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第 2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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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老太愣了一下,她看著桂花半天沒言語,桂花站在門口兩手絞在一起,心裏忐忑不安。

    “去吧!”李老太忽然說道,桂花睜大了眼睛看著李老太,似乎有些不敢置信。

    “去看看東子,和他說說年底結婚的事。再一個,打去年底我就存著布票啥的了,你四叔去年過年回來的時候也給了我一些,你去冰城的時候帶著布票、工業票去,順便買些結婚用的東西,那裏賣的布料啥的都比咱這賣的好看。”

    桂花一晚上的忐忑不安,幾乎瞬間就被李老太這短短的幾句話給驅散了,頓時她捂住臉蹲在地上嗚嗚的哭了起來。

    李老太歎了口氣:“你這麽利索剛強的孩子,咋還哭了呢?其實打東子走了你就不對,奶也能猜到你的心事。不過你放心,東子不是那種沒良心的人,要不然奶也不敢就這麽給你們準備婚事,再說了啥事還有奶呢,你有啥好怕的?”

    “奶!”桂花抹去了臉上的淚水,從地上站了起來,臉上閃過一絲果斷:“我去冰城找明東哥問個清楚,他要是真不願意娶我,我就給您當孫女,總不能白吃咱家這麽多年飯,到時候我一輩子不嫁伺候您和我爹我媽。”

    李老太聽桂花這孩子氣的話忍不住笑了,拿起煙袋輕輕地敲了敲她的腦袋,半氣半笑地說:“胡說八道什麽,我有兒有孫的,耽誤你一輩子做什麽?”

    桂花又抹了把眼淚忍不住笑了,李老太嫌棄地瞅了她一眼:“一大早上就鬧出個花臉出來,可埋汰死了,趕緊去洗洗臉,等你收拾幹淨了,咱倆再細說去冰城的事。”

    桂花傻氣地笑了一聲,端著盆去缸裏舀水洗臉,李老太搖了搖頭,搬了個板凳坐在牆根底下等著桂花。

    東屋裏王素芬聽見李老太和桂花說話,這才後知後覺地察覺出桂花的這陣子的不對來,她穿鞋下了炕,也端了個板凳坐在桂花旁邊,桂花一下子紅了臉,輕輕叫了聲:“媽!”便低頭不說話了。

    李老太白了王素芬一眼:“咋這麽沒眼力價呢,沒看見孩子不好意思嘛,你趕緊做飯去,我和桂花有話說。”

    王素芬站起來應了一聲,又不放心的囑咐了桂花一句:“你這孩子別整天胡思亂想的啊,都叫我多少年媽了,咋突然整的就和不是我兒媳婦似的了呢。”

    桂花被王素芬直白地安慰逗得一笑,王素芬絮絮叨叨地往回走:“現在的孩子想的就是多,像我們年輕時候哪那麽多想法。”

    往鍋裏添上兩舀子水,盛出來大半碗苞米麵拿水活勻了準備做野菜糊糊,又從缸裏撈出一大塊鹹菜洗了兩遍切成絲給準備早上就糊糊吃。

    院子裏李老太和桂花麵對麵坐著,李老太語重心長地說:“奶同意你去冰城,但不是你自己去,你安心等兩天,明西這幾天就放秋假了,等他回家來讓他陪著你一起去,也省的你一個人不安全。”

    “沒事的,奶。”明西把麻花辮子甩到身後:“我這麽大個人了,平常走一天山路都不怕,難道還怕坐火車嘛,再說您也讓我上了小學,明東哥又教過我幾年,這常見的字我都認識。”

    “奶知道你性子闖,也不單是讓明西給你壯膽,不還得買東西嘛,你一個人拿不了。”李老太看著家裏人陸續都起來了,便拉著桂花去自己屋子:“奶和你說說都買啥。”

    回到東裏間,李老太打開箱子,拿出攢了許久的各種票,一張張給桂花看:“買兩塊藍色的勞動布,給你和明東一人做一身新棉衣,有顏色鮮亮的燈芯絨給蓁蓁也買上幾尺,最好是紅色的,咱家蓁蓁白,穿了好看。”

