叁拾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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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端娘坐鎮,景春殿內倒是十分井然有序,孫妙儀同容美人兩個人臉上都看不出甚麽異樣,規規矩矩地給裴釗和蘇瑗行了禮。待他們坐下後,童和看看裴釗臉色,輕咳一聲,問端娘:“鄭尚宮,方才你手下的小宮娥說有人在宮中行厭勝之術,此話可當真?”

    端娘垂眸道:“確有此事,巫蠱之物已在奴婢手中,隻是此物實在不祥,不敢上呈陛下和太後。”

    裴釗吩咐道:“拿上來。”

    端娘便命人將巫蠱之物放於托盤之中,捧到裴釗麵前。蘇瑗好奇地去看,托盤之內乃是一個十分精致的人偶,這人偶用雪緞製成,肚子被剪了開來,露出裏頭的棉花。

    人偶邊上放著一些像絲線一般的黑色物事,端娘道:“這便是從人偶肚子裏搜出來的東西,奴婢看過了,這似乎是女子的頭發。”

    蘇瑗問:“我......哀家聽說巫蠱之物上頭都會繡著一個人的生辰八字,這上頭有麽?”

    端娘神色十分古怪,躊躇著看了蘇瑗一眼,說道:“請太後稍安勿躁。”

    裴釗皺皺眉頭,伸手就要去拿那人偶,童和大聲道:“陛下不可!”他動作極快,並不理會童和,徑直將那人偶拿起,放在手中翻來覆去看了一番,盯著上頭的生辰八字,神色十分冷峻。

    “這人偶,是誰做的?”

    裴釗說這話時臉上看不出什麽表情,可蘇瑗坐在他旁邊,瞧得十分真切。他的唇角抿得緊緊的,下巴也繃得緊緊的,想來是怒到了極點。

    容美人便磕了個頭,哀聲道:“啟稟陛下,這件事情同妾身並無幹係,妾身委實冤枉!”

    裴釗淡淡道:“朕隻是問一問這人偶的主人,你又急著喊甚麽冤?”

    孫妙儀冷笑一聲,說道:“回陛下,今日是立春,妾身想著容美人初到中原,大約不曉得這日的規矩,因此才到景春殿中,想要同她好生說一說,不妨這景春殿殿門緊閉,守在門口的兩個小黃門見著妾身,嚇得臉都白了。妾身心中疑惑,令他們將門打開,容美人當時的模樣看起來甚是驚慌失措。妾身的品級比她高,便命人在景春殿搜尋一番,果然找到此等不祥之物。”

    孫妙儀這番話說得有理有據,振振有詞,容美人愈聽到後頭,臉色愈發不好,到最後連嘴角都在輕微抽搐,想必心中十分害怕,可即便如此,她依然堅決道:“妾身沒有做過這個人偶,請陛下明鑒。”

    瞧這樣子,似乎那個被施了巫蠱的倒黴蛋還是個地位挺高的人,不然她不會這樣害怕,裴釗也不會這樣生氣。

    雲蘿眼睛很尖,看了那人偶一眼,臉色登時蒼白起來,在蘇瑗耳邊悄聲道:“太後,那上頭的生辰八字,是......是您的。”

    啊?

    蘇瑗聽了這話就要去裴釗手裏把人偶拿過來好生看一看,裴釗卻將手躲了躲,不讓她碰,不過她還是看清了。

    做人偶的雪緞潔白如雪,因而上頭那幾個黑線繡成的字便格外顯眼。

    明安十五年九月初五寅時三刻,正是她的生辰八字。

    乖乖,聰明機智如她,可萬萬沒想到那個倒黴蛋就是她自己!這種紮小人下符咒的把戲雖說是宮鬥的慣用伎倆,可這不應該是後宮裏頭的事情麽?她從前做皇後時都沒有人對她使過這樣的手段。

    那可是皇後欸!掌管鳳印統率後宮的皇後。怎麽現在做了個無所事事的閑散太後,倒有了這樣的事端?

    蘇瑗對這種事情向來不是很相信,不過裴釗似乎頗為忌憚,因為他突然將人偶狠狠往地上一摜,眼神可怕得仿佛要噬人:“朕不想聽你們各執其詞,今日若是找不到始作俑者,那你們兩個宮的人,便都不用活了。”

    裴釗的聲音仿佛帶著冰刃,每一個字都冷冰冰地紮進人心裏,讓人毛骨悚然。殿內所有的宮人聞言都撲通跪了下去,想要磕頭求饒,又素來知曉這位陛下的脾性,隻得跪在地上瑟瑟發抖。孫妙儀和容美人更是嚇得麵無人色。

    蘇瑗從未見過他這副模樣,心中有些害怕,定了定神,道:“其實陛下也不用這樣生氣,這個人偶上麵雖然繡了哀家的生辰,不過哀家向來不信鬼神之說,想必也沒有甚麽大礙。”

    她被裴釗這麽一嚇,倒是頗為自然地以太後的身份說出了一席話,裴釗不動聲色地看了她一眼,對下頭跪著的一群人說道:“太後仁慈,朕卻不會手軟。”

    容美人泫然欲泣地跪在原地,突然抬起頭怔怔地看著蘇瑗:“太後方才所說,那巫蠱之物上頭繡著的,是太後的生辰?”

    蘇瑗點點頭,對裴釗道:“陛下,容美人初來乍到,連哀家的生辰都不曉得,那個人偶,想必果真同她無甚幹係。”

    容美人眼中含淚,感激地看她一眼:“妾身......多謝太後!”

