夭折的愛情
字數:10462 加入書籤
,最快更新麒麟城最新章節!
同宿舍的雞西知青劉豔看著宋書娟自我陶醉的樣子很來氣。她在暗地裏也很喜歡張hong堡,已經偷偷喜歡他好多年了!算起來,應該在小學時就有一種喜歡吧。但是因為劉豔老是覺得自己比他大,就像在雞西時二狗逗她說,
“女大三抱金磚,你數一數,小寶抱了幾塊金磚?”
其實哪有那麽誇張?該死的二狗隻是嘴碎罷了!
劉豔覺得倆人之間的差距大,不光是年齡,關鍵是張hong堡現在比她強,所以劉豔不敢冒險,隻是默默地關注和關心著張hong堡。但是最近劉豔發現,宋書娟和張hong堡有了來往,雖說是在人前除了借書還書也沒有其他,但是劉豔心裏還是不痛快,誰知道在沒有人的時候他們會說些啥?幹些啥?
夏天,北大荒的夜晚蚊子很多,上廁所都要抱一捆幹草,再順手拔些青草,到廁所裏點著了,這樣才不會讓蚊子咬。
這天晚上,宋書娟和戰友就伴兒上廁所,倆人便抱了一大捆幹草,又拔了些青草,到廁所裏點了起來。
“這回可好了,不用怕蚊子咬了。”
“是啊,昨天幹草抱少了,到現在蚊子咬的這些包還癢呢。”
倆人正小聲說著話,突然發現火苗一下竄了起來,也可能是幹草放多了吧。
沒想到的是廁所上麵是用樹條搭成的,竄起來的火苗一下子就著了起來,她倆狼狽的提著褲子跑了出來,很快廁所的房蓋就給燒毀了……
連部裏張連長氣得臉都綠了,他怒氣衝衝地對宋書娟她倆說:
“你倆這是淨給我整事兒!明天的休息日你們倆都不準休息,自己去找人給我上林子裏砍樹條把廁所蓋起來!”
第二天,張hong堡一聲不響地加入了幾個北京男知青蓋廁所的行列。
“張hong堡,你怎麽也來了?”一個北京知青驚奇地問。
“他還不應該來啊?老是借人家書看。”其中一個知青說。
“好!重情重義,是個爺們!”
麵對戰友們的打趣和調侃,張hong堡笑了笑,沒有說話。
他們又是去砍條子,又是運條子回來,又是和泥……整整忙了一天才算把廁所蓋好!末了,他偷偷地對她說了一句:
“往後啥事都自己要當心!記住了,安全第一!”
宋書娟雖沒有說什麽,卻對這些來幫忙的“哥們兒”心生感激!尤其是對張hong堡!
有一次在穀場裏打麥子,宋書娟剛用鋼叉挑開麥堆最上麵一層時,一群老鼠受到驚嚇從裏麵跑出來,可能是老鼠嚇蒙了,竟掉頭跑到她的腳麵上,結果嚇得書娟連鋼叉都扔了,大叫一聲胡亂地跑,竟一頭撞到張hong堡身上,眾人哄笑起來,宋書娟也顧不得了,抓著他的手臂躲到他的身後直哆嗦,張hong堡安慰她說:
“沒事兒,這有這麽多人呢。”
結果發現眼淚在她的眼圈裏打轉轉,她喘著氣,臉都憋紅了。
眾人笑得更厲害了,劉豔卻黑了臉,心裏生氣地想:不就是幾隻老鼠嗎?沒見過嗎?至於嚇成這樣嗎?真能裝!
沒多久,連裏就開始傳出這樣的消息:張hong堡和宋書娟搞對象。很快連長就找張hong堡談了話,讓他有的話堅決停止,沒有的話也不要再接觸了。張hong堡心裏是又怕又恨,是哪個長舌頭亂傳的。但他也從心裏對自己說,還要和宋書娟暗暗好下去。
……
朦朧的愛情都沒有表白,隻是欲說還休地在心裏暗暗地感覺著對方的好以及心靈的跳動。
從此,雖然減少了直接見麵,宋書娟和張hong堡相互間都開始追尋。追尋那雙欲說還休、深邃綿遠的眼睛。繁重的勞作也不覺得辛苦,漂泊異鄉的孤獨感也不複存在了。隻要有那雙甜美的眼睛,一個眼神,就能激動好幾天;上工時,隻要見到那雙充滿柔情的眼睛,一天的活兒幹得輕輕鬆鬆;要是沒有那雙充滿青春活力的眼睛,他(她)一天就似蔫了的茄子,打不起精神。
晚上,二狗有些神秘地湊過來對張hong堡說:
“告訴你個新鮮事,想聽不?”