    桂花應了一聲,李老太又繼續說:“棉花票就放我這,等我去街裏買,這東西哪裏都一樣,不用你那麽老遠往回帶。”

    把工業票一張張數給桂花:“買兩個鐵殼暖水瓶回來,最好是那種大紅色的,喜慶。搪瓷缸子也買兩個,對了,給蓁蓁也買一個,她現在還整天用你大爺寄回來的軍用水壺喝水呢,別看她現在小不知道要,等明年大了準不高興,這次正好她買一個缸子。洗臉盆也得買兩個,你們一個,給蓁蓁一個,我這幾天瞅著蓁蓁用大人的盆洗臉好像不樂意似的,單獨給她買一個。”李老太說著,桂花找來紙筆,一筆一劃地記了下來。

    “我想想還有什麽?”李老太又習慣性的點起了煙袋,一邊抽著煙一邊琢磨著。

    王素芬做好飯,進來叫兩人:“娘,咱先吃了飯您再和桂花細說,不差這一會。桂花,趕緊的,去喊你媽吃飯。”

    桂花笑著下了炕:“我媽天一亮就起來去後院畫畫去了,我去喊她。”

    “哎呀,這親家母起的也太早了,我都沒聽見動靜。”王素芬嘬了一下嘴:“這事鬧的,咋能讓人家一大早就幹活呢。”

    蓁蓁此時也醒了,她趴在炕上看著王素芬拍大腿的模樣,忍不住咯咯直樂,王素芬過去拍了拍她的小屁股,順勢把她抱起來套上衣裳褲子:“媽給寶蒸了雞蛋糕,寶最愛吃了是不是?”

    蓁蓁這一個月又冒出了下麵的小牙,她樂嗬嗬地點了點頭,甜甜地在王素芬臉上親了一口:“給媽吃!”

    “就知道哄著你媽開心。”王素芬打了溫水過來,給蓁蓁洗了臉和手,又把她抱到西屋的炕桌旁。

    劉春華和桂花從門口進來,王素芬連忙招呼劉春華坐下:“我聽桂花說你一早就去畫炕琴了?不用那麽著急,我們本也想多留你住幾天好陪陪桂花呢,這不眼瞅著她要結婚了,你們也說說私密話。”

    劉春華笑了笑:“我隻要醒了就躺不住,翻來覆去隻會連累桂花也跟著睡不好,倒不如出去轉一圈畫兩筆畫,還自在些。”

    遞給劉春華一塊餅子,王素芬又把蓁蓁的雞蛋糕舀到一個小碗裏,涼的差不多了一口一口喂她吃。劉春華看著蓁蓁靈動的眼睛,臉上露出幾分喜歡:“東子他娘,你這個閨女一看就是個聰明的孩子,眼睛裏就透著靈氣,你們可得好好教養,大了就讓她上學讀書啥的,可別耽誤了她。”

    劉春華是個謹小慎微的人,來老李家以後對桂花的事都不怎麽多嘴,居然為了蓁蓁說這樣的話,可見是多麽實心實意了。

    劉春華這話也說到李老太心坎裏了,她一拍大腿臉上露出興奮的神色:“怪不得說有文化的人眼光就是好呢,不是我誇我這孫女,她真是聰明的孩子。別看她才八個多月,可跟她說話,她都和能聽懂似的,打小還讓人省心,不哭不鬧的特別惹人疼。”

    “大娘疼孩子,蓁蓁有福。”劉春華笑著看著蓁蓁,又扭頭看了眼桂花:“桂花也跟著享福了。”

    “都是貼心的孩子,招人疼。”李老太端起大碗,轉著碗喝了一圈野菜糊糊:“其實我知道你也是疼桂花的,隻是當年沒法子,要是你真是那種不把孩子當人的,我也不會讓桂花時常回娘家。”

