壹佰壹拾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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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蘇瑗向來以為,“傻”這個字,雖然不能說完全跟她沾不上邊,至少也還隔著些淵源,見裴釗竟然如此理直氣壯地說她傻,很是不解:“我怎麽就傻了?”
    話剛說完,她才意識到,在這樣的狀況下自己似乎應該擺出一副生氣的形容來,可她剛一耷拉下臉來,裴釗便伸手去彎她的嘴角,含笑道:“所有人都知道這一次裴鈺是半點好處都討不到,隻有你整日憂心忡忡的,你說,你不傻,誰傻?”
    這怎麽能叫“傻”?蘇瑗很是不服氣:“我這個明明叫‘關心則亂’!”
    唉,裴釗這個人甚麽都好,就是忒不懂女兒家的心思了,他難道不曉得,隻有很喜歡很喜歡一個人的時候,才會樣樣為他擔心麽?
    想到這裏,蘇瑗情不自禁用手撫摸著自己圓滾滾的肚子,倘若這一胎是個胖乎乎的男孩子,可千萬別學他爹爹一樣不知情趣才好!見裴釗笑眯眯地看著自己,她恨恨地瞥了他一眼:“我喜歡你所以才擔心你啊,你不覺得自己很有福氣麽?”
    有福氣的裴釗煞有介事地點了點頭,唇角依舊溢出絲笑來:“還是傻。”
    嘖嘖,這位兄台委實過分了些。蘇瑗氣鼓鼓地瞪了他一眼,下一刻卻被裴釗輕輕摟進懷裏。
    “我喜歡你這麽傻。”他在她耳邊低聲說道。
    定然是殿裏的地龍燒得太旺,加上今日吃的是熱騰騰的鍋子,不然她的臉為何會紅得發熱?好在裴釗的懷抱甚是舒服,她眷戀地在他懷裏蹭了蹭,輕聲喚他的名字:“裴釗。”
    “嗯?”
    “等到咱們的孩子出生後,你帶我出宮走走好麽?”她抬起臉眼神明亮地看著他:“帶著孩子還有阿銘一起,也不曉得那個豫州班子還在不在,許久沒去看打樹花了,也不曉得他們有沒有想出些新花樣來。”
    裴釗含笑點點頭,順手將她纏在一起的流蘇耳墜子解開,開口道:“出宮大約還要等一等,不過看打樹花卻不一定要等出宮,我明日便讓童和把他們宣進宮來,晚上陪你一起看好不好?”
    蘇瑗有些遲疑:“可是你這幾日很忙......”
    “正是因為這幾日太忙,所以才想和你在一起,也好歇一歇。”裴釗眉眼甚是溫和:“我明日我大約還要忙上一整日,不能回來陪你用膳了,你乖乖等著我回來,然後一起去看打樹花。”
    這幾日以來他幾乎日日早出晚歸,每每睡到半夜就又有折子遞進來。仔細算下來,一天至多能睡上兩三個時辰,即便是鐵打的身子也經不住這樣折騰,蘇瑗很是心疼他,便點了點頭,歡天喜地道:“唔,那看完之後你是不是能早些就寢了?”
    裴釗“嗯”了一聲,戲謔道:“阿瑗,你想做甚麽?”
    嘖嘖,這個人滿腦子都是些不可描述的思想,也忒那個甚麽了!她不輕不重地掐了他一把:“我甚麽也不想做,就想你明日能好生睡上一覺。”想了想,又沒好氣地補充了一句:“這位公子,更深露重的,請管好您的馬匹,不要輕易在宮裏騎馬好麽?!”
    裴釗輕笑了一聲,待撤了晚膳後又陪她說了好一會兒話,這才將她抱到床上,輕輕拍著她的背:“睡吧。”
    她的身子一天比一天重,平時連翻身都困難得緊,他明明看得出她其實很是不舒服,在自己麵前卻從不表露半分。這幾日他回來得玩,她睡得也不甚安穩,今日在自己懷裏睡得倒是很熟。見懷裏的人呼吸平穩綿長,裴釗的唇角不由自處地彎了彎,自己也慢慢閉上了眼睛。
    同前幾日一樣,今夜這一覺亦並未睡上幾個時辰,沒過多久,童和便在帳子外頭輕聲喚道:“陛下,南宮將軍有要事稟告,老奴已經請他和睿王殿下在書房裏等著了,陛下現在要起身麽?”
    他伸出手朝童和擺了擺,輕手輕腳地將蘇瑗摟在他脖子上的手臂拿下來,他已經極其小心,可她還是醒了,半睜著眼睛迷迷糊糊地看著他:“你要去哪裏?”
