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第五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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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5章

    溺水的窒息感從四麵八方像她湧來, 將她淹沒。元瑾緊閉著眼睛, 掙紮也漸漸的沒有了力氣。她的意識仍然想擺脫,但是身體已經沒有絲毫力氣, 仿佛被縛千斤重鐵,再怎麽努力也無法掙脫束縛。

    池水冰冷刺骨, 光線幽暗, 晃動的波漪也漸漸不見。

    她像個斷線的木偶一般下沉。在這個意識交界不清的時刻,所有的黑暗都向她淹沒而來,而她將永遠地沉沒入之中,再也無法解脫。

    突然,水麵嘩地破開!似乎是有人跳下了來!

    那人如遊魚一般向她遊來。

    元瑾什麽都看不到了,隻能感覺到一雙大手托住了她的腰,從後麵抱住她, 她的後背貼上了他堅實的胸膛。他帶著她上遊。上岸之後他將她打橫抱著, 快速向前走。但他的步伐很穩,手臂結實有力,沒有絲毫的顛簸。

    隨後他將她輕柔地放在什麽地方,隻聽到他俯下身, 在她身邊聲音道:“沒事了,元瑾, 我在這裏。”

    她怕他扔下自己,手無意識地緊緊攥著他的衣角。

    四周一片混亂, 元瑾聽到了很多人說話, 但這個人的聲音卻非常熟悉, 給人以安定感。好像她便永遠真的不用擔心,而他會一直護著她。

    元瑾的心終於安定下來。

    立刻有婆子們給元瑾按胸口,讓她將嗆進去的幾口水吐了出來,如此一來,她雖然沒有醒過來,但呼吸已經漸漸平穩了。

    有個婆子說:“殿下,娘娘這衣服得趕緊換了才行,但是您看……”

    王妃昏迷中還緊緊抓著靖王殿下的衣袖不鬆開,殿下也任由王妃抓著。她們想換衣裳都不好換。

    元瑾的小臉雪白毫無血色,躺在床上宛如琉璃娃娃。手是抓著自己的衣角不放,好像抓著救命稻草般,朱槙看著心中微微地一抽。她想來是驕縱如小老虎一般的,怎的現在這般羸弱可憐。

    他一向強勢,在朝堂縱橫捭闔,年輕狂妄的時候,覺得這天底下自己無所不能,就是到了現在,他也是個絕不容別人挑戰他權威的人。竟然有人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害了元瑾,他絕不會輕易放過。

    朱槙先道:“拿把剪子來。”

    立刻有人去拿了剪子,朱槙兩下就將元瑾捏著的衣袍的一角剪了。她倒也沒有鬧騰,攥著那快布片繼續睡。

    朱槙看著元瑾躺在床上,生氣全無的樣子。他麵無表情,眼神陰沉得不像他平日的樣子。李淩在旁看得膽戰心驚,他是最了解靖王殿下的人,靖王殿下這般神情,分明是已經生氣到極致了。也是,新王妃進宮的第一天就出了這樣的事,殿下怎麽會不生氣!

    王妃娘娘不是不小心的人,怎麽可能突然跌落水池,定是有人害王妃。

    但是誰有這麽大的膽子,竟敢害靖王妃!

    朱槙站了起來,淡淡道:“禦醫可來了?”

    李淩立刻道:“已經來了,隻待王妃娘娘收拾妥當就進來。”

    溺水之人,隻要水吐了出來,倒也沒有危險,故禦醫不急著進來。裏頭還沒收拾妥當,禦醫進來也怕衝撞了。

    朱槙點頭示意知道了,隨後走了出去。李淩也趕緊跟在殿下身後出來。

    外麵皇後、太後、徐貴妃等人正守著,一看到他出來便圍了上來。皇後先問道:“殿下,王妃怎麽樣了?”

    朱槙卻仿佛沒看到她一般,大步流星地走了出去,麵無表情地吩咐守在外麵的裴子清:“你派錦衣衛將這禦花園封住,一應人等不許進出。所有的宮女太監都帶到絳雪軒來,一一審問。”

    皇後臉色頓時有些不好看,而徐貴妃則是低下頭,眼神有些遊移。若仔細看,隻發現她的手有些輕顫。

    淑太後卻是冷下了臉:“靖...王,你莫要胡鬧,這禦花園中多少宮女太監,怎審得過來!再者你現在在皇宮中,鬧出這樣大的動靜,還顧不顧及你皇兄?還不如等她醒了,不就是一問便知了麽!”