    放下碗,李老太和桂花說:“當年我路過你家的時候,已經有一戶人家要買你了,還拿了三十斤的苞米麵。可你娘聽說他家是個傻兒子,死活不同意。我正好那天帶著二十斤黃豆走親戚,路過你家的時候一眼就相中你了,你娘聽說過咱家,知道咱老李家是厚道人,也不管我帶多少黃豆,直接讓我把你領回來了。”

    桂花夾了塊鹹菜到劉春華碗裏,輕聲道:“我記得,那時候我跟著奶回來的時候,我媽還哭來著,說對不起我。”

    王素芬見氣氛有些傷感,連忙笑著說:“還不是那會兒實在困難嘛,如今都好了,桂花也長大要嫁人了,往後日子都越過越好。”

    一家人說著話很快吃完了早飯,王素芬打發明南和明北去山上撿柴火,劉春華又回到後屋去繪畫,等到後半晌蓁蓁睡醒覺起來的時候,一家人都回來了,劉春華也畫完炕琴了。

    李老太聽了連忙下炕要過去瞧瞧,明南和明北也自覺的跟在後頭去看熱鬧,就連蓁蓁也伸著小手使勁往後屋指,嘴裏還著急地念叨:“走!媽走!”李老太見狀忍不住笑道:“我這個小孫女哪裏也落不下她,家裏大事小事她都得摻和摻和。”

    “要不然說她機靈嘛,孩子打小就能看到老。”劉春華緊接著誇了一句。

    李老太一聽打小看到老這話頓時有些發愁了,她瞅了一眼明北,無奈地歎了口氣:“完了,我還指望明北隨著年齡能長點腦子呢,這麽看沒指望了?”

    明北手裏拿個棍走在前頭,時不時的在東敲一下西捅一下玩的不亦樂乎,李老太看著他直發愁,蓁蓁也不由地想到了一句話:弱智兒童歡樂多。

    明北正玩的高興呢,冷不丁聽到李老太說他沒腦子,頓時不樂意了:“奶,你說那話我咋聽著像是說我傻呢?”

    明南在旁邊頓時樂了:“那不叫像,奶就是說你傻!”

    明北順手把棍子扔在地上,朝著明南就撲了過去,明南靈巧的像隻猴子一樣,左躲右閃地就是讓明北抓不著。蓁蓁看著兩個哥哥上竄下跳的樣子,忍不住直樂,李老太也跟著笑了:“我還以為我家就一個傻子,現在看來原來是倆。”

    一家人說說笑笑的到了屋裏,炕上擺著大小共八幅牡丹畫,細長的四張是掛上櫃門上的,方方正正則是鑲在下麵四個小櫃子上的。炕琴上早就留好了鑲嵌玻璃的地方,到時候把畫貼上頭再把玻璃鑲上就行了。

    蓁蓁從王素芬懷裏探頭去看炕上的幾幅畫,隻見八幅牡丹圖每張都畫的不同,上麵的四幅采用濃烈的色彩,畫出來的牡丹畫麵飽滿、 花朵碩大,一瞧就帶著富貴吉祥寓意。下麵四幅下的則用了工筆畫法,花瓣層層疊疊色彩鮮明,看著栩栩如生。

    李老太看著劉春華的畫頓時讚不絕口,拉著她笑的都合不攏嘴來:“我上街裏看的那種鑲在炕琴上的玻璃畫都沒你這個好看,你這畫的也太好了,一看就喜慶。”

    蓁蓁在王素芬的懷裏直點頭,她雖然上輩子沒學過繪畫,可畢竟在那個精神食糧豐富的年代活了二十來年,這基本的審美還是有的。照蓁蓁來看,桂花她娘這麽多年沒作畫一出手還能畫的這麽好,要是擱現代妥妥的繪畫大家。

    聽到眾人讚不絕口的誇獎,劉春華還有些不好意思:“這麽多年沒摸筆手太生了,畫的實在是不盡人意。”

    王素芬見劉春華一副遺憾的表情,忍不住笑著說:“親家母,就畫成這樣我就已經很眼饞了,要是你再畫的更好一些,那我指定得把這幾張畫藏起來,逢年過節的才拿出來掛掛,絕對舍不得給他倆鑲在炕琴上。”