    他在她的額頭上吻了一下,輕聲道:“裴錚和南宮烈在書房等著我,你好好睡,我一會兒就回來。”
    蘇瑗此時困得要命,卻還是不忘對裴釗擠出個笑,叮囑道:“外頭肯定很冷,你記得披件大氅。”
    裴釗含笑點點頭,又俯下身子低聲哄了幾句,見她又沉沉睡去,這才起身穿衣,童和見他走出寢殿,便要去提著宮燈為他照亮,不妨卻被他叫住:“你不必去了,留在這裏守著就好。”
    童和連忙答應了一聲,將宮燈交給手下的一個小黃門,又從端娘手裏接過大氅,賠笑道:“從正殿到書房雖然沒有幾步路,不過娘娘以前叮囑過老奴好幾次,陛下還是加件衣裳罷。”
    裴釗順手將大氅披上,又叮囑童和:“待天亮了你命人出宮一趟,將天京城那個會打樹花的豫州班子宣進宮來,再讓人挑個合適的地方,明日戊時前要安排妥當。”
    見童和連連點頭,裴釗這才轉身往外走。按照慣例,帝王所居的朝陽殿燈火是不能滅的,橙紅的光芒倒是將夜色抹去了些許,他走進書房時,裴錚本抱著個點心盤子嬉皮笑臉地和南宮烈說著甚麽,見他來了便笑著迎上來:“皇兄可算是來啦!”
    裴釗微微點點頭,看向南宮烈:“何事?”
    南宮烈粗獷的臉上滿是掩飾不住的笑意:“啟稟陛下,德王被末將手下的將士戲弄了好幾天,終於沉不住氣,要打著‘清君’的旗號出兵了!”
    自裴鈺駐兵於九龍山那一日起,南宮烈便領了裴釗的命令,將玄甲軍的一部分人調入九龍山的禁衛之中,日日去挑釁裴鈺的手下,或是言語戲弄,或是有意惹事。裴鈺向來心高氣傲慣了,見自己的親衛被如此捉弄,哪裏咽得下這口氣?當下便擺出親王的架子要對幾個帶頭鬧事的百夫長施以軍杖,不妨那幾個百夫長似乎並未將這幾十板子放在眼裏,言語間頗為不屑:
    “德王殿下這輩子都不曾上過戰場,從前隻曉得縮在先帝身邊做賢王,他的板子必然和他的人一般軟綿綿不成氣候,咱們哥幾個可是陪著當今陛下在戰場上茹毛飲血活下來的,難不成還怕這樣的板子不成?”
    “也不曉得德王殿下守在九龍山意欲何為,先帝的生誕一日近似一日,德王殿下莫不是覺得愧對先帝,所以隻好在九龍山遙遙拜上一拜?”
    “兄台此言差矣,依小弟看來,必然是咱們陛下的威嚴教德王殿下好生害怕,這才......”
    這些人個個都是立過戰功的,又因從小習武性子豪爽,說起話來根本沒有絲毫顧忌。裴鈺有心想殺雞儆猴,奈何這群人中有一個人手裏握有當年先帝親自交到他手裏的免死金牌,一塊金牌便保住了所有人。他氣憤難當,而身邊的人又一再煽風點火,終於忍無可忍,舉兵造反了。
    南宮烈向裴釗稟告的時候滿臉堆笑,裴錚在一旁也忍不住笑出聲來:“臣弟小時候見父皇那樣疼愛九弟,心裏委實羨慕得緊,如今看來,不受寵也有不受寵的好處。咱們這個九弟從前很是隱忍,怎麽如今倒被區區幾句話逼成這樣?”
    裴釗淡淡道:“他向來以為朕的位子是非他莫屬,從小又自視甚高,有這樣的反應並不奇怪。”
    “陛下說的是。”南宮烈笑道:“陛下果真神機妙算,料定德王忍不了一月,末將聽說,德王在行宮裏暴跳如雷,哪裏還有半分昔日‘賢王’的模樣!”
    裴釗低頭將南宮烈呈上來的折子看完,淡淡道:“裴鈺造反的由頭是甚麽,怎麽折子上沒有寫?”
    “這......”南宮烈收斂了笑容,有些猶豫。縱使他從小與裴釗一起長大,情誼深厚,此時卻多少有些忐忑:“德王此舉終歸是大逆不道,憑他打的是何旗號,又豈有半分勝算可言?”
    “你不必瞞朕。”裴釗臉上看不出甚麽表情:“隻管說便是。”
    南宮烈猶豫了半晌,悄悄向裴錚使了個眼色,裴錚思索了片刻,方才開口:“皇兄,九弟此番乃是打著‘昏君無道,取而代之’的旗號前來,至於這個‘無道’究竟是何說法,他倒並沒有明說。臣弟想,他大約是預備進了天京城後在朝堂上與皇兄當麵對峙,既可收攏官員,又可光明正大地行謀逆之事......”
    “你說得不錯。”裴釗冷聲道:“這大約是他自謀事以來想出的最好的法子。”
    南宮烈臉上浮現擔憂神色:“陛下已經猜到德王要做甚麽了?末將擔心,屆時他若與蘇仕沆瀣一氣,把娘娘的事情搬出來,那該如何是好?”
    裴錚亦道:“南宮將軍說得不錯,雖說自從驪山回來後皇兄就換掉了宮人,可嫂嫂她從前畢竟是......”話至此處,裴錚微微頓了頓,又道:“皇兄請細想,這些朝廷重臣之妻,但凡有個外命婦品階的,定然都見過嫂嫂,這個都可暫且不提,光說丹青閣裏,便有多少嫂嫂的畫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