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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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不容易天亮消停了,路無歸沒睡多久,就聽到警車的警笛聲一路響進了她家的院子,又聽到有人大聲嚷派出所的人和120的車還有法醫都來了,還來了好多看熱鬧的人。

    吵吵嚷嚷的,路無歸實在沒法睡,隻好從床上爬起來。她邁出房門就看到她家院子比趕集還熱鬧,圍了好多人,甚至還有人從好遠的地方趕過來看熱鬧。

    她從他們的議論聲中知道她家屋後的糞坑昨晚淹死了一個人,剛撈上來。她估計那人就是昨晚說要去用大糞潑她爺爺就沒了動靜的人。

    老財的老婆死在院子裏,是被掐住脖子掐死的;老財的兒子被抬上救護車拉走了。老財家還有一個親戚趴在院門口昏迷不醒,跟老財的兒子一起被拉走了。還有好幾個老財家的親戚被嚇得魂不守舍的,他們的家人趕過來,又是哭又是罵,還有人說要去請陰陽先生,又有人說要去請應大爺。

    警察拉了線,勘察現場,還有警察在挨個問莊富慶、莊富慶的老婆、莊曉笙和昨晚在場的老財家的那些親戚的話。

    路無歸也被警察叫了過去,結果旁邊有他們村的人在喊:“她就是個傻子!”

    警察把路無歸叫到旁邊的屋子裏問話,問她:“你知道昨晚發生什麽事了嗎?”

    路無歸點頭,說:“知道。”

    “你把你知道的事跟我說說。”

    路無歸說:“野山坳有黃皮子,一直被我爺爺鎮壓著不能進村,我爺爺死後他們就來找我麻煩……”她還沒說完,那警察“啪”地一聲把記筆錄的本子合上。

    路無歸說:“是真的有黃皮子,昨晚還打死了好幾隻。”

    那警察說:“野生動物在缺少食物的情況下是有可能進村子裏尋找食物和跟人發生衝突的。還有,昨晚這情況叫群體性癔症,不叫鬧鬼。”那警察出去,又把這說詞跟圍觀的村民說了一通,走的時候還把老財兩口子、死在糞坑裏那人的屍體一起拖走了。

    警察、法醫他們都走了,看熱鬧的人吵吵嚷嚷的還沒散。有不少人看熱鬧看得連午飯都不回去吃,圍著老財家魂不守舍的那幾個人出主意,有人讓他們送精神病醫院說是嚇出精神病了,又有人說是嚇掉魂了,要招魂,還有人說要請道士,又說哪哪哪的道士靈,又有人說要請仙娘婆,知道哪哪哪有仙娘婆。

    他們看熱鬧不嫌餓,路無歸餓啊。

    她在莊富慶的老婆給她送來午飯後就趴在破了頂的正堂的八仙桌上大口地扒飯吃。

    院子裏看熱鬧的人看到她吃飯,又在說她:“真是個傻的,家裏死了這麽多人還吃得下飯。”

    路無歸心說:“死的又不是我家的人。”

    她吃完飯把碗給了莊富慶的老婆就回去睡補覺去了。

    她睡得迷迷糊糊的,感覺莊曉笙來了,擠到她旁邊和她一起睡。她嫌莊曉笙像火爐,翻身滾到最裏麵離得莊曉笙遠遠的縮成一團睡。

    她倆睡到下午四點多,莊富慶的老婆還給她送飯,才把她倆叫起來。

    路無歸聽到莊富慶的老婆說老財家的親戚到處找陰陽先生給那幾個嚇掉魂的人招魂,結果那些陰陽先仙、仙娘婆什麽的一聽是在保安觀出的事都不去,到現在一個人陰陽先生都沒請過去,一大家子親朋好友都帶著人求到應大爺那裏去了。又說聽老財家的親戚說老財的兒子醒了,但是已經傻掉了,老財的媽哭得哭天搶地的……

    路無歸的房間破了一個大洞,不能再住人,莊富慶的老婆就把許道公的床換了床單被褥,讓路無歸路進了許道公的屋子裏。

    經過老財家的人這麽一鬧,這保安觀鬧鬼的傳聞不僅在柳平村傳開了,鎮上都傳得沸沸揚揚。許道公的喪事特冷清,連莊富慶家的親戚都不上門來了,就隻有路無歸早晚三柱香地供著。

    許道公出殯那天,莊富慶許諾給自家抬棺材的親戚每人包了一個八百塊的大紅包,又有應陰陽給每人畫了一道平安符,莊富慶家的親戚這才肯來把許道公抬上山,入土埋了。

    莊富慶家的那些親戚沒一個人敢去路無歸家吃飯,根據習俗,抬了人上山還得吃頓飯再回,莊富慶請他們去鎮上的飯館吃了一頓。

    莊曉笙又到鎮上的超市買了兩箱好煙,給幫忙抬人上山的這些叔伯堂兄弟每人一條中華,又是一通敬酒,感謝他們的幫襯。

    那些叔伯堂兄弟拍著胸脯保證絕對不會看到姓莊的被欺負了去的!