“我是不想聽,可你不說能受得了不?”張hong堡挖苦他說。
“噓,小聲點兒。你知道我看見啥了?”
“啥?你說吧,賣啥關子。”
“剛才我去廁所,路上怕有蚊子咬就拿著草帽邊走邊扇。手拿滑了,草帽掉地下了,突然來了一陣小風,刮著草帽跑,我就追。沒有想到在草垛後麵,一男一女正在摟著親哪,嚇得我趕快走開,草帽也送給他們了!他們就不嫌有蚊子咬啊?”二狗滿臉的羨慕。
“你還嚇一跳?人家那一對才嚇一跳呢。”
“我這泡尿還憋著呢。”
“那你去尿唄,又沒人攔你。”
“可惜了了我的草帽。”
二狗說著話,從鋪上溜下來,一腳踩在盛有剩水的臉盆,弄得一地水,一腳濕。
“這他媽誰的盆?這麽懶,洗漱完了也不倒掉……”二狗剛想扯著嗓子罵,低頭一看,才發現是他自己的。
馬號長年住著一個趙老頭,人很隨和,是個單身漢,青年們也愛去馬號玩,有時用他的鍋來做點什麽好吃的東西。到了那裏最常提到的話題是‘媳婦’。這次,大強子和二狗又說:
“你有什麽條件,我們幫你找一個媳婦怎麽樣?”
“你活這輩子才虧呢,連女人什麽味都沒有嚐過。”
老頭並沒有像以前一樣哼著哈著不說話,而是一反常態回味無窮地說:
“嚐過嚐過 。”
他們一聽,頓時眼睛裏放出綠光,迫不及待地問:
“怎麽嚐的?在哪嚐過?”
“快跟我們講講。”
趙老頭吱吱吾吾不肯細說。又氣又急的大強子他們將老頭兒的鋪蓋扔到外邊的雪溝裏。
離馬號不算遠,是連隊指導員的家。這一天,指導員的老婆匆匆跑來馬號,急急地問趙老頭:
“聽說,有一個漂亮的女知青老往連部跑,你說她跟俺家那口子是不是有一腿……”
“這種事我哪兒知道哇,誰會跟一個孤老頭子說這個?你去問別人吧。”趙老頭有些驚慌。
“你這裏不是常有小青年們來嗎?沒聽他們說過?”
“沒有。”
……
這一天,張hong堡去場部取郵包,那是姥爺寄來的。回來的時候,他搭上了一輛牛車。牛車慢慢悠悠,搖來晃去,冬日的太陽正在緩緩沉落,斜射的夕陽把林間的樹葉染成了桔黃色,樺樹林銀白的枝杆和覆蓋了大地的皚皚白雪反射著著橙紅色的光,晶瑩,透明。除了牛車軋在雪地上的沙沙聲和牛喘氣噴鼻的聲音再無聲響,萬籟寂靜。張hong堡大口地深深吸了一口氣,感覺像是吸入了靈魂一樣,清涼暢快無比……
晚間連裏照例去女宿舍開會。開會前,大家竊竊私語:
“喂,今天連長有大事件要公布!”
“啥大事件?關俺們屁事!”
“聽說是哪個分場的連長把一個上海女知青搞大了肚子,不但抓了,還給判了三四年呢。”
“哼,現在哪個回城的女同胞還是大姑娘?”
“這種事兒他媽的到處都是!聽著都過癮!”
“怎麽著,你也想上啊?啊?!”
……
男知青這堆兒正嚷嚷著,女知青那頭不知是誰發現了一個蜘蛛就大喊:
“快來看呀,這兒有一個喜蛛。”
於是女知青們都圍了過去,看著它最後往哪裏爬。結果那蜘蛛一路向南邊爬去。
“啊——好兆頭,可以回家嘍!”
大家高興地歡呼起來。因為向南是回家的路。剛一進女宿舍門的張hong堡,看見宋書娟那種高興雀躍的神情和樣子,突然感到一種莫名的失落!她終究還是要走的!這是張hong堡從一個人平時無意中的真情流露中做出判斷!他擅長於這個!但是這個結論令他像是要馬上就失去她一樣地難受!