    李老太一聽頓時樂了:“那你指定搶不過我,我都鎖我箱子裏,連你也見不著。”

    劉春華見老李家人真喜歡自己畫的這牡丹,也不再糾結這畫的好壞了,她爽朗的一笑:“行,隻要你們不嫌棄就行。那這畫就放著晾著吧,等早點買了玻璃鑲上去,省的汙了紙該不好看了。”

    李老太點了點頭,等第二天一早就打發李木武量好尺寸,上街裏買了玻璃回來。李木武叫上木匠兩個人折騰了一個來小時,總算是把畫都鑲好了。

    炕琴弄好了,劉春華也回家了,桂花又開始惦記去冰城的事,李老太索性帶著她給街道開了介紹信,又打聽好了去冰城的時間和車次,等著明西一到家,立馬打發李木武去買了火車票。臨走之前,桂花把李老太給的錢和票證結結實實地縫在了貼身的衣服裏,生怕給弄丟了。

    兩人上了火車,經過幾天的顛簸到了冰城,下了火車明西就找到火車站的工作人員打聽了去農大的方向。工作人員見他倆是外地來的,又年紀不大,好心的把他們領到火車站旁邊的公交站牌,告訴他們怎麽坐車,到哪一站下。

    明西和桂花道了謝以後好奇地看著車上來往的行人和時不時路過的車輛,桂花興奮地拽了拽明西的袖子:“怪不得說省城好呢,咱家那一年到頭也見不到一輛車。”

    兩人說話間,就來了一輛無軌電車,明西扯著桂花上了車,買了車票,兩人興奮地找了一個靠窗的座位坐下了。桂花挨著窗戶,她睜大眼睛看著外麵快速向後倒去的房子和行人,忍不住驚歎道:“上回四嬸回老家時候不愛坐咱家的馬車,原來她們這的電車真舒服,坐在上頭一點也不顛。”

    明西點了點頭:“咱那是林區,統共就沒多少戶人家,就是有無軌電車也沒人坐呀。今天正好是周五,明天哥不上課,咱一起去瞧瞧四叔,把奶帶的鹹肉給他捎去。”

    電車快速行駛著,隨著一站一站的停留,車上的人越來越少了,桂花初坐電車的興奮勁也隨著時間推移慢慢消散,眼看著電車越走越偏,她兩隻手不由自主地絞在一起,有些緊張地問明西:“是不是快到了?”

    明西站起來看了眼車廂上麵寫的站名,點了點頭:“下一站就是。”

    雖然知道快到站了,但是聽見明西確認了,桂花心裏還是咯噔了一下,她拽著自己的辮捎,手心裏都是冷汗。

    很快,農業大學到了,明西拿著行李先下了電車,一回頭看見桂花還在車上一步又步的往門口挪,他立馬心急火燎地上去一把把她拽了下來:“我的親姐親嫂子哎,你咋這麽慢呢,這電車還等著走呢。你再不下來要是電車把你拉走了我咋和我哥交代?”

    桂花嘴唇有些發白,她無力地笑了一下,看著近在咫尺地農學院遲遲不敢邁步,明西都走出十來米了,一回頭發現桂花還在原地站著呢,隻得拖著扛著行李又過來問她:“桂花姐,你咋了?這天不早了,咱得趕緊找到我哥,等天黑再找不到人可就抓瞎了。”

    “明西,我有點害怕。”桂花有些無助地看著明西,嘴唇緊張的直哆嗦。

    明西抓了抓腦袋,有些不明所以地看著她:“你來看我哥害怕啥呀?他臨上學前說你啥了?不能啊,要是他說你的話奶肯定削他。”

    一想起奶,桂花心裏才有了點底,為了和明東的事,她千裏迢迢從北岔來到冰城,要是現在膽怯了,她不就白來了。桂花閉上眼睛冷靜了一會兒,才猛然往前走去:“咱走吧,快點的!”