    朱槙突然回過頭看向淑太後。那眼神極其冷酷,竟讓淑太後一時愣住。

    但朱槙卻沒有說任何話,便朝屋中走去。

    淑太後還想說什麽,鄭皇後卻拉了淑太後的手:“母後莫急,無論咱們怎麽說,靖王殿下都是聽不進去的,不如先稟了皇上,叫皇上定奪就是。”

    鄭皇後心中也是膽寒。

    朱槙並不是個脾氣和善的好人,這人凶狠起來就是個活閻王,否則他當初怎能鬥得過蕭太後。他的王妃在宮中出事了,朱槙肯定會把宮裏翻個底朝天。也不知道究竟是何人,敢對朱槙的王妃下手!

    鄭皇後心思一轉想到了朱詢。她沒有子嗣,朱詢在繼位太子前被記為她的養子,故兩人關係尚可。若是想和靖王朱槙應對,那還是找他來比較好,他亦是足智多謀之人,有他在穩妥一些。

    她便又立刻差人去知會朱詢。

    而這時候,朱楠和朱詢站在養性齋的書房內,正在談論這事。

    朱楠麵色變換不定地思索,朱詢在一旁看著,並沒有打擾他。

    “這事你怎麽看?”朱楠轉向朱詢。

    他知道自己這兒子是有幾分本事的,否則當初他也不會承諾他太子一位。

    朱詢看皇帝的麵色,就知道此事他的確不知。那就怪了,難道薛二姑娘出事當真是意外?

    “的確有些蹊蹺。”朱詢說,“您並不想現在與靖王撕破臉麵,更不想這樣的事發生。那究竟是誰所為,是人為還是意外,倒是值得深思了。”

    朱楠突然想到了什麽,麵色微變:“會不會是靖王自己設的局,想要借此謀劃宮變?”

    朱詢心中冷笑,麵上卻和緩地說:“父皇所想自然是有可能的,隻是若真如此,恐怕靖王就不會選擇查,而是會直接起兵了。拖延時間也對他不利。”

    朱楠點點頭,朱詢說的也有道理。他又道:“那你覺得現在該怎麽辦?”

    朱詢思索片刻後道:“父皇,兒子覺得此事就讓靖王查吧,否則他不會善罷甘休的。我們雖說有些退讓,但您以後加倍討回就是了。”說到這裏,朱詢的聲音一緩道,“再者……錦衣衛還是他的人,他想查您恐怕也阻止不了。”

    聽到這裏朱楠就臉色一沉。

    曆朝曆代,錦衣衛都是聽由皇上指揮的。但蕭太後在世時,錦衣衛聽命於她。蕭太後死後卻由朱槙完全接手。他已不滿多年,但無法將錦衣衛收歸,他也無法對裴子清下手。隻能將錦衣衛架空,扶持金吾衛與錦衣衛平分秋色。

    朱槙的權勢之盛,已經到了他都要退讓的地步。

    朱楠眼中閃過一絲冷光,思索了許久,隻能點點頭。

    很快絳雪軒就接到了太監的傳話,說陛下對於靖王妃出事也非常震驚,勒令宮中一切人員聽由靖王調配。若是有人害王妃,嚴懲不貸。

    已是天黑的光景。宮中點上了燈籠。

    禦花園中伺候的宮女太監人數眾多,一應的審問下來,卻未發現臉生或者形跡可疑的人物。

    朱槙聽到來人稟報時,麵無表情,嘴唇緊閉。稟報的人聲音越來越小,幾乎不敢再說下去。

    “殿下,不然屬下先領人帶王妃回去吧。”李淩輕聲道,“再過一會兒,宮門該下鑰了。”

    朱槙喝了口茶,淡淡道:“今天宮門不下鑰。”

    他這話一出,李淩心中暗驚,知道殿下是絕不會罷休的。

    對於殿下來說,恐怕心裏還在揣測,是有人指使害了王妃吧!

    若說是誰指使,在這皇宮之中,還能是誰呢。...

