覺得更陌生了。

    “見您當然是要跪的。”顧珩卻笑了笑,又問,“您今天去了徐姨娘那裏?那徐姨娘當初這般害您,您又何必留著她。”

    元瑾也沒問他怎麽知道的,她這養子看似好說話,其實心機深得不得了,肯定在她身邊放了好幾個探子的。

    她知道必然有探子的存在,雖然不知道究竟是誰,也不知道這養子究竟要監視她幹什麽。她隻是道:“畢竟是顧琛的生母,不能隨意殺了。”

    顧珩沒有繼續問下去。而是在她旁邊坐下來喝茶,跟她說:“靖王回京了。”

    他說到靖王二字時,元瑾心中一緊。

    靖王此人,是當今皇帝的親叔叔,但性格冷酷,又因為手握西北重兵,就連皇上都不敢跟他說一句重話。當初顧詢在京城的時候,就曾經數次向皇上進諫靖王,說靖王進宮佩刀,有大不敬之心。結果顧詢去了靖王所在封地的西北,就悄無聲息地戰死沙場了。

    所有人都覺得,是靖王殺了顧詢,包括元瑾。

    但也隻是這麽覺得而已。魏永侯府雖然是世家,但在一個有權有勢的大親王麵前,不過是個螞蟻。反正薛元瑾是沒有任何與靖王作對的想法的。

    顧珩又接著說:“皇宮直道上,上從正二品下至正五品的官員,皇親國戚,都跪在道路兩側迎接他。”

    這豈不是在耍皇帝的威風!

    元瑾就說:“當年侯爺在時,曾經進諫過他大不敬之罪,侯爺的死說不定與他有幹係,你在他麵前更要小心。”

    顧珩就笑著點頭,目光在燭火之下顯得熠熠生輝。

    “我同你說這些,你要記住。”元瑾見他隻盯著自己看,再次叮囑,“你父親怎麽死已經過去了,你可千萬別惹他。靖王在西北時打了勝仗,曾屠敵軍數萬……這樣的人物我們可惹不起。”

    “我知道。”顧珩柔聲說,“你好生歇息,我明早再來向您請安。”

    “對了,還有一件事。”元瑾又叫住他,“那個新招進來的管事,被你調去田莊上了?

    顧珩聽到這裏,就低聲笑了笑,淡淡地說:“我看是個二十出頭的年輕男子,不堪大用,在您身邊伺候不合適,就先調去管田莊了。”

    說罷才站起身,真的告辭了。

    “世子爺最近行蹤神秘,卻不知道究竟在幹什麽。”宋嬤嬤給元瑾擦了香膏,看到她眉宇之間有一絲凝重,不由得問,“夫人,怎麽了?”

    元瑾輕輕地出了口氣:“說不清楚,就是覺得哪裏不對。”

    宋嬤嬤見無事,就沒有再多問。“那奴婢伺候您歇息了?”

    外麵的帷帳落了下來,丫頭吹滅了蠟燭。

    元瑾靠著錦被,閉上了眼睛。

    她夢到了顧詢剛納妾的那一天。

    她迎了徐婉雲入門,所有人都同情憐憫地看著她。

    嫁過來還沒有一個月,丈夫便要納妾。連個出來為她說理的人都沒有,她從小沒有母親,親哥哥早就戰死沙場。父親遠在山東,京城隻有兩位叔伯,又怎麽會因為她對魏永侯府置喙。隻有尚在人世的顧老太太憐惜她,將她叫到跟前說:“那徐婉雲即便是進門了,也永遠隻是一個妾,以後要給你奉茶行禮,永遠在你之下,你不用怕她。”

    當時她其實無依無靠,想握住老太太的手,對她說一句感謝的話。

    但她一回頭,卻看到了顧詢冷淡而嫌惡的目光,盯著她抓著顧老太太的手。

    怎麽,覺得她碰髒了他祖母的手嗎?

    愛他?怎麽會愛他呢?

    她當時第一次覺得心裏有種,想把麵前這個人大卸八塊的怒氣,想從此不跟他說半句話。但她忍住了,這些做法並沒有用,隻是孩子氣而已。

    反正她也不愛他,就這樣吧,他愛喜歡誰喜歡誰。

    但這次在夢裏,顧詢卻突然向她走過來,扼住了她的脖頸問:“我對你不薄,為什麽害死我?”

    她什麽時候害死他了?

    他越來越用力,元瑾開始覺得呼吸困難,她斷續地說:“……不薄?冷遇、納妾、厭惡,這叫不薄?”她又說,“去找徐婉雲陪你!不要來纏著我!”薛元瑾想掙脫他的手,那手卻如鐵鉗一般堅硬,她才猛然地清醒過來。

    她才感覺有人隔著被掐著她的脖頸,捂著她嘴的手越發用力。呼吸越發困難,她的手腳都一齊掙紮了起來。但是外麵仍然靜悄悄的,根本沒有人注意到裏麵的動靜。

    她唔唔地想叫,這幫蠢貨,她都要被人掐死了,竟然還沒有人發現!

    但掐著她的人仍然紋絲不動,她呼吸不過來,想動動不了,想喊喊不出來,漸漸力氣小了下來。

    意識就慢慢陷入混沌之中。

    她平時沒有樹敵。以前樹的敵大部分也都非死即殘了,誰還能殺她。

    究竟是誰想殺她?

    她徹底失去了意識。

    作者有話要說:  大家好,新文首發,跪求支持。也沒啥說的。隻有一句話,不要早早站定男主啊!!!(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