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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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十二章段秉正番外三

    不論是段秉正還是段青亞都是任之一手帶大,少年的時候,任之曾帶他們兄妹二人一起去打獵,之後就著火堆烤了魚給他們二人吃,至此已經過去多年,但是他們二人都是念念不忘。此刻任之提起,他二人放佛全都想起當日的滋味,想起年少時的場景,幾乎同時抬頭看了對方一眼。

    當今大概也隻有任之還會指揮這個少年君王下河摸魚了,段秉正重新挽起了褲腿,下了河,不一會就抓了幾條魚上來,段青亞站在岸邊,拿著竹簍將段秉正抓的魚都裝好,偶爾抬起頭看向段秉正的視線也小心翼翼。

    段以賢拍了拍任之的肩膀,轉身朝著山林裏去了,任之蹲在岸邊看了那兄妹二人一會,用木柴燃起了一個火堆,將之前那條魚穿好,先放到火上烤了起來。

    魚香蔓延出來,段秉正忍不住吞了吞口水,看了一眼段青亞手裏的魚簍,*的上了岸,從段青亞手裏拿過魚簍,蹲在任之身邊開始清理起魚來。

    任之烤著魚,偶爾回頭看段秉正清理魚,突然笑道,“你們一老一小兩任皇帝,一個去打獵,一個蹲在這裏洗魚,這麽想想我跟屏兒還蠻有成就感的。”

    段秉正抬起頭看了任之一眼,回過頭看了看漫不經心蹲在河邊的段青亞,輕聲道,“皇叔你真的任由青亞跟那個突厥人在一起?”

    任之接過段秉正清理好的魚點了點頭,“屏兒已經到了要為自己的選擇負責的年紀了,是我從小將她寵的太厲害,但是不代表她就不能為自己做決定,就算是錯的,那也是她自己選的,怪不得誰。”

    段秉正有些怔愣,“小皇叔,你……”

    任之輕輕笑了笑,“智兒你為了屏兒做的已經夠多的了,其他的就讓屏兒自己決定吧。將來不管發生什麽,無論是我還是你父皇或是屏兒自己都不會怪你。”

    段秉正垂下頭,半天突然抬起頭,“小皇叔你當年也曾後悔過麽?”

    任之看了一眼手裏的魚,“在以為自己所做的不值的時候,我確實後悔過,但是,那是我自己的決定,沒人勉強過我,就算是後悔也沒有辦法。”

    段秉正輕歎了一聲,“我隻希望青亞將來不會後悔,不然我這個當哥哥的會怪自己為什麽沒照顧好她。”

    任之笑了起來,突然回過頭,段以賢提著打好的野味走了回來,對上任之的視線彎起了唇角,提起手裏的東西給任之看看,而後提到一邊去剝皮清內髒,段青亞湊了過去,從他手中搶救出一隻紅著眼睛的小兔子,抱在懷裏喜歡到不行。

    段秉正遠遠地看著她,搖了搖頭,“真希望她永遠都不長大,那樣我就能一輩子照顧她了。”

    任之將一條烤好的魚遞給了他,笑道,“在我眼裏,你還是個孩子。去吧,拿去給她。”

    那天晚上,任之烤了許多的野味,並將段以賢珍藏的好酒翻了出來,四口人基本都喝了個爛醉,之後段青亞抱著段秉正痛哭流涕,段秉正替她抹去了眼淚,輕輕地拍著她的背,像小時候一樣將她哄睡,自己也不知不覺地睡了過去。

    任之跟段以賢將兩個孩子運進了房間裏,跑回到外麵看著漫天星空感慨萬千。段以賢翻出一條薄毯將任之裹住抱在懷裏。任之的臉貼著他的臉,許久之後才輕輕開口,“不知不覺孩子們真的都長大了。”

    段以賢輕輕地點頭,“是啊,不知不覺我也老了,你還看起來跟當初一樣年輕。”

    任之抬起手指戳了戳段以賢的臉,“我們的時間還很長,我有很長的時光陪你慢慢變老。”

    第二天中午,在等在山下的人焦急到幾乎衝上山時,年輕的皇帝陛下拉著公主的手,兄妹二人說說笑笑的下了山,好像真的隻是兄妹二人一同去探望長輩。但是皇帝陛下不開口也沒有人敢問,段青亞拉過那個突厥人的手,笑著開口,“我們不用浪跡天涯了,可以回京了。”