    王妃到現在都還沒有醒,禦醫雖是立刻開了藥,但王妃在昏迷之中,連水都喂不進去,更遑論是藥了。越看王妃這樣可憐的樣子,殿下就越是不會放過害王妃的那人。

    “裴子清可過來了?”朱槙問道。

    李淩道:“尚還沒有,不過小的估摸應該快過來了。”

    裴子清身為錦衣衛指揮使,能力是毋庸置疑的。朱槙要守著元瑾不能走開,隻能派他去元瑾落水的那水池邊勘察,看能不能找到蛛絲馬跡。將今日見到元瑾的人,從小丫頭到惠嬪等人一一審問過。

    其實裴子清剛從那水池邊回來。

    知道元瑾落水的事,他亦非常憤怒。元瑾於他而言是一個非常重要的人,容不得別人傷害她分毫。他無力阻止她嫁給靖王,便隻能希望她能過得讓自己開心。卻不想這些人竟然還不放過她。他便想把這事查清楚,看究竟是誰想害她。

    他正好在絳雪軒外遇到了惠嬪,她是元瑾落水前見到過的最後一個人,因此裴子清就詢問了一番。

    惠嬪已經輪番被太後、皇後等詢問過了幾遍了,她也被嚇傻了。她雖是皇帝的妃子,卻隻是個新受寵的嬪罷了,若真的是和王妃落水一事牽連,那她哪裏還會有翻身之日。因此她說話的語氣帶著惶恐和懼怕:“……其實我隻是想同王妃去賞花的,但路上她推說有事,叫我先走著不必等她,我便離開。王妃究竟是怎麽落的水,我也真的不知道!那時候我還帶著兩個丫頭,她們都可以為我作證……!”

    裴子清聽到這裏,已經知道從惠嬪這裏,是什麽都問不出來了。見惠嬪一副驚悸的樣子,他便不再問,讓她先回去。

    而裴子清一抬頭就看到,太子朱詢正站在不遠處,同他的屬下低聲說話。

    他提步向朱詢走過去,並拱手行禮道:“殿下。”

    朱詢轉過頭,笑道:“原是裴大人。”

    裴子清嘴角一扯道:“下官有些事想問殿下,是關於王妃娘娘落水一事的,不知殿下可有空閑?”

    朱詢停頓片刻後頷首道:“自然,你問吧。”

    裴子清才開口說:“請太子殿下先恕微臣大不敬之罪。據說太子殿下是最先看見靖王妃落水的人,卻遲遲沒有對娘娘施救,那殿下能否告知下官一聲,當時是怎樣個情景呢?”

    朱詢聽到他的話眼睛微眯,語氣卻淡了下來:“怎的,裴大人難道還懷疑本宮不成?”

    “太子殿下言重,下官不敢。”裴子清立刻笑了笑,直直地看向朱詢的眼睛,“下官隻是想知道,為何太子殿下,沒有立刻就救起王妃娘娘。”

    朱詢隻是平靜地道:“當時本宮不過是一時沒看清,待看清準備叫人救時,叔叔就已經來了。”

    雖然朱詢這麽說,但裴子清一個字都不相信。

    他分明是在說謊,他就是見死不救!

    裴子清知道對於朱詢來說,蕭元瑾是一個有多重要的人。可以說沒有蕭元瑾,就沒有今天的朱詢。

    否則他怎麽會為了她而屠盡慈寧宮的宮女。不過是他為了給元瑾報仇,寧可錯殺,也不肯放過一人!

    但是現在,他並不知道,薛元瑾其實就是蕭元瑾。

    他不知道,他竟然對他最為看重、護著他長大的姑姑見死不救。

    裴子清看著他淡漠的表情,幾乎一時忍不住,衝動地想告訴他真相。讓他為此後悔,為此痛苦。如果可以的話,他真是想這樣做。真是想戳破他這個雲淡風輕的嘴臉。

    正是這時,屋內傳來嬤嬤的一聲驚喜的呼聲:“王妃醒了,王妃娘娘醒了!”

    裴子清深吸了口氣,才顧不得跟朱詢說話,快步朝堂屋走去。

    朱詢則慢悠悠地跟在他身後走過去。

    元瑾醒來時,隻...覺得自己頭疼欲裂,渾身都不舒服。她勉強睜開眼,打量了四周一眼,陳設精致,頭頂三聯五聚的宮燈,她應該還在宮裏。有幾個宮女婆子圍著她,而這時大紅色纏枝紋杭綢夾棉門簾被宮女打開,朱槙從外麵走了進來。

    “殿下……”元瑾一開口叫他,就發現自己的聲音沙啞得可怕,竟連字都說不出來。

    朱槙快步走到元瑾身邊坐下,摸了摸她的額頭,對她輕輕地道:“你現在嗓子不好,不用說話。”

    元瑾看著他在宮燈下,愈發英俊的麵容。他眉峰長卻不淩厲,嘴唇下有個微陷,熟悉而又讓人心生暖意,尤其是在完全陌生的宮中,她更經曆了一次意外的情況下。他在她身邊,愈發讓人覺得依靠。

    但是元瑾是想說話的。她隻能放輕了聲音問:“是殿下救了我……?”

