壹佰零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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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瑗近日才發現懷小娃娃真是一件頂辛苦的事情,從前她的肚子並不怎麽大,除了愛睡覺之外並沒有甚麽異樣的感覺,可如今她的肚子一日一日大起來,行動不便不說,稍微動一動就累得滿頭大汗。胃口也一日差似一日,再加上自從小娃娃會動之後,更是日日夜夜都樂此不疲地左踢右踹,弄得她整宿整宿地睡不著覺,果真是苦不堪言。
何為“十月懷胎苦”,這下她終於曉得了,她愈是覺得難受,就愈發想念娘親,裴釗已然看穿了她的心思,陪她去太液池旁散步的時候便道:
“阿瑗,你想不想嚐嚐你娘親做的糕點?我馬上下旨讓你娘親進宮來看你,你覺得明日如何?”
她再不懂事也曉得倘若娘親一進宮就見到本該在安國寺修行的自己挺著個大肚子站在自己麵前,定然會被嚇壞,當下便果斷拒絕了:“眼下還不是時候,我想等咱們的孩子出生了親手抱給娘親看看,到時候她一高興,說不定就說動我爹爹接受你了,這樣不是很好麽?”
裴釗又勸了幾句,見她神色甚是堅定,隻得作罷,蘇瑗曉得他擔心自己,便笑道:“好啦,禦醫不是也說過麽,懷著小娃娃都是這麽辛苦的,你瞧我現在不是也挺好的麽?”
其實她的臉色這樣不好,明眼人都看得出來,可是那兩名禦醫日日伺候在一旁,又找了旁人來一次一次號脈,個個都隻說一句話:“娘娘胎像漸漸穩固,身子雖然虛弱,卻也並無大礙。待開幾副滋補的藥吃下去也就是了。”
話雖如此,可裴釗仍然甚是擔心蘇瑗,每日除了上朝之外幾乎是寸步不離地守著她,就連去上朝,也要每隔半個時辰便命童和回來看看她。這一日吳月華和雲珊來請安時,正好在朝陽殿外遇到童和,童和笑著行了禮,吳月華道:“公公,此時想必陛下還未下朝,您怎麽回來了?”
童和賠笑道:“娘娘這幾日有些不爽利,陛下擔心娘娘,特意命老奴回來看看。”
吳月華微微點了點頭,不再說甚麽,雲珊眉頭微蹙,對童和道:“昨日來請安時,端娘說娘娘仍在安寢,妾身們也不好打擾娘娘,不知今日娘娘可有精神?”
童和笑道:“昭容娘娘放心,今日陛下起身時,娘娘亦醒了,此時想必剛用過早膳,請娘娘們隨老奴進去便是。”
三人一同走進殿內,果然看見蘇瑗坐在上首,桌案上擺滿了膳食,她不過喝了幾口粥便放下了碗,童和道:“娘娘,陛下尚在早朝,特命老奴回來看看。娘娘怎麽隻用這麽一點兒,可是早膳不不合口味麽?”
蘇瑗勉強笑道:“不是,我隻是有些累了,你快回去吧,別耽誤了他上朝。”童和猶豫了一下,答了聲“是”便要往外走,又被蘇瑗叫住:“他若是問起我來,你就告訴他我很好,知道了麽?”
待童和走後,蘇瑗便對吳月華和雲珊笑道:“真是對不住,我近日總是困得很。我聽端娘說你們昨日來請安時我還未起床,不如這樣,以後你們也不必早早過來了,大家一起睡個好覺,如何啊?”
吳月華淡淡道:“娘娘說笑了,妾身既為妃嬪,便要恪守宮規。向娘娘請安乃是妾身的本分,無論娘娘有沒有空閑召見,妾身都要來。”
她既然這麽說了,蘇瑗便不再多說甚麽,三個人閑閑聊了幾句後吳月華便告退了,隻留下雲珊在殿內
,因見蘇瑗臉色蒼白,眼圈烏青,甚是擔憂:“阿瑗,我從前在突厥時也見過我阿娘和父王的其他閼氏懷孕產子,沒有一個人的臉色像你這樣不好,你果真沒有大礙麽?”
蘇瑗安慰似的笑了笑:“裴釗已經找了好多禦醫給我號脈啦,都說我挺好的啊。我想可能是因為這個小娃娃比較調皮,所以我辛苦一點點。”
她一麵同雲珊說著話,一麵將她的手放在肚子上:“他力氣可大啦,裴釗昨日還說,說不定將來他的騎射會很好呢!”
雲珊小心翼翼地摸摸她的肚子,果然感覺到動靜,不由得又驚又喜:“呀,他方才踢我了!”
蘇瑗得意洋洋道:“我想他一定會很像我,我以前聽娘親說過,她懷我的時候我也是這麽活潑好動!”
雲珊笑道:“你的孩子自然是我的外甥,倘若他果真和你一樣調皮,連我都覺得頭痛,更莫說陛下了!”