整個一個晚上開的啥會,張hong堡一個字都沒聽進去。
張hong堡渴望見到她,想知道她對未來的想法和打算;但是又怕見到她,怕聽她說,她其實一直都想回家;見不到她時,又很想她。但是見到了,又不能說什麽,也就是多看兩眼,也不敢正眼看,怕別人再看出啥來。集體生活,人的一言一行一動都在人們的眼皮子底下,任何掩飾,任何遮掩,隻能是暫時的,隻有正常的才可能長久延續。
初戀時節,是不是都不懂得愛情?……
北大荒漫長的冬天又來臨了。天黑的很早,夜晚,時間像凝固了一樣。那天是個休息日,知青們依舊躲在暖和的宿舍裏打牌的打牌,洗澡的洗澡,聽廣播的聽廣播,還有一哥們吹著口琴打發著無聊的時光。
張hong堡突然發覺,那個時不時就來一連找老鄉下棋的北京知青“平哥”有很長一段時間沒有來宿舍下圍棋了。就是回家探親也不可能這麽長時間吧,他好奇起來。
“老四,怎麽那個‘平哥’不來找你們下圍棋了呢。”
“你說的是哪個‘平哥’?我們北京這一堆兒裏有仨‘平哥’呢。”
“我說的是戴眼鏡的那個,個子也不算高。”張hong堡兩手比劃著。
“嗨,聶衛平吧?他呀,人家前些日子走了,就跟返城一樣,不回來了。你怎麽就想起他來了?給他打飯沒打夠是吧?”
張hong堡的心仿佛被什麽蟄了一下,疼!他擔心起來。宋書娟,這麽一個有才氣的女子,無論如何在北大荒是待不下去的,她不應該成為北大荒的新移民,新土著,那也一定不是她所願……可是,他多麽希望她願意留下來!
那幾天的夜裏,張hong堡總是感覺睡不踏實。似睡非睡,朦朦朧朧,恍恍惚惚,又清清楚楚……突然,他的腦袋裏“轟——”地一聲巨響,感覺半個北大荒都炸開了一樣。張hong堡“噌”的一下就坐起來,迅速地蹬上褲子,抓起大棉襖就往外跑,他緊張地喘著粗氣,邊跑邊喊:
“快!快!快跑,有情況!大家快起來啊,爆炸了!”
睡得死的,根本就沒有動,有幾個聽張hong堡這麽一喊,不明就裏的趕緊穿好衣服往外跑,還跟著大喊:
“快跑!爆炸了!”
“哪兒炸了?啊?誰啊?”
“不知道啊,可能是階級敵人!也可能是邊境的敵人!”
……
幾個人跑到外麵,北大荒的夜晚,漆黑如墨,靜得瘮人。一片死一樣的寂靜。啥玩意兒沒有啊。張hong堡納悶了,咋回事兒啊?剛才明明聽見巨大的爆炸聲啊。
“張hong堡,你拿我們哥幾個開涮是不是?”
“深更半夜的,往後別開這種玩笑!”
“我看他是神經病又犯了!”
……
一場虛驚!張hong堡長長地噓了一口氣,說啥也想不明白是咋回事兒!
也不知是誰打的小報告,第二天一大早,張連長找到他,氣呼呼地問:
“誰說的爆炸?這可不是鬧著玩兒!嚴重了說這是謊報軍情,要受軍法處理的!”
“連長,我知道錯了。可能是我耳朵出現幻聽了,往後一定注意改正。”
遠離父母、前途迷茫、生活枯燥的小青年來說,用撲克算卦是許多人所喜歡的娛樂活動。大家都想通過算卦來得知自己將來的命運。最好的命是:扣著的牌全部翻開,找出的對牌一有貴人指路,二有六六大順,三有一心一意的朋友,四是有衣穿有酒喝有錢花,五是無小人擋路等等。這天中午,大強子算了一個好的卦,心情非常高興。張hong堡笑笑說:
“你還真信這個呀。”
“當然了,有時候還挺靈的。”
倆人正在說話,宿舍門口有人喊了一句:
“張hong堡,外麵有人找!”
“誰呀?不會是哪位姑娘吧。”大強子起哄了。
“知道了。”張hong堡應著,心裏也納悶:
“是宋書娟?”
他出來一看,原來是一位男知青,長得高大,但算不上英俊。
“你是張hong堡?”
“啊。”
“我是三連的,北京知青,我能同你出去談談嗎?不打擾吧?”