    雖說那時候她意識不清,但卻能感覺得到,救她的人極為熟悉水性,且體力極好,很快就將她帶上了岸。被放入絳雪軒之後,她吐了幾口水後人就清醒了許多,還隱約能聽到身邊人說話,知道因她落水一事,朱槙非常震怒,派錦衣衛將禦花園封了,一一排查所有的宮人。

    方才元瑾了無生機的樣子,讓朱槙心中無比的不好受。眼下看到她終於能勉強睜開眼,輕輕地跟他說幾句話,內心已是軟得一塌糊塗。他將她頰邊的發絲理開,笑了笑道:“是我救的你,那你要怎樣謝我?”

    平日若是聽到這裏的話,她肯定是不幹的。要反說:“我讓你救我了麽?”

    但是今日她卻眨了兩下眼,聲音仍然沙啞:“那殿下要……怎樣謝?”

    看著她認真的神情,朱槙笑道:“那等你好了之後,每日伺候我起居,一日三餐給我做飯,你看如何?”

    她明明是真的想問他,要她怎麽謝。他卻總是要調侃她!元瑾現在沒力氣跟他吵,隻能緩緩地吐出幾個字:“你這是……趁火打劫!”

    朱槙聽了一笑,卻覺得她總算是恢複了往日的活力。他摸了摸她的頭發道:“你是我妻,保護你是我的責任,所以沒有什麽謝不謝。若是我以後沒有保護好你,你便可以來向我討債了。”

    元瑾看著朱槙片刻,心中突然湧動著一種莫名的溫熱。

    她已經不記得,上一次被人這般保護是什麽時候了。仿佛之前隻有在太後身邊,她才有這樣的感覺。因為一貫,都是她保護別人的。

    “閑話不提。”朱槙的語氣也是一沉,“元瑾,你告訴我,你意外落水究竟是誰害的?”

    一提到這個,她便皺了皺眉,抓住了朱槙的手。“殿下……”

    這時候,得到元瑾醒來消息的皇上、皇後等人皆已到了外麵。宮人通傳之後,一行人便魚貫而入。屋內婆子們俱要跪下行禮,被皇上擺擺手示意免了。

    太監們立刻擺好了椅子待皇上皇後來坐。皇帝避嫌坐下,鄭皇後卻是徑直走到了床邊,看著元瑾果真已醒,才欣慰一笑:“幸虧妹妹醒了,本宮與皇上擔心了你許久!你眼下覺得還可好?”

    元瑾卻沒有答話,而是目光徑直地看向,站在皇帝身邊的徐貴妃。

    她的手指緊緊地捏著被褥,突然就激動起來,手指向徐貴妃,聲音更是沙啞地道:“殿下……便是徐貴妃,是徐貴妃的人推我下的水!”

    雖說被害是她故意,但是元瑾對她的仇恨卻是真的。因此毫不掩飾,目眥欲裂地看著她。

    這話一出,別說鄭皇後心裏一驚,而朱槙冰冷的目光立刻放在了徐貴妃身上。

    “貴妃娘娘,這究竟是怎麽回事?”

    徐貴妃其實心中狂跳,那時候,她看到朱槙和薛元瑾在一起,心中嫉妒得發狂,便被嫉妒蒙蔽了雙眼,有了衝動的想法。再者又一想到,她薛元瑾家的定國公府,跟她們徐家也向來不對付,元瑾嫁...給了靖王,定國公府的地位更是水漲船高,自然會壓製徐家。

    總之她心中突然有了一股,強烈的不想留下薛元瑾的欲望。

    她與薛元瑾從表麵上看無冤無仇,就算她意外死了,也懷疑不到她頭上來。

    因此徐貴妃咬了咬牙,囑咐了入宮以來一直跟著自己的貼身太監,遠遠地跟在薛元瑾身後,倘若看到她落單了,便不要叫她有好下場。但若沒有落單,或者被她發現,就不可輕舉妄動了。