    明西莫名其妙地跟在她後頭,嘴裏嘟囔了句:“怎麽還神神叨叨了。”

    桂花大步流星地走到門口,裏麵看門的工作人員出來問道:“姑娘,你找誰?”

    桂花撫著自己的辮捎,露出一抹羞澀的笑容:“我找李明東,今年剛來的學生,我是他媳婦。”

    “李明東?知道知道,學習成績很好,老師常誇他。”工作人員上下看了看桂花,忍不住說道:“原來李明東都娶媳婦了。”

    說話間,李明西已經扛著行李過來了,他抹了把頭上的汗,咧嘴抱怨了一句:“桂花姐你走的也太快了,我在後頭扛著東西都跟不上你了。”

    工作人員指了指明西,問桂花:“這是?”

    “哦,這是李明東的弟弟,叫李明西。”桂花連忙解釋了一句,明西把行李放到腳邊,從懷裏掏出介紹信,工作人員一看名字確實對上了,便領著兩人進了學校。

    “也是你們來的巧,要是再早來兩天都不一定能碰上。”工作人員笑著說:“他們大一的學生月初的時候去農場勞動,昨天才回到學校,這個點估計他們還在上課,你們到那邊樓底下等等他,再有十來分鍾就下課了。”

    “謝謝你,同誌。”桂花和明西客氣地道了謝,便按照他的指引,一路走到教學樓下。明西把行李放到地上,自己往台階上一坐,好奇地打量大學校園裏的一切。

    桂花上完小學就沒再念書了,她對校園的記憶早已陌生,看著時不時抱著書本走過的學生,不由地露出羨慕的神色。

    “這裏真好。”明西忍不住讚歎了一句:“聽說冰城工業大學也不錯,我這次也要抽空去看看,等我上完高中也要考冰城的大學。”

    “鈴鈴鈴……”很快,下課鈴聲響起,明西連忙從台階上站了起來,又把地上放著的行李背在身上,左右看看,拽著桂花到旁邊等著。

    一個個教室門打開,老師和學生們井然有序地從教室裏走出來,有的學生在老師旁邊詢問不懂的問題,也有的三三兩兩一排,正在激烈地討論著什麽。

    明西踮起腳,努力地從人群中尋找明東的蹤影,桂花有些忐忑地咬著嘴唇。忽然一個熟悉的身影從教室裏出來,正是離家兩個月的明東。隻見明東拿著書本一邊走一邊在說著什麽,旁邊三四個同學都探頭去看,似乎在聽他的講解。

    桂花的視線從明東臉上掠過,落在後頭一個女生的臉上,隻見她認真地看著明東的側臉,眼裏滿是崇拜。那樣的眼神桂花很熟悉,就和她看明東的時候一模一樣。

    “哥!”東瞧西望的明西終於看到了明東,他高興扛著行李就跑了過去,明東聽到耳熟的聲音,下意識抬頭一看,正好看到滿臉喜悅的明西,忍不住笑著在他肩膀上錘了一下:“你怎麽來了?”

    “奶讓我來的唄,你看誰還來了?”明西回頭指了指桂花的方向。

    剛才跟明東一起討論問題的幾個同學也走了過來,紛紛問道:“明東,你弟來了。”

    “是的!”明東笑了一下,朝桂花招了招手:“桂花,來這邊。”

    看到明東熟悉的笑容和依然親切的稱呼,桂花冷到底的心又慢慢地緩了過來,她走了過去,臉頰忍不住有些緋紅:“明東哥。”

    “第一次出這麽遠的門累不累?”明東接過桂花手裏的小包袱,轉頭和明西說:“我把行李先放我宿舍,然後帶你們去食堂吃飯。”

    明東身邊站著的一個男生聞言笑著說:“你還回什麽宿舍啊,我給你捎回去得了,你趕緊帶著弟弟妹妹去吃飯吧,坐這麽遠的火車,可得餓夠嗆。”

    站在明東身後一直默默看著他們女生忽然上前走了一步,笑著插嘴進來問:“你們男生就是粗心大意,李明東同學的弟弟倒是好安置,晚上在你們宿舍住就行了,你們就沒想他妹妹要住哪裏?”