    孫妙儀見狀忙道:“太後莫要被她蒙騙了!請陛下與太後細想,若是容美人果真清白,為何妾身進殿時她如此驚慌?還有,這人偶腹中有女子的頭發,太後可曾記得,您病中的時候,容美人曾為您梳過頭?”

    容美人怒道:“婕妤請慎言!妾身服侍太後梳妝,不過是盡後宮妃嬪的本分,若是妾身有半分想要謀害太後的心思,便教天神罰我生生世世受盡磨難,不得善終!”

    這個誓言說得委實嚴重了些,蘇瑗正要開口好生勸慰一番,孫妙儀卻冷笑道:“容美人大約是忘了,你自踏入天京那一日起便已經是我大曌的子民,你們區區突厥的勞什子天神有甚麽神通廣大,竟然可以庇佑陛下的妃嬪?”

    聽她言語中辱及自己的家鄉,容美人臉色一變,複又磕了個頭,咬牙道:“求陛下和太後明鑒,妾身......真的冤枉。”

    裴釗一言不發,不動聲色地看著眼前的一切。孫妙儀不肯罷休,咄咄逼人道:“妹妹既然口口聲聲喊冤,那我問你,我方才踏進景春殿之時,你究竟在驚慌甚麽?”

    容美人怔了怔,熱淚滾滾而下:“妾身如今百口莫辯,無話可說。”

    這個樣子,分明就是冤枉的嘛!蘇瑗看了裴釗一眼,他又看了童和一眼,隨即便聽到童和訓斥道:“大膽,在陛下和太後麵前竟然敢如此聒噪!”

    大哥,她們都已經爭執完了您老人家才開口,是不是太晚了些?蘇瑗無語地扶額。看著淚汪汪的容美人和一臉誓不罷休的孫妙儀,想了想,低聲對裴釗說道:“你瞧這個樣子,大約是問不出甚麽來了,不如先用膳?說不定有誰吃飽了就能想起些甚麽來,再說,我也餓了,你看好不好呢?”

    從前哥哥們不聽話惹爹爹生氣時,總是教她去哄爹爹,而她屢試不爽的經典招數便是“爹爹,哥哥們吃了飯就有力氣認錯了,先吃飯好不好呢?”,這一招用在裴釗身上果然也十分奏效,他微微笑了笑,輕輕點了點頭。

    笑了就好,笑了就好,蘇瑗暗暗鬆了一口氣,可下一刻,裴釗又恢複了方才那副可怕的樣子,厲聲道:“你們且在這裏跪著,童和,派些人手在這裏守著,要如何處置你自己定奪。朕便要看看你們挨得住多久!”

    童和伺候裴釗多年,十分了解他的性子,曉得他這次的確是勃然大怒,須得重重地懲罰,盡快找出施厭勝之術的人才好。當即低眉順眼道:“奴才遵旨。”

    這下可糟了,聽裴釗這個意思,莫不是要讓這麽多人在景春殿水米不進地一直跪著麽?蘇瑗心裏著急,眼見裴釗大步走出了景春殿,隻得快步跟上去,試圖說服他:“其實......你不必這樣生氣的,我的命格那樣好,所有人都曉得啊。那麽小一個人偶,還真能把我咒死不成?”

    裴釗猛然停住腳步,狠狠地看她一眼:“又胡說!”

    裴釗的眼神裏仿佛有一簇一簇的火苗,咄咄地逼視著她,教人好生害怕,蘇瑗曉得裴釗這是在擔心她,因而並不惱,仍然笑眯眯地看著他:“都說伴君如伴虎,你現在這個模樣,倒真像個大老虎!”

    裴釗這才麵色稍緩,低聲道:“抱歉,方才是我不好。”

    “你很好啊。”蘇瑗眨眨眼睛:“隻不過是太年輕,話本看得太少了。唉,等你到我這個閱書無數的年紀,就會曉得今日這一出,簡直就是一出活生生的後宮秘史!”

    裴釗被她這番話逗笑了:“我以為,你比我還年輕許多。”

    “那不一樣,我是屬於那種容貌年青內心穩重的姑娘,真是十分難得。”蘇瑗見裴釗此時終於緩和了臉色,心中像是落下了一塊大石頭。

    “我想了一下,那個人偶裏頭的頭發也不一定是我的啊。頭發嘛,不都長得一個模樣麽?”用膳的時候,蘇瑗還是忍不住開口:“這件事情十分蹊蹺,你一口氣罰這麽多人也不是個辦法,要不先讓他們起來,該吃飯的吃飯該歇息的歇息,然後再慢慢來?”

    裴釗對她笑了笑,聲音卻甚是冷峻:“這樣的事情怎能擱置?無論那人的目的如何,以厭勝之術謀害你已是事實,我決不能輕易放過。”

    這類怪力亂神之事裴釗向來十分不屑,可偏偏這一次是發生在她身上,即便不信,也不免有些心驚。蓄意謀害也好,借刀殺人也罷,隻要一想到這宮裏有人想要害她,裴釗隻覺得一顆心像是懸到了半空中,連氣都喘不過來。

    蘇瑗道:“這種事情我可從來不信,你看著也不像是會信的人啊。”

    裴釗給她挾了一筷子芙蓉雞丁,道:“我也不信。”

    蘇瑗奇道:“既然你不信,那為何還......”

    他含笑看她一眼:“大約是......關心則亂。”(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