    知道薛元瑾落水卻被人救起的時候,她心裏卻是咯噔一聲,已經有了種不祥的預感。隨後那貼身太監又慌慌張張地跑回來告訴她,自己被薛元瑾看到了,且她還說要告訴靖王,治他一個死罪。於是他便慌了,他當時想著,世家小姐們怎麽會有懂水性的,絳雪軒旁的水池又這般偏僻,即便是有人聽到呼救趕到,也會因為來不及而淹死。隻要薛元瑾死了,那還不是一切死無對證麽。

    他便一不做二不休,狠狠心將她推下了池子。

    知道太監竟然如此托大,被薛元瑾看到了還敢動手的時候,徐貴妃便怒從中起,連扇了他四五個耳光。

    這個蠢貨!叫人看到了還敢動手。倘若薛元瑾沒死,豈不是要拖著她一起下十八層地獄!

    緊接著,她就知道了薛元瑾已經吐出水,當真沒死的消息。

    她在宮中轉了好幾圈還冷靜不下來。思索著該如何應對。

    首先,在引路的時候就薛元瑾見過自己的貼身太監,她是肯定認得他的。就算自己不去,她也會立刻向旁人指證。而這種情況下,其實她隻有一條路可以走了。

    她毫無選擇,也隻能這麽做。

    徐貴妃一時被元瑾指認,似乎是很疑惑的樣子,不明白為什麽薛元瑾指證了自己:“王妃妹妹,你可不要隨口說!本宮與你往日無怨,近日無仇,何故要對你動手?”

    其實皇帝、皇後也皆這般認為,首先,不是他們叮囑徐貴妃下手的,那麽徐貴妃為什麽要自己想殺薛元瑾?即便徐家和定國公府一向不和,但也遠不到要殺她的地步。因為鄭皇後道:“妹妹,可是其中有什麽誤會?”

    元瑾卻說:“……我看得清清楚楚,是徐貴妃身邊的貼身太監將我推下水的。我與貴妃娘娘,更是無仇無怨了,我倒也想問問娘娘,我有什麽陷害您的理由?”

    薛元瑾這話也不無道理,她一個好好的靖王妃,與徐貴妃更無交集,為什麽要陷害徐貴妃!

    朱槙聽到這裏意識到,這其中一定有大問題。他道:“皇兄,既然元瑾說是徐貴妃身邊的貼身太監所為,那便將太監抓過來審問,就知道她說得是不是真了。來人!”

    裴子清早就侯在外麵,聽到朱槙喚人,立刻進來拱手道:“殿下吩咐。”

    朱槙用手帕擦了擦手,淡淡道:“去將徐貴妃宮中的貼身太監抓過來,先叫王妃辨認。”

    “慢!”徐貴妃卻又道,回過身,向一直沒怎麽說話的皇帝屈身,似乎有些委屈地道,“陛下,您難道就不相信臣妾麽?臣妾何必要害王妃妹妹,這簡直是無稽之談。再者重刑之下必出冤案,靖王殿下若嚴刑拷打,恐怕也沒幾個人撐得住!”

    皇帝的目光,一會兒落在徐貴妃身上,一會兒落在薛元瑾身上。

    這件事其中,必定是缺少了某個重要的一環。否則怎會兩邊說都有理。

    但究竟是什麽地方不對呢。

    “貴妃娘娘此言差矣。”朱槙淡淡一笑,“眼下拿不出個章程來,其中原因無人知曉,所以才需要把人帶過來。到時候一問便知,貴妃娘娘這般推三阻四,難不成——才是心裏有鬼?”

    徐貴妃看著他熟悉的眉眼,心中無比的抽痛。但是她的確,半個反駁的字都說不出來。

    “靖王說的有理。”...皇帝也無法推脫,更何況他也想知道是怎麽回事,便點頭叫裴子清前去,將人帶過來再說。

    一時間屋子裏陷入了沉默。

    而裴子清這次,卻是去得快,來得也快。

    不過一刻鍾的時間他便折回了,神色有些不對。他看了看元瑾,才拱手道:“皇上、殿下,出了個意外。”

    “你且說就是。”皇帝道。

    裴子清頓了一下,才緩緩說:“那徐貴妃身邊的貼身太監肖英,已經……上吊自盡了。”

    此話一出,不僅靖王皺了皺眉,就連皇後等人都驚呼出聲。皇後不禁問:“他自殺了?”