對方雖然很客氣,但是卻讓張hong堡的心一沉,他有一種預感:一定和宋書娟有關。
果不其然,那男的很直率,開門見山:
“我就不跟你繞彎子了,我和書娟兒是一塊兒從北京來北大荒的,我們在學校裏是同班同學……”
張hong堡的心裏亂糟糟的,他已經明白這個人的意思了,可這個人還像個蒼蠅一樣嗡嗡亂叫著圍著他:
“我知道你有才華,全分場人也都知道!可是有才華能到北京嗎?我們早晚是要返城的,沒人會真在這兒紮根一輩子。我們不可能留在這兒,你也不可能去北京。書娟兒也有才華,但你們倆是不可能的。我們家正在給她跑回城的手續,宋書娟離開我,是回不去的。我很早就喜歡她了,我想帶她離開這裏。希望你能理解……也想聽聽你的真實想法。”
張hong堡感覺自己的心在滴血一般的疼!他耐心聽完,努力使自己的心平靜,再平靜。
“你可能是誤會了。我和宋書娟之間是有些小小的來往,但也隻是因為借書還書,沒有其他。其實你根本沒有必要找我談啥,是你小題大做了。”張hong堡說的很平靜,他自信自己偽裝的很好。
“那就好,那就好。也許是我多慮了,也許是別人瞎說。這樣的話,我就不打擾了。!”
……
那個人走了。而張hong堡找了一個沒人的地方痛痛快快地哭了一場!都說男兒有淚不輕彈,可是今天來的這個人,說的這番話,正好戳中了他心裏最自卑、最軟弱的地方。自己雖然有人們所說的才華,但是卻又一無所有,他不能給予自己所愛的人什麽,哪怕,一個小小的承諾都沒有!他痛痛快快的哭著,哭這從一開始就不可能的愛情,哭這沒有實力,僅有青春和才華的愛情,它那麽真,那麽純,那麽脆弱,那麽酸澀,那麽不能經風雨。
放手了這樣一個可心的姑娘,是因為自己沒有好的家境,沒有可以幫自己的老子!……這段無助又無奈的感情,讓張hong堡暗暗發誓:一定要出人頭地!一定要幹出個人樣來!
此後,張hong堡從不給自己和宋書娟任何單獨接觸的機會,他理智地躲避著宋書娟幽怨的眼神。可能是上天理解他的苦楚,一九七四年夏天的時候,在領導和同誌們眼裏能講會寫又肯鑽研肯吃苦的張hong堡,被調到了場部,成了總場宣傳科的一名理論宣傳幹事。
再也不會讓人看不起了!張hong堡終於揚眉吐出了一口氣!總場比起分場,理論幹事比起體力活兒,已經是高人一等了!這種感覺很快治愈了他失去愛情的悲傷,張hong堡終於明白,人這輩子最重要的東西,原來不是什麽愛情,而是出人頭地!
閑暇之際,張hong堡就到平頂山腳下的科洛河畔去,據說,山河農場之“河”,就是由科洛河得名。河麵不寬,清清澈澈的水裏,水草在隨著涓涓細流婀娜著腰姿跳舞。河岸近旁長滿了濃而密的葦子、水草和野花,有厚厚的河芹,五花草和小葉樟。
站在高處遠眺,會看見很多“泡子”,有很多野鴨子。或許還會有幾隻丹頂鶴在水邊棲息,白色的身體非常醒目,當地人叫它們“長脖老等”,因為它們總像是動也不動地站在水裏等魚遊過來吃掉。站在河邊,有時候會看見科洛河麵上漂下來一段“木頭”。到眼前才看清是水獺。一隻懶洋洋的水獺,它長著胡須的臉都看得清清楚楚。河對岸的草叢冒出了膽小的麅子,它東張西望,一下注意到岸邊站著一個人,頓時吃了一驚,轉身就跑,留下一片飛奔的聲響。
傍晚時分,科洛河邊會有三五成群的知青,找個長長的大沙灘釣魚。在沙灘上沒有蚊子,趁著天亮要割很多草,到時候用草點燃篝火烤魚吃。魚烤好了,把白酒拿出來,就著烤魚喝白幹兒,醉了就引吭高歌。
張hong堡有時候也參與其中,但是更多的時候,他隻是喜歡這條科洛河,尤其月光在夜幕下的水麵上閃著光,河麵上升起霧氣……
過了大約多半年的時間,宋書娟被推薦上學返城了。當張hong堡聽說這個消息的時候,心裏還是很不是滋味,他默默的拿出一個筆記本,裏麵夾著一份他精心為宋書娟寫好的字帖:
我曾經愛過你
普希金
也許在我的心裏還沒有完全消亡,
但願它不會再打擾你;
我也不想再使你難過悲傷。
我曾經默默無語地,毫無指望地愛過你,
我既忍受著羞怯,又忍受著嫉妒的折磨;
我曾經那樣真誠,那樣溫柔地愛過你,
但願上帝保佑你,另一個人也會像我愛你一樣。
讀完這首詩,他的眼淚一下子就湧出來,打濕了字跡……一段青春的感情,雖然也算塵埃落定,但是它終於凝結,成為了心中的痛!(m.101novel.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