    明東愣了一下,剛要開口,那個女生就笑著說道:“還想什麽呀,住我們宿舍不就得了,正好秦明月請假回家了,讓她住秦明月的床就行。”

    “那謝謝你,孟舒然同學。”明東客氣地道了謝:“等吃了飯我把桂花送過去,到時候還得麻煩你出來接一下。”

    “都是同學,那麽客氣做什麽?”孟舒然甜甜地笑著:“對了,你們不是要去食堂吃飯,正好我也餓了,一起吧。”

    這個點本來也快要到了吃飯時間,明東也沒有多想,帶著明西和桂花到了食堂,先找了個座位讓桂花坐下,隨即帶著明西去打飯。

    明東在上大學期間,每個月有三十五塊錢的津貼和糧票,如今各地雖然糧食供應依然緊張,但因農大有兩個自己的農場,完全足夠自給自足,因此學生們吃的還算不錯。

    打了滿滿三份飯和菜,明東和明西端了過來,桂花把拿過來的筷子分給兩人,見孟舒然還沒有過來連忙悄聲問了一句:“明東哥,你和那個女生熟嗎?”

    “一個班的,說過幾句話,但看著她挺樂於助人的。”明東隻當桂花是害怕到女生宿舍借宿,又安慰了她一句:“沒事,她們一個宿舍八個人都是我們班的女生,你不要怕,她們會照顧你的。”

    桂花聽到這數量,忍不住驚訝地問道:“現在女生上大學的也這麽多嗎?”

    “我們學校不算多,像我們班就那八個女生,一個宿舍就裝下了。”明東說著把菜裏的肉挑出來,夾給了明西和桂花。

    孟舒然端著盤子拿著一碗湯過來,正好瞧見明東給桂花夾肉的場景,忍不住試探著了一句:“李明東同學,你對你妹真好。”

    桂花在家不少吃肉,原本想把肉夾回去,可聽了孟舒然這話,反而大方的把肉在了嘴裏,有些不好意思的一笑:“明東哥一直對我很好。”

    孟舒然聽著這話,覺得桂花不像是李明東的親生妹妹。她坐在桂花對麵,趁著用勺子喝湯的時候,細細打量著桂花的臉:傳統的鵝蛋臉,大眼睛,鼻子和嘴都恰到好處,皮膚不算白,但卻顯得十分活力,尤其是看著明東時含羞帶怯的模樣,連孟舒然都忍不住有些心癢。雖然有些不服氣,但是孟舒然不得不承認,這桂花長的比一般人都好看。

    拿著勺子戳了戳盤子裏的飯,孟舒然忍不住問了一句:“你們怎麽到冰城來了?有什麽事要辦嗎?我家是冰城人,這方圓幾裏我都熟,要是有啥事需要幫忙你們盡管開口,我和李明東是同學,你們不用客氣。”

    明東聞言也抬起頭來看著他倆,心裏多少也有些奇怪,桂花紅著臉低頭不說話,明西看桂花不吭聲,便把大實話往出掏:“這不我奶準備年底給我哥和桂花辦喜事,我們家那邊地方小,布料啥的沒有鮮亮的顏色,所以我奶讓桂花來冰城買些結婚的東西。可桂花一個女孩子出門我奶不放心,便讓我跟著她,也好幫著拿東西。”

    雖然之前明東知道李老太的打算,但聽到說買結婚的東西依然有些愣神。孟舒然臉色有些發白地看了看桂花,努力擠出一抹不自然的笑來:“你還有別的哥哥?”