    那人掃了段以賢一眼,正好對上他考究的目光,若無其事的收回了視線,拉過段青亞的手,扶著她上馬,二人共騎一馬,隨著段秉正一同回了京。

    幾個月之後永熙帝皇長子出生,永熙帝歡喜非常,大赦天下,賜名為段世安,封為太子。之後幾日,先帝長公主韶華公主大婚,駙馬卻不是三年之前定好婚約的兵部尚書長子,而是一個不明身份的異族人,漢人名字叫做寧韓。

    永熙帝封駙馬寧韓為將軍,並賜府邸爵位世襲,賞賜無數,同時給予兵部尚書安撫,表示因為先帝賜婚之時公主年幼不諳世事現在公主已成年,為人兄長者不能不尊重妹妹的意見。另為兵部尚書之子選得良妻,封賞無數。

    長公主下嫁轟動朝野,昭寧帝在位二十餘年,子嗣單薄,隻留下當今聖上一人及公主段青亞。昭寧帝在位時對這位公主就寵愛非常,到了永熙帝對這個唯一的妹妹更是有過之而無不及。大婚當日的排場堪比當日還是太子的永熙帝大婚,可見永熙帝對這個妹妹的在乎。

    段秉正站在城樓之上,看著大紅花轎將段青亞抬出宮,趕向駙馬府。寧韓騎在高頭大馬上行在隊伍的最前方,輕輕地搖了搖頭,回頭對跟在身後的孫立道,“還好皇後為朕生了個太子,這種嫁女兒的感覺,朕真的不想再體會一次。”

    孫立笑著勸慰道,“陛下隻是不舍的公主而已,駙馬府就在宮門外,公主依舊可以每日進宮,跟以前沒有區別。”

    段秉正輕歎了一口氣,“但願吧。”

    轉眼之間就是永熙十年,太子段世安已經七歲,距離長公主段青亞大婚也已經過了七年。這七年的時間似乎真的證明了當年段青亞孤注一擲選擇一個突厥人的決定是正確的。

    段青亞生了一個美貌的女兒,駙馬寧韓在朝中對永熙帝忠心,與大臣交往時耿直,對待妻子體貼溫柔,對女兒也寵愛非常。段秉正總算放下心來,不管怎麽說,段青亞不用後悔自己的決定,他也不用埋怨自己沒有照顧好她。

    春天剛過,邊關就傳來一道消息,安頓了幾十年的契丹人又卷土重來,屢屢侵犯營州薊州二地,邊關守軍分身乏術,隻能上書求救。段秉正在朝堂之上將此問題展開,詢問眾臣的意見。最終駙馬寧韓主動請戰,願率軍出征,驅逐契丹人。

    段秉正思慮再三,下達旨意,封駙馬寧韓為行軍總管,率軍一萬與當地駐軍匯合,驅逐契丹人,還邊境百姓安寧。

    五日之後,段秉正親自在神武門外為大軍踐行,駙馬寧韓立下軍令狀,勢必驅逐契丹人,大勝歸來。

    自寧韓率大軍抵達邊境以來,京中每日都會收到捷報,朝中上下對這個駙馬評價極高,說他堪比當日逍遙王,戰無不勝。段秉正卻與自己的寶貝妹妹一起,每日一同等著寧韓凱旋歸來的消息。

    一月之後,原營州守軍首領上書段秉正,言道,營州薊州二地已全部收複,有一小隊契丹人逃竄回北方,駙馬寧韓已經率大軍去追趕,此戰將給契丹人原超當年逍遙王北征的教訓。

    段秉正滿意至極,在朝堂之上對寧韓大家讚賞,並破格封段青亞與寧韓之女為公主以示褒獎。並許下盛宴等駙馬凱旋歸來接風洗塵。

    又過半月,邊境再傳來消息大軍已將那小股契丹人消滅殆盡,不日將返程。

    然而再過半月,邊境又傳來消息,駙馬寧韓拒不返程,反而率軍繼續北行,已是反了!

    京中聞此消息朝野轟動,有人堅信駙馬並不會拋下妻兒造反,也有人斷言,異族之人果然不同心。段秉正一言不發,將自己關在福寧殿,拒見任何臣工。所有斷言寧韓確實反了的臣子都被他逐回。

    直到寧韓親筆書信送達京中,言明自己本是突厥親王之子,想借這一萬大軍恢複自己的勢力,望永熙帝成全,並希望他能將公主母女送到自己身邊,作為回報,他將一統突厥,保正安北方無礙。