    裴子清答道:“微臣帶人取下來他,自己檢查了一番,的確是他自己上吊自盡的。隻是臉上還有些紅腫,看上去像是掌摑的痕跡,不知道是否與此人有關。”

    元瑾心中一震,很快就明白了是怎麽回事。

    徐貴妃果然也不是常人,她這是要明哲保身啊!

    當然有她在,是不會讓徐貴妃這麽容易逃過一劫的。

    徐貴妃聽了,卻是十分震驚的樣子:“肖英死了?這……如何可能,他怎麽會自殺呢!”徐貴妃像是想起了什麽,立刻跪到了皇帝麵前,抓住了皇帝的衣袍,“陛下明鑒啊,肖英這一死,才分明是有人要嫁禍臣妾。他一死,這一切便是死無對證了!陛下您可要替臣妾做主,臣妾當真沒有害過王妃妹妹!”

    朱槙聽到徐貴妃的話,慢慢搖晃茶杯,他神情幾乎就是完全漠然的。似乎完全未將徐貴妃的辯駁,放在眼裏。

    他身邊的李淩則道:“娘娘您此話差異。您這太監一死,咱們便無從審問他,也就無法知道王妃娘娘話是否是真,娘娘您若是真的害了我們王妃,不也就是逃過一劫了麽。小的看,娘娘恐怕還要慶幸,您這忠仆自盡了呢——否則,咱們若真的問出個什麽來,恐怕您才是吃不了兜著走了。”

    裴子清也在旁緩緩道:“且這太監臉上的掌摑痕跡也是莫名其妙。似乎是死前不久才被人打過。既是娘娘您身邊的貼身太監,地位肯定不同一般吧,尋常不會有哪個太監宮女敢打他。想來,會不會是因他沒好好完成任務,所以才被貴妃娘娘您打了呢?”

    徐貴妃當時隻顧出氣,根本沒想到這裏,眼下被抓著這個把柄,也隻能強辯:“那是我久尋他不見,生氣了才打了他幾巴掌。誰知道這狗東西,竟是去幹了這樣狗膽包天的事……”

    但是這理由找得太強行,就連皇帝都有一些起疑了。

    元瑾冷眼看到這裏,知道是該她加一把火的時候了。

    她掐緊了被褥,語氣卻是氣若遊絲,非常羸弱的樣子:“貴妃娘娘,方才那太監推我時,我分明聽見他說,是貴妃娘娘您要害我,要讓我得到教訓……我倒是不知道,是不是我之前,哪裏惹了貴妃娘娘生氣!您氣我便氣,又為何要對我下如此毒手,您好生和妹妹說,妹妹也是知錯的……”

    元瑾這番話,也是在於給徐貴妃安插一個動機。眼下所有的證據都指向徐貴妃,而唯一不能確定的,就是她的動機罷了。她是在巧妙暗示,她似乎曾經‘惹到了徐貴妃,讓徐貴妃心中早已對她不滿,所以才伺機害她。’

    徐貴妃卻又辯解:“妹妹,姐姐何曾記恨過你,是你多心了!”

    雖說在靖王麵前,他肯定要維護徐貴妃,畢竟徐家是他忠實的擁護者。但是眼下,的確有些說不過去了。皇帝清了聲音,問徐貴妃:“愛妃,你隻需告訴朕,你與這件事究竟有沒有牽連?”

    徐貴妃自然立刻否認:“陛下,此事當真與我無關,我沒有害王妃妹妹的理由啊!王妃這般肯定是臣妾所為,臣妾何嚐不覺得冤屈!臣妾還覺得,是王妃蓄意針對的臣妾……”

    朱槙嘴角帶著一絲無意味的笑容,他突然將手中...的茶杯砸向地麵,砰的一聲巨響,茶杯碎裂成片。徐貴妃嚇得連後麵要說什麽都忘了。

    而朱槙則站了起來,走到她麵前。目光冰冷,語氣卻極其冷淡:“把你剛才說的話,再重複一遍。”

    徐貴妃緊緊咬著唇,朱槙這樣子分明是已經發怒了。她怎敢再說惹他生氣。

    朱槙卻提高了聲音:“你給我再說一遍!”