    “沒啊!”明西詫異地看了她一眼:“這不他明東我明西,就聽名字也知道我沒有別的哥啊。”說完了還哈哈樂了兩聲,指著孟舒然對明東說:“哥,你這同學問的問題真好玩。”

    明東沒搭理明西,而是忍不住抬頭看了桂花一眼,桂花正緊張地盯著明東的反應呢,兩人正好眼睛對視在一起。桂花臉一紅,露出一抹羞澀的笑意,明東頓時慌亂起來,不知如何是好,隻能手足無措地挪開眼睛。

    明西沒察覺什麽不對,還樂嗬嗬地補充:“媽把櫃子和炕琴都給你們打好了,桂花她媽來咱家給你們炕琴上畫了八幅牡丹,別提畫的多好了。桂花,等以後我結婚的時候,你能不能讓大娘給我也畫個炕琴?”

    桂花撲哧一笑,淘氣地皺了皺鼻子,臉上帶了一絲俏皮和可愛:“先等你找到媳婦再說吧。”

    明東打上初中起除了放假,其他時候就沒怎麽在家,而那短暫的相處,桂花在明東的印象裏一直是微笑溫柔的形象,就像傳統女人那般,看不出一絲情緒的波動。

    可剛才桂花那一笑,卻讓明東的自以為是成了笑話。桂花活潑俏麗的樣子瞬間打破了明東之前對她的固有形象。

    明東看著桂花有些愣住了,他這才意識到原來桂花和時下的少女一樣也那麽有朝氣有活力。

    看著兩人的舉動和李明西說的話,孟舒然頓時沒了食欲,還好她打的飯菜不多,低下頭幾口就吃了。她端著盤子站起來,沒什麽精神地說了一句:“我先回宿舍了,等桂花要過去睡覺的時候,你托人帶個話就行,我下來接她。”

    明東道了謝,桂花看著孟舒然離開的身影,輕輕垂下眼簾:“明東哥,明天你帶我們去看看四叔唄,等有空還得買東西呢,奶說得買些布料、暖壺、臉盆啥的。”

    “哦。”明東愣愣地應了一聲,腦袋裏好像亂成了一鍋粥一樣:“先去看四叔吧,買東西不著急,回頭我帶你們好好逛逛。”桂花眼裏閃過一絲失望,一口一口地往嘴裏塞著飯。

    吃完飯,明東把桂花送到女生宿舍樓下,正好有另一個同班女生路過,明東連忙叫住她,請她幫忙把桂花領上去,晚上多照顧下桂花。

    目送著桂花上樓,李明東想起剛才桂花說的話,頓時有些不知怎麽辦才好,明西看著時不時抓一下頭發的明東,忍不住拿胳膊撞了他一眼:“你咋了?頭發癢啊?”

    “不是!”明東領著明西走到操場上,兩手握著雙杠,一個挺身坐了上去。明西下巴壓在雙杠上,有些奇怪地看著明東:“哥你咋了?你這樣倒和桂花有點像,我們從家裏來之前她就和你似的,一會發呆一會揪頭發的。”

    “明西,你覺得我應該娶桂花嗎?”這個問題在明東心裏憋了很久卻一直沒有想明白,新式婚姻不應該建立在愛情上嗎?像他們這種包辦的婚姻到底能不能產生愛情?他要是向這種包辦婚姻妥協了是不是就代表著他封建糟泊妥協?一個又一個關於愛情的問題打夏天開始就糾纏著明東,讓他對自己的婚姻和未來的家庭充滿了迷茫。

    聽到明東的問題,明西很不可思議地看著他:“當然得娶啊,桂花是你媳婦,打小領回來就是給你當媳婦的。”

    “這是舊式的包辦婚姻,像我們這種接受過高等教育的青年不應該追求自由戀愛,結婚自主嗎?”明東抓了抓腦袋,不知怎麽才能把自己的想法表達出來。

    明西愣了半天,忍不住回了一句:“可是受過高等教育也不意味著就不要家裏的媳婦了呀。哥,你是不是喜歡上別的姑娘了?想和桂花悔婚,然後去追求自由婚姻?”

    “不是!”明東煩躁地搖了搖頭:“我沒有喜歡別的姑娘,我就是沒整明白喜歡是怎麽回事,所以才不知道該不該和桂花結婚?”