    段秉正見到書信簡直難以置信,他沒料到,七年的時間,自己居然在身邊養了一匹狼,現在那匹狼長成返回草原,居然還回頭來向他提各種要求。

    永熙帝登基十年一直國泰民安鮮有戰爭,但是作為有常勝將軍稱號的逍遙王任之一手教養長大的皇帝,他從來不畏懼一戰,尤其這人嚴重侵犯了他的權威。

    他在朝堂之上下令,寧韓為叛臣,長公主母女與其再無一絲關聯,他將親率大軍北上,將寧韓活捉帶回京中。

    朝臣分分迎合,段秉正的決定,長公主段青亞卻出現在福寧殿,表示自己既然嫁給寧韓,既嫁從夫,他是將軍,她就是將軍夫人,他是叛軍,她就是叛軍家屬,絕不肯與寧韓斷絕關係。

    段秉正怒極反笑,他安靜地看著這個自己疼了二十多年的妹妹,啞聲道,“青亞,在你心中,究竟可曾在意過我這個兄長的感受”

    段青亞迎上段秉正的目光,毫不退縮,她雙膝跪地,開口道,“皇兄,即是寧韓負你,也等於青亞負你,青亞不敢求你原諒,隻求你將我們母女送回到他的身邊,就算將來大軍北上,你要取他性命,也好讓我們一家三口死在一起。”

    段秉正忍不住長笑出聲,他看著段青亞,雙目卻已是通紅,“你們一家三口,好一個你們一家三口,在你心中,隻有你的丈夫女兒是你的家人,我這個哥哥隻是一個想要拆散你們家人的惡人!”

    段青亞對上段秉正通紅的眼,心中終是不忍,她扭過頭,輕輕地開口,“你是我的哥哥,永遠都是,青亞此生不敢忘記。但是皇兄,他縱然付了天下,負了你,卻唯獨對得起我們母女,既然他對得起我們,我就不會負他。”

    “所以你就寧可要我傷心嗎”段以賢呢喃道。忽然提聲道,“來人,將公主關起來,直到朕抓了叛賊回來,任何人不準放她出來,至於小公主,送到皇後那裏撫養。”

    段青亞猛然起身,有些不敢相信地看著段秉正,“皇兄,你不能這麽對我!”

    段秉正咬緊了牙關,惡狠狠地開口,“朕此次,勢必取叛賊首級,大勝而回!”

    段青亞紅了眼眶,朝著段秉正吼道,“你取他首級之日,就是我們兄妹訣別之時!”

    “那朕就等著那一日!”他背過身,朝著侍衛揮了揮手,“帶走!”

    兩日之後,永熙帝率軍北上,親自去討伐反臣寧韓極其率領的大軍,最終深入草原數十裏,將寧韓及叛軍圍住。

    叛軍之中多是漢人,本就不願意與寧韓北上,在草原大漠之中穿梭,段秉正幾乎沒費什麽力氣,就使得大部分將士回歸,隻有一少部分親兵護著寧韓殺出重圍。

    段秉正率領大軍繼續追逐,終於將寧韓牢牢困住。寧韓多日廝殺,渾身浴血,身心疲憊,他看著段秉正有些疲憊的開口,“當日你能為了她妥協,答應將她嫁給我,為何今日不肯再妥協一次我隻是想返回故地,拿回我父輩應得的一切,絕對不會對你造成任何威脅,為何你就不肯答應我”

    段秉正手中的長劍滴著血,“你又何曾願意為了她安心的當你的駙馬朕從來不曾虧待你,你又為何要反我,你將她置於何地”

    寧韓環視四周你待我再好,我始終是寄人籬下,隻有這草原荒漠才是我的家。早知今日,十年前我就應該帶她遠走他鄉。”

    段秉正抬起手中長劍,劍尖直至寧韓胸口,“早知今日,十年前我就應當狠心殺了你。”

    寧韓深吸了一口氣,緩緩放開了手,“我願意束手就擒,隻求你讓我見她們母女一麵。”

    段秉正盯著他,淡淡地道,“你現在沒有跟朕談條件的權利了。”

    在駙馬寧韓率軍造反兩月之後,永熙帝從境外將其抓回,至此,駙馬造反案終結。異族人寧韓因為造反,按照律法,處以極刑,所有參與造反者皆有懲處。長公主母女因為在駙馬造反之後與其斷絕關係,未受牽連。

    段秉正將手中的奏折扔到地上,抬眼看向孫立,“她還在外麵”

    孫立點頭,忍不住勸慰道,“陛下,您還是見長公主一麵吧。自打出事以來,長公主就很少飲食,身體很快憔悴下來,現在跪了這麽久,極是傷身體的。”

    段秉正歎了口氣,站起身來,走到殿外,看見了跪在外麵的段青亞,這是他自那日以來第一次見她,似乎有些不能相信,跪在殿門外,容貌憔悴,身形消瘦的女人是自己疼了二十多年的妹妹。

