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拾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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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蘇瑗從未料到他竟然會說出這樣一番話來,腦子裏“嗡”地一聲響,像是在頭頂打了個雷一般。更教她驚慌的卻是裴釗的吻,宛如一場瓢潑大雨,又密又快地鋪天蓋地席卷而來。她用力去推,卻被裴釗摟得更緊。他的身量那樣高大,將她整個人都籠罩在陰影之中,她根本無路可逃,她還能逃到哪裏去?
    裴釗的力氣那樣大,她的扭打無異於以卵擊石,他的嘴唇溫熱而霸道,像是帶著一簇一簇的火苗,快要將她整個人都燃燒殆盡。蘇瑗隻覺一陣天旋地轉,裴釗已然將她一把抱到了床上,伸手一揮,放在床頭的細碎玩物便通通摔到了地上,她看得十分真切,那裏麵有葉景之送給她的大阿福,還有那一日裴釗為她贏到的布老虎。
    那個時候的裴釗,到哪裏去了?
    他終於放開了她的嘴唇,轉而去拆她頭上沉重的鳳冠,那頂鳳冠鑲嵌著一百二十顆珍珠,甚是沉重,難道在這個時候,他竟然還怕她疼麽?蘇瑗掙紮著起身,用盡全力向外喊:“來人......”不過短短兩個字,卻又被他堵在唇舌之間,化為微弱的嗚咽。
    她今日穿著宮筵的翟衣,隆重而繁複,卻被他一把扯開,隨意地扔在了地上,刺目的金紅混雜著玄色和一道織錦灰,那是她給他做的袍子,她知道他從前的故事,很心疼他,所以用了很長時間,笨拙而用心地給他縫了一件袍子。
    蘇瑗終於哭出聲來,指尖從他已然赤裸的脊背上狠狠劃過:“裴釗,你不能這樣對我!”
    身後傳來極細微的疼痛,伴隨著幾滴溫熱的液體,大約是流血了。裴釗根本無暇顧及,指尖微微用力,便扯開了蘇瑗的裏衣。
    她瘦弱白皙的身軀在他麵前展露無遺,白玉似的手臂上,一枚鮮紅欲滴的守宮砂格外顯眼,他情不自禁吻上去,卻換來她更劇烈的顫抖,他一把攥住蘇瑗的手臂,直直地逼視著她,宛如困境中的野獸:“我為何不能這樣對你?從你同我說起你的心上人的那一日,你就該想到遲早會有今天!”
    她的眼淚順著眼角往下流,喃喃道:“裴釗。我恨你,我這一輩子都不會原諒你。”
    她是那樣的喜歡他,這一份心意,即使他知道了,即使他不屑,即使他鄙夷,卻也不該這樣對她,這樣羞辱她。這一次她終究是逃不過了,其實這樣也罷,經曆了這一次,大約那顆愛慕裴釗的心就會就此死去,比起從前的折磨,今日又算得了甚麽呢?
    他卻放輕了手腳,憐惜而溫柔地輕吻著她的眼角,輕聲道:“你若是恨我,就好好地記住這一刻,千萬不要把我忘了。”
    他終於欺身而上,蘇瑗渾身僵硬,嘴唇劇烈地顫抖著,突然狠狠咬在他肩頭。他不由得蹙了蹙眉,眼眸裏有某種情緒火一般灼灼地燃燒著。蘇瑗終於鬆了口,大口大口地喘著氣,那目光裏竟然滿是懇求:“裴釗,我求求你,不要這樣對我!”
    不要這樣糟蹋那顆喜歡他的心,不要親手在他們之間劃開一道永世都不能逾越的鴻溝。
    裴釗歎了一口氣,低頭凝視她許久,緩慢而憐惜地將嘴唇印上她含淚的眼眸。
    這一刻在裴釗夢裏已經來過許多次了,可如今果真成真了,他卻害怕起來。他明知道過了今夜,蘇瑗從此就把他當做仇人了,可他仍然放不下,他這一生甚麽都不放在眼裏,隻有她是唯一的執念。倘若蘇瑗因為喜歡上別人,從此就冷漠他疏遠他,那還不如在今日得到她,哪怕她從此以後將自己恨之入骨,至少,在她的心裏也有他。
    他聽到自己的聲音,低沉沙啞,夾雜著一絲難以克製的情欲:“阿瑗,不要怕。”身下那雙眼睛已經幹涸得流不出眼淚,隻是絕望而怨恨地看著他,他卻不躲,而是直視著她的眼睛慢慢吻下去。
    他已經極力克製著力道,可在那一刻來臨的時候她還是疼得叫出聲來。其實他也疼,可內心的喜悅夾雜著悲慟,就像是窗外那場雨,早就將那一抹疼痛衝刷得一幹二淨。
    他低頭吻去蘇瑗眼角的淚水,愈發放緩了動作。她的身子那樣冰涼,涼得他心疼,從此以後這世間隻有他能溫暖她。他不由得想,原來情愫是這樣奇怪的東西,這是他離她最近的時候,可即便他們已經如此契合,他卻還是非常想念她。
    蘇瑗醒來的時候外頭還在下雨,四周安靜得隻能聽見細微的雨聲,她怔怔地環顧了一眼四周,昏暗的燈光下,滿地都是衣物和摔碎的器皿,而她那頂鳳冠也早就淩亂不堪,上頭的珍珠滾了一地,實在是難看得緊。
    一雙寬厚而溫暖的手突然環住她的腰,她這才驚慌失措地發現她竟然不著寸縷地泡在浴桶裏,而裴釗就在她身後,或輕或重地在她的肩膀、腰間和腿上揉捏,大約是察覺到她醒了,便在她耳邊低聲道:“還痛不痛?”