    “結個婚咋還整這麽複雜呢?你們上大學都學的啥啊?咋還給你腦袋整的不好使了呢?”明西撐著雙杠也跳了上去,坐在了明東對麵:“這桂花打小來咱家是不是為了給你當媳婦的?”

    “是。”明東想起桂花這些年在自己家裏裏外外操勞家務,臉上有些心疼。

    “那桂花有沒有做錯什麽?”明西接著問。

    “沒有,她是個好姑娘。”明東回答。

    “這不就得了嘛。”明西一拍巴掌:“你媳婦,又是個好姑娘,你為啥不娶?就因為她是奶回來的,不是你領回來的?”

    這麽說好像也沒錯,明東遲疑地點了點頭。

    “你對奶有意見啊?”明西懟了一句,明東嚇得一哆嗦,立馬搖頭:“你別胡說八道,我對奶可沒意見。”

    明西白了他一眼:“我和你說,咱奶那是目光如炬的老太太,她看人絕對不帶錯的,你瞅咱媽,咱三嬸,哪個說起來不讓外人豎大拇指。就四叔家那個是他自己挑的,你瞅那是啥玩意,去年過年回家差點沒把奶氣死,那眼睛就盯咱家櫃子沒離開。要是自己找個那樣的還不如消停的聽奶的話呢。”

    “我不是覺得桂花不好。”明東歎了口氣:“我就是覺得不甘心,還沒有體驗愛情的忐忑和甜蜜就要踏入準備好的婚姻裏,要是擱你,你甘心嗎?”

    明西想了想,認真地點了點頭:“我覺得挺好的呀,桂花姐人也好、長的也漂亮,咱家人也都喜歡她哎,這麽一說桂花姐還真不錯。哥,你要是實在不願意娶就算了,我回家和奶說我娶桂花,反正女大三抱金磚,省的我以後還得再找,萬一到時候桂花她媽不願意幫我畫炕琴了可咋整,我老相中那牡丹了。”

    明東哭笑不得,一腳把明西從雙杠上踹了下去:“合著你娶桂花就是為了那炕琴呀?”

    “也不是,主要是桂花姐人好,炕琴是搭的!”

    明東看著努力往雙杠上蹦的明西,忍不住一腳又給他踹了下去,明西不樂意了,瞪了他一眼嚷嚷道:“你老踹我幹啥呀?不說我娶桂花了嘛?”

    “你娶個屁!”明東下意識脫口而出,明西這下子不高興了:“你不娶也不讓我娶,你想讓桂花上哪兒去?奶說桂花以前回娘家的時候都沒地方住,隻能在廚房裏湊合一晚,要是咱家沒人娶她,她還咋在咱家呆啊。”

    “我也不是不想娶她。”明東覺得自己的思緒更混亂了:“我就是覺得婚姻得建立在戀愛的基礎上。”

    這些情啊愛啊的聽的明西有些頭暈,他也學著明東抓了抓頭發:“那你們就戀愛唄,這不桂花在這呢嘛,趕緊戀,戀完了到日子就結婚。”看著明東若有所思的模樣,明西抹了把汗:“我的媽呀,這戀愛什麽的可真事多啊,我以後娶媳婦就讓奶給我找一個,我可不整這些沒用的。”

    明西的話像是一盞明燈,瞬間打散了明東心中的迷霧。

    明東認真思考了明西的建議,倒覺得十分可行,他忍不住咧嘴一樂:“要是戀愛我該先做啥?”看著明西險些暈厥過去的表情,明東連忙做了個安靜的手勢:“我想想,讓我想想那本書上怎麽說的?”

    “哥,你到底看的啥書啊?”明西無力地抓住明東的手哀求道:“求求你一定得告訴我!”

    明東丟過去一個“我懂你的”眼神,有些得意地說:“你也好奇了?是不是想知道戀愛是怎麽回事?不過我覺得你早點,起碼得考上大學再說。”

    “不是,我一點都不好奇!”明西擺了擺手:“我就是想知道是啥書,以後我見了一定離的遠遠的,這都啥破書啊好人都給整瘋了。”(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