    他一步一步走到段青亞的麵前,開口道,“你回去吧,他範的是謀反罪,我不可能赦免他。”

    段青亞揚起頭看著段秉正,哀求道,“皇兄,我不怪你,我隻求行刑前你能讓我們一家人見上一麵。”

    段秉正被一家人三個字明顯地一刺,他冷聲道,“你們早已斷絕了關係,現在不見對你們母女來說是最好不過的。青亞,你別忘了,我不僅是你的哥哥,還是天子。我要給天下百姓一個交代。”

    段青亞揚起頭,看著自己高高在上的兄長,在這一刻她才突然發覺,她叫了二十多年皇兄的人的身份,是這天下之主。她緩緩地搖了搖頭,輕聲道,“陛下,青亞也會給你一個交代。”

    說罷,她顫顫巍巍地站起身來,一步一步地朝著殿外走去。段秉正站在原地,看著她的身影越來越遠,突然發覺,他們兄妹之間,再也回不去了。

    當年八月,前駙馬寧韓因為造反,被處於極刑,臨終前未能見自己妻女一麵,死不瞑目。而一月之後,長公主段青亞因為憂慮傷心過度,重病不起。

    段秉正站在殿門口,盯著內侍問道,“公主怎麽樣,醒了嗎?”

    內侍點了點頭,“公主已經醒了,但是還是不肯吃藥。”

    段秉正皺眉,“朕進去瞧瞧她。”

    內侍猶豫著開口,“陛下,公主有言,如若您非要進去,她就,她就……”

    “她就如何你照實說就是了。”

    “她就一頭碰死在牆上,也絕不見您。”內侍怯怯地開口道。

    “好的很!好的很!”段秉正冷笑,“她這是報複朕沒讓她見寧韓一麵!”段秉正一擺衣袖,轉身回了福寧殿。

    這年冬天,長公主段青亞重病不愈,與世長辭,年僅二十八歲。而在她臨終前,一直拒絕見一直疼愛她的兄長段秉正,直至她過世,永熙帝都未曾得見這唯一的妹妹一麵。

    永熙帝將長公主葬入皇陵,將其孤女交由皇後收養,享公主禮遇。

    又是一年寒食節,段秉正祭拜完先祖,擺脫了侍衛,孤身一人走到了側麵的公主墓。在那墓前,站著一個瘦削的中年男人,正伸手去拂碑上的浮塵。

    段秉正在他身後頓住了腳步,低聲道,“小皇叔,我終究還是沒能照顧好她。”

    任之回過身看了他一眼,笑著搖了搖頭,“我當日就說過,這是她自己選的路,怪不得誰。”

    段秉正咬緊了下唇,半晌才開口,“可是她臨死都不肯見我一麵,她終究還是怪我的。”

    任之伸手拍了拍這個帝王的肩膀,“她隻是怪自己不能兩全。她是我的女兒,我再清楚不過她的性格。”

    段秉正看著任之許久,眼淚突然湧了出來,“是我逼死了她。”

    任之伸出手,將段秉正摟到懷裏。早已不是少年人的年紀,段秉正比任之還要高上半個頭,此刻卻像一個孩子一樣靠在任之懷裏,痛哭不已。任之輕輕地著段秉正的後背,安慰道,“你是一個很好的皇帝,你對得起天下,對得起百姓。”

    段秉正趴在任之懷裏,許久哽咽道,“小皇叔,對不起,智兒害死了你的女兒。”

    任之笑著搖了搖頭,眼眶卻不知不覺地紅了起來。

    不知何時,天空中居然飄起了漫天雪花,一代帝王靠在一個中年人的懷裏,在一座公主墓前痛哭。

    從皇陵回來,段秉正做了一個夢,夢到了小時候,自己站在一個搖籃前,搖籃裏躺著一個大眼睛的嬰兒,正拉著他的手指朝口中塞。

    他那父皇穿著象征帝王的黃色將他抱在懷裏,認真的囑咐道,“智兒,你要答應父皇,哪怕將來父皇與小皇叔不在了,你也會照顧好青亞妹妹,保她一世無虞。”

    年幼的自己保證道,“我會一直照顧保護好青亞妹妹。”

    永熙帝從睡夢中驚醒,下意識地伸手去摸自己的眼角,發現不知不覺中,他竟然已經濕了眼眶。他環顧四周,空蕩蕩的寢殿,卻再也沒有一個女子巧笑嫣然,在他耳邊撒嬌道,“皇兄,你答應青亞可好”(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