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煙趴在地上起不來，後背早已被汗水打濕，額前的碎發也一縷一縷地貼在臉頰上，明煙罵道：

    “老禿驢，你別得意，要不是這天道壓製，你早已是我手下一縷亡魂，真當我是那些低等精怪嗎？”

    老方丈眉頭一皺，心裏也是很詫異，因為明煙沒有被他的經文擊倒，竟還能起來挑釁。

    見此不成，老方丈又叫來弟子，幾個人一同念經文，聲音交織在一起，變成一道洪亮的佛號聲。

    明煙再一次哀嚎，像是被某種東西壓倒，頭抵在地上，不能動彈。

    明然噗通一下跪倒，大聲懇求道：

    “師父，求你收手吧！一切都是徒兒的錯，徒兒答應你，往後不再與她來往便是，上天有好生之德，求師父留她一條性命。”

    怎料，老方丈卻是一臉陰沉的搖搖頭，說道：

    “此女妖戾氣甚重，剛才口口聲聲都是要人性命，如今惹怒了她，我等亦無退路，今日，必須除掉她。”

    說完，老方丈不再理會明然，閉上眼睛繼續專心念叨經文，明煙痛苦的已經喊叫不出來了。

    她抬眼看向明然，硬撐著對他微微一笑，似是安慰他不要害怕，下一秒，她臉色便痛苦的扭曲起來。

    她慌忙轉過頭，不敢讓明然看到她這般狼狽的模樣。

    明然感到眼眶有淚溢出落下，他不想再看下去了，這一出鬧劇，就由他親手了解吧！

    法陣是對妖魔設立的，所以多凡人無效，當明然衝入法陣的時候，老方丈等人皆是一驚。

    老方丈急切地呼喚他回來，可明然沒有理會，他扶起明煙，讓明煙麵對著她趴在他身上。

    明煙身子無力地依靠著他，下巴靠在他的肩膀上，神色已經迷離，整個人猶如從水中撈出，汗水早已浸濕全身。

    突然，她感到胸口一陣劇烈的痛苦，她張了張嘴，叫不出絲毫聲音，眼睛瞪得大大的，滿是不可置信的光。

    明然抱著她，身子微微顫抖著，然後他的手再一次用力，將手中的金剛杵捅進她的胸口。

    明煙咳出血來，鮮血染紅了他灰色的僧袍，他的懷抱很溫暖，可她卻感到寒氣從骨髓裏冒了出來。

    “明…明然……”

    明煙用極其微弱的聲音呼喚著他的名字，這是她第一次叫他的名字，卻是再這樣的情形下。

    老方丈他們也是一臉錯愕，看著地上逐漸蔓延的鮮血，老方丈突然幽幽地歎息了一聲。

    蘇沫兒站在明煙的背後，看著那把金剛杵從她的後背冒出一點尖，她內心已經震驚無比。

    她瞪大著眼睛看著眼前的一幕，她不懂，為何明然要突然對明煙動手，莫非是魔怔了不成。

    明然摟著明煙漸漸失去溫度的身體，他的淚水止不住的落下，誰也不知道他在想些什麽。

    明煙沒了氣息，老方丈他們停下了手，許久之後，明然開口說話了：

    “師父，我想好好安葬她，送她最後一程。”

    老方丈歎氣，點頭同意了。於是，明然抱著明煙的屍身走了出去，一直走，走出了城鎮來到郊外。

    在一處山腰上，明然將明煙放下，從懷裏掏出一個瓶子，明然顫抖著手，倒出瓶子中的一粒藥丸。

    他將藥丸送入明煙的口中，藥丸入口即化，變作汁液流入明煙的身體裏。

    過了一會，明煙的胸口竟開始微微起伏，她竟然沒有被殺死。

    明然鬆了一口氣，他握著明煙的手，看著她緊閉雙眼的容顏說道：

    “對不起，為了救你，我隻能出此下策，這粒藥丸，是一位雲遊的道士送我的，告訴我可以救人回魂。”

    “你醒後，隻怕會恨絕了我，不過這樣也好，從此之後，我們便再無關係，你也不會再因我而受到傷害。”

    “至於你對我的那份情，我終究是辜負了，你是妖，人生有很長，我的一生早已注定，那便是常伴青燈古佛。”

    “你……好自珍重！”

    說完，明然放下明煙的手，替她抹去嘴角的血跡，然後站起身頭也不回地離去了。

    蘇沫兒看著他離去的背影，心裏很不是滋味，明然對明煙的情顯而易見，可他卻如此怯懦，不敢正視。

    蘇沫兒守在明煙身邊，一天一夜之後，明煙才慢慢蘇醒過來。

    醒來後的明煙身子還很虛弱，她捂著胸口，觸碰到了那處傷口，很痛，卻不及她心裏的痛。

    她發出嘲諷的笑聲，她知道他心中容不下自己的，可沒想到，他卻能下這樣的狠手。

    明煙想恨他，隻是恨他會讓心中更加難受，她愛他，可他卻不愛她。

    金剛杵刺穿她胸口的那一刻，她便知道，一切都是自己自作多情了。

    明煙沒有死，她活著回到了魔界療傷。

    說來也是可笑，他要殺她，卻沒有完全下狠手，看似嚴重的傷口，卻沒有危及她的性命。

    更可笑的是，她竟然還在笑著他，甚至在內心裏為他找理由開脫，安慰自己他不是故意的。

    可胸口的傷疤，卻赤果果地提醒她，這一切根本不是她想的那樣。

    明煙回到魔界之後，便變了性子，往日都是四處招惹是非，現在卻是一個人安靜地待在皇宮中。

    魔君來見她，卻被她拒之門外，她現在是誰都不想見，到最後不勝其煩，幹脆直接去閉關了。

    這一閉關就是十年，魔界的十年對她來說，不過是小睡了十個時辰。

    可在人間，卻是不短的時日，有些事情真的會變化很多。

    十年間，老方丈去世了，然後他選了明然接替他成為了新的主持。

    剛開始其餘弟子都不服，而且明然因為跟明煙有過接觸，大家都覺得他佛心不堅定。

    明然對此沒有表態，他一直都很安靜，不管過了多少年，依舊如此。

    不服氣的僧人對他下了挑戰，若是他贏了，大家便認他為主持，若是他輸了，不僅要退位，還要離開寺廟。

    明然應下了，那一場佛理爭論，明然贏得十分精彩，數十位僧人輪流與他對戰，甚至有的是好幾個一起。

    可即使是這樣，也依舊輸的一敗塗地。明然以一己之力，舌戰了寺廟所有僧人，三天之後大獲全勝。

    眾位僧人從此心服口服，尊他為新主持，明然依舊很淡然。

    不過，兩個掃地的小沙彌偷偷聚在一起說話時，總會提起這位新主持腰間的一塊玉石。

    每當新主持端詳玉石之時，他們才覺得主持有了別的樣子，更多了一份活人的氣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