    “陛下。”徐貴妃已經嚇得快要哭出來,隻能緊緊抓著皇帝的袍角。承受這個人憤怒之時,那種毫不掩飾的可怕。

    “皇弟莫要這般……”皇帝也有些不知該如何是好。

    朱槙冷冷地看了徐貴妃一眼,坐回了自己的位置上,道:“徐貴妃,要想知道這件事是不是你做的,著實簡單不過。方才本王已經找到了一個人證。她說親耳聽到你指使你的貼身太監,將元瑾推下池子。”

    徐貴妃聽到這裏,麵色蒼白,張了張嘴唇。

    人證……朱槙究竟是從哪裏,又找了個人證出來!

    朱槙卻對外麵道:“把人帶上來吧。”

    片刻之後,朱槙的侍衛帶著一個少女走進來,少女平靜地給在場諸位屈身行禮。徐貴妃一看,竟然是蕭靈珊!

    見到是蕭靈珊,皇後等人皆皺了皺眉。

    蕭靈珊卻是在外麵,就聽到裏頭的動靜的。她看了眼躺在床上的元瑾,然後道:“陛下,小女是在萬春亭參加宴席的時候,無意中聽到徐貴妃吩咐她的貼身太監,說要他害王妃娘娘。”

    聽到?她怎麽可能聽得到!她那話是在屋中說的,蕭靈珊在說謊。

    但是偏偏這樣的謊言,她根本沒有辦法拆穿!

    皇帝還沒有說話,徐貴妃已經又跪到皇帝麵前,道:“陛下,此女的話不可信啊!她蕭家是因臣妾家而倒,她恨臣妾,肯定是要抓著機會害臣妾的!”

    蕭靈珊聽了,卻淡淡地道:“若按照貴妃娘娘說的,靖王殿下還是直接導致我家覆滅的元凶。我又為何——要幫他的王妃呢。皇上明鑒,小女這次無偏無頗,都是照著自己聽到的話說的。”

    蕭靈珊說的就更是在理了,比起徐貴妃,靖王更應該是她的仇人。但她卻幫了靖王妃說話,看來真是親眼所見的緣故了!

    皇帝歎了口氣,看徐貴妃的目光已經是一片冰冷,語氣也是無情了起來:“你為何——要做這樣的事!”

    “不、不是的——皇上您聽我說——”徐貴妃想去抓皇帝的衣袍,卻被他一腳踢開。

    她不僅自己做了蠢事,還害他在靖王麵前丟了臉麵。實在是不可饒恕!

    朱槙最後毫無感情地掃了徐貴妃一眼,然後淡淡地道:“如此一來,怕是到了要皇兄定奪的時候了。這樣蛇蠍心腸的女人,留在皇兄身邊伺候,愚弟我也是,替皇兄擔憂不已!”

    皇帝深吸一口氣,道:“來人,剝去徐貴妃的貴妃服製,至今日起打入冷宮,永不挪出。”

    外頭立刻進來兩個侍衛,將徐貴妃拉了出去。

    徐貴妃沒有料到竟是這樣的轉折,哭著喊冤枉,但已經沒有人聽。皇後慣是明哲保身的人,更加不會為她求情了。

    “朕再賞弟妹五千金,在加上擢升她弟弟為金吾衛指揮僉事,以安慰弟妹受驚了——弟妹覺得如何?”皇帝又對元瑾道。

    元瑾自然是謝了恩。

    將徐貴妃打入冷宮,自此之後,徐家恐怕就會元氣大傷了。這正是她想要的,自然……想不到靈珊最後竟然會幫自己。元瑾也看向靈珊,竟發現她仍然看著自己,對她微微地點了頭,很快她就移開了視線,旁人也沒有注意到。

    朱槙這才站了起來:“如此,那就請皇兄擬定聖旨吧。今天天色已晚,我們就先告辭了。”

    朱槙走到床邊,對元瑾低聲道...:“那咱們現在回府吧。”

    回府,可是她現在根本走不動。

    元瑾還沒答話,他卻已經伸手一抱,將她抱入自己懷中,然後向外走去。

    “你……!”她想說什麽,卻又想到方才他維護自己時,發怒的樣子。

    她第一次看到他發怒的樣子,而且是為了她。

    “怎麽了,你以為你自己還走得動麽。”朱槙淡淡說,“乖乖躺著,一會兒到了馬車就把你放下來。”

    元瑾突然地又躺在了他堅實的懷中,被他抱著走。上一次被抱的時候意識不清,眼下卻是完全清醒的。她能看見他的下頜、喉結,臉貼著他衣物的料子,聞得到他身上杜鬆和皂香混合的氣味。

    她閉上了眼睛,覺得自己心跳得有些厲害。(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