    他的唇帶著無盡的溫熱貼在她脖頸處,蘇瑗不由得顫了顫,筋疲力盡地閉上了雙眼,輕聲道:“我隻問你一句話,你這樣......這樣對我,就是因為我喜歡......”後麵的話她實在無法說出口,他卻立刻知曉她的意思,沉默了半晌,才緩緩道:“是。”
    既是如此,那便不必再問了。她早就曉得這是一份難以啟齒的感情,從來也未曾奢望過裴釗能給她同樣的心意,可到了今日她才曉得,原來在他心裏,這樣的一份愛慕是如此的恥辱,他已經用了這樣的方法擊碎了她所有的執念,她還要問什麽呢?
    問得愈多,隻會愈難堪,隻會讓自己在他麵前愈卑微而已。
    蘇瑗到了這一刻才曉得自己竟然已經無力自拔到這樣的程度,裴釗這樣對她,已然教她的心死了大半,可即便如此,她卻還是喜歡他,她愈是喜歡他,就愈恨他。倘若隻是純粹的愛或恨,那都很好,偏偏她對裴釗卻是愛恨交加,教人好生煎熬。
    浴桶裏的水漸漸涼了下來,裴釗將蘇瑗緊緊懷在懷裏,胸膛貼著她孱弱的背,而她未曾反抗一下,他心中升騰起微弱的喜悅,小心翼翼地拂開她濡濕的發,問道:“冷不冷,還想泡一泡麽?我叫人打水進來。”
    蘇瑗猛地轉過頭看著他,那雙他看慣了的笑吟吟的眸子此時也帶著笑,隻是那笑裏透著些森冷的寒意,她就這樣看著他,慢慢道:“叫人?你要叫誰進來?陛下難道不覺得羞恥麽?”
    裴釗被她說得身子一僵,過了許久才緩緩道:“你又叫我陛下。”
    這句話那樣耳熟,她依稀記得,在百花洲和昆侖苑時,他也說過這樣一句話。那個時候她怎麽也想不到,如今他與她會落到這樣的境地。方才的糾纏之間,她分明聽到他說了一句“別怕”,那時候先皇駕崩,宮裏一片混亂,他提著劍走進自己宮裏,也說過這樣一句話。可惜那隻是曾經,再也回不去了。
    浴桶裏的水愈發涼了下來,蘇瑗不由得打了個寒顫,裴釗輕輕地將她抱起,放到床上,那張床上一片狼藉,她疲倦地閉上了雙眼。身上有布料輕軟的觸感,大約是裴釗正在為她擦拭身體,待穿上寢衣後,裴釗又一次吻上她的眼角,逼得她不得不睜開眼睛來,他的瞳仁又黑又亮,仿佛能在他的眼中看見這個狼狽而無助的自己。
    她終於開口:“裴釗,除夕那天,我大哥的詩做得好,我當時讓你給我一份賞賜,你還記得麽?”
    裴釗沉默地看著她,她笑了笑,又繼續道:“這份賞賜,不如今日就給我吧。”
    裴釗慢慢開口:“倘若你是想出宮,那就不必再提了。”
    他這樣聰明,輕而易舉地就將自己弄得如此難堪,在他麵前自己哪裏還有甚麽餘地?蘇瑗自嘲地笑笑,筋疲力盡地躺下,用被子捂住頭。裴釗怕她悶壞了,伸手去拉被子,沒想到她力氣竟然大得驚人,他沒有辦法,隻好輕聲哄道:“我知道你不想看見我,我這就走,你......你記得好生吃些東西,甚麽都不要擔心,我會讓童和處理好。”
    外頭窸窸窣窣地響起些聲音,過了不久又有一雙手想要拉開被子,蘇瑗死死地拽著被角不肯鬆手,卻突然聽到端娘溫和的聲音:“太後,是奴婢。”
    她終於鬆開了手,任由端娘把她從被子裏拉出來,她想自己這時的樣子一定很難看,一點兒都不符合端娘往日要求的母儀天下,可端娘看到這樣的她,卻隻是歎了口氣,那目光裏透著慈愛與疼惜,真像是娘親一樣。
    端娘喂她喝了半盞蜜露,又替她掖了掖被角,遲疑著開口:“陛下臨走時吩咐過奴婢,倘若您思念蘇夫人,就吩咐掖庭......”
    “我不要!”她飛快地打斷了端娘的話,恐懼、羞恥、絕望......種種念頭在心裏交織,她現在這個模樣,有甚麽臉麵去見娘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