蘇瑗覺得這番話似乎有些道理,因此在用午膳的時候,她特意盯著裴釗看了許久,那目光......滿是同情的光芒。
這樣的光芒約莫太過刺眼了些,裴釗慢條斯理地給她挾了一筷子玉蘿菔,甚是認真地問她:“阿瑗,你怎麽這樣看著我?”
蘇瑗幽幽地歎了口氣:“裴釗,我覺得你的苦日子似乎快要到了。”
見裴釗不解地看著自己,她便把今日同雲珊閑聊的事情說與他聽,末了還不忘補充道:“我當然曉得自己是個甚麽樣的人啦,再加上咱們的孩子和阿銘......不過你放心,以後我會克製一點,當然啦,也會告訴咱們的孩子克製一點,大家一起克製,想必你的日子也不會很難過。嘿嘿嘿嘿。”
裴釗神情複雜地看著她:“真的麽?”
蘇瑗連忙點頭:“我盡量。”
裴釗看了她許久,突然無可奈何般地歎了口氣,含笑道:“你便是不克製,帶著他們一起鬧,我難道還有甚麽法子不成麽?”他的目光甚是溫和:“況且你也不需要克製,你甚麽樣子,都是我喜歡的樣子。”
蘇瑗聽著這番話,很是認真地點了點頭,良久,突然伸手抱住了裴釗的脖子,仰起頭笑吟吟地看著他:“裴釗,我發現我怎麽愈發喜歡你了呢?”
裴釗一本正經道:“所以?”
“所以......”她眨眨眼睛:“你明日陪我去湖上劃船好不好?現下還不是很冷,要是再晚幾天可就玩不了啦!”
她生怕裴釗不答應,幹脆使出了從小到大都行之有效的看家本領,緊緊拽著裴釗的衣袖不放手,可憐巴巴地看著他:“答應吧答應吧。”果不其然,這一招對裴釗同樣有效,因他的眉目間很快就溢出了笑意:“阿瑗,我現下可算是知道了,這世間比朝政軍務還讓我費神的,就是你。”
蘇瑗得意洋洋道:“我是不是應該覺得很自豪?”
裴釗哭笑不得地伸手刮了刮她的鼻子,便吩咐宮人去備船,對她笑道:“何必等到明日,既然你現在有興致,那不如今日就去。”
蘇瑗倒有些猶豫了:“我這樣會耽誤你看折子麽?”
“不會。”裴釗小心翼翼地將她扶起來:“折子再重要,又怎麽比得上我的妻兒?”
蘇瑗自有孕以來便精神不佳,做甚麽事情都提不起力氣。就連數十天前她的十八歲生辰都不曾大辦宮筵,而是窩在裴釗懷裏睡得昏天黑地。今日還是她這幾個月以來第一次有閑情逸致主動去找點兒樂子,裴釗心情甚好,便慢悠悠地陪著她劃著船在湖麵上優哉悠哉了好一會兒,又牽著她去太液池旁走了走,見她麵露倦色,才同她一起乘著鑾駕回朝陽殿。
他本想讓蘇瑗去歇息,自己到偏殿批折子,可蘇瑗一定要陪在他身邊,他隻得招辦。眼看著她安安靜靜地坐在一邊抄著佛經,時不時還抬起頭來衝自己笑一笑。桌案上的茶水點心早就準備妥當,兩個禦醫又離得甚近,他終於放下心來,一本一本地批閱奏折。
“陛下親啟,臣奉命潛入幽州數月有餘,德王狼子野心已是昭然若揭。”
打開手中這一封以蠟封起的密函,裴釗的眉頭緊緊蹙起,這封密折來自幽州,乃是他親手布置在此的官員所寫,裏麵樁樁件件寫的皆是裴鈺的種種惡行,除此之外亦有蘇家與裴鈺的暗度陳倉。種種事宜皆有鐵證,實在是罪無可赦。
阿瑗那樣悲慟地為他們求情,而他們竟然完全不顧她的死活,執意要謀反麽?他已經一而再再而三地讓步,蘇仕那老匹夫向來工於心計,又知道了他與阿瑗的事情,怎會看不出他的暗中縱容?他這樣一意孤行,當真是連那一絲父女情分都不顧了!
裴釗愈看愈生氣,“啪”地一聲將奏折合上,有些疲倦地閉上眼睛。肩頭卻突然傳來一陣舒適的感覺,似是有一雙柔軟纖細的手在慢慢為他按摩。他睜開眼睛,果然對上了蘇瑗略顯擔憂的目光:“出甚麽事了麽,你怎麽這樣生氣?”
他下意識地將那封奏折推到一旁,輕輕握住她的手:“你如今這樣辛苦,這種事情讓宮人們做便是了。”
“他們怎麽比得上我啊?”蘇瑗仍舊不輕不重地為他捏著肩膀,忍不住又問:“我看你好像很不高興,究竟是怎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