    路無歸終於能吃肉了,盯著肉吃得頭都不抬。

    吃過午飯,路無歸被莊曉笙拉去理發店把那一周沒洗都快成麵條的頭發洗了,然後就回家收拾行李。明天還得趕清早六點半的客車去省會搭乘晚上九點的飛機。

    路無歸的家裏窮啊,最值錢的就是床和櫃子了,拉到鎮上白送都不會有人要,能收拾的也就是莊曉笙給她買的幾身衣服和許道公留給她的那點東西。

    莊曉笙給路無歸收拾東西都不用行李箱,一個旅行袋就裝好了。她給路無歸收拾好行李後,告訴路無歸:“我明天早上六點來接你。”

    路無歸想了想,背著她裝符紙法器的背包去了莊富慶家。她鎮了一道雷符在莊富慶的家裏,把八卦境掛在了莊富慶家的大門上,又拿了三張去應陰陽的家裏找到應陰陽。

    她把三張雷符交給應陰陽,說:“莊富慶幫我打死過黃皮子,我不知道黃皮子會不會報複他。這雷符不會用的人拿著沒用,我知道你能用,要是黃皮子報複莊富慶,你幫我用雷符砸它。”

    應陰陽深深地看了眼路無歸,半晌才點了點頭。他說:“雷符霸道,等閑慎用。”

    路無歸把墨鬥拿出來,推到應陰陽的麵前,說:“這個,沒墨了,我也不太懂得拿它封棺什麽的,送給你。”

    應陰陽又歎了聲:“敗家子!”說:“擱下吧,我拿來傳給徒弟。”

    路無歸就當沒聽到應陰陽說她是敗家子,低頭把包的拉鏈拉好、扣好鎖扣,背著包就走了。

    應陰陽的徒弟從旁邊的屋子鑽出來,看看路無歸踏著夕陽的背影,又朝應陰陽看去,咧嘴笑了下,喊:“師傅,這墨鬥……”

    應陰陽歎了句:“說她傻,其實她心裏都明白。”他的下巴朝那墨鬥上一點,說:“你收下吧,回頭多去莊富慶家看看,有什麽不妥當的就給料理一下。”

    路無歸從莊陰陽那回去,順路到莊富慶家吃了晚飯,這才滿懷欺待的心情回了自己家,早早地上床睡覺。

    等二天,雞剛叫,天還沒亮她就起了床,刷牙洗臉過後就打著手電筒跑去莊富慶家找莊曉笙。

    她到的時候,莊富慶的老婆已經起床做飯了,莊曉笙和莊富慶都起床了。

    莊曉笙見到她就問了句:“你的旅行袋呢?”

    路無歸才發現自己太開心,隻想著早點和曉笙姐姐碰頭去大城市,居然把給行李袋給落下了。她又跑回去拿。

    路無歸在莊富慶家吃過早飯,莊富慶用他家的農用三輪車把他們送到鎮上的車站,搭上往省會去的汽車。她長這麽大還沒坐過汽車呢,走得最遠的地方就是鎮上,坐的還是莊富慶的三輪車,坐在車上可開心了,這裏摸摸那裏看看,隔著玻璃窗又看到莊富慶的老婆在抹淚,莊富慶站在那眼巴巴地看著她倆直揮手。

    莊富慶的老婆又喊:“曉笙啊,照顧好二丫。要是帶不了她,你就送回來。你可看緊了她啊,大城市人多地方又大,二丫要是走丟了不好找。”

    莊富慶瞪眼,忙說:“呸呸呸,烏鴉嘴,不知道說點吉利的!”又對路無歸說:“二丫,還記得我和你曉笙姐姐的電話號碼嗎?再背一遍給我聽聽。”

    路無歸很無語地背了一遍電話號碼,說:“我不是傻的。”

    莊富慶又說:“是是是,二丫聰明著呢。”

    路無歸覺得莊富慶就是把她當成傻的,不過看在就要去大城市還要坐飛機的份上,她就不跟莊富慶計較了。

    車子開動後,莊曉笙就把她按在座位上讓她坐好,不準亂動,不準把頭和手伸出車窗,隻準隔著車玻璃往外看,又不讓她站起來左顧右盼。

    坐在後麵的一個大嬸問:“你這妹妹是個傻的吧?”

    路無歸一臉黑線地回頭問:“我的腦門子上寫著我是傻子嗎?”

    那大嬸笑:“看起來像,你看這麽大個人,跟我那七八歲的小兒子差不多。”

    莊曉笙輕輕地拍了拍路無歸的手,輕聲說:“不用搭理他們。”

    路無歸壓低聲音在莊曉笙的耳邊悄聲問:“曉笙姐姐,我繃著一點、不顯得那麽興奮和好奇,他們就不會把我當成傻子了?”

    莊曉笙說:“你第一次出遠門,當然好奇和興奮,過了這股勁兒就好了,不用繃著,開心就好。”

    路無歸坐了四個小時的汽車才到長途汽車站。她下了車,到汽車的行李箱把行李提出來,曉笙姐姐把她的旅行袋放在行李箱上,一手提著行李箱,一手拉著她的手,領著她到車站外,攔了輛的士。

    她和曉笙姐姐讓了車,就聽到曉笙姐姐對司機說了句:“去機場。”她覺得曉笙姐姐說這話的時候特別帥。她不想被當成傻子,就不再左顧右盼,安安靜靜地隔著車窗玻璃看著外麵那些高樓大廈。她發現自己親眼看到的和在莊富慶家的電視上看到的不一樣,眼裏看到的樓更高、更密,路也好幹淨好寬敞。

    到機場後,曉笙姐姐先帶著她去把行李箱和旅行袋辦了寄存,就留了她裝法器和符紙的背包和曉笙姐姐的挎包隨身帶著,就帶著她去吃了一種叫披薩的大餅,一個跟盤子一樣的大餅撐得她的肚子都圓了。吃完披薩,曉笙姐姐又帶她去買手機,然後又去特產店買了好多特產,說是要拿去送同事和朋友的。她看著饞,曉笙姐姐又買了好幾袋肉牛幹、糖放進她的背包讓她留著慢慢吃,把她高興壞了。

    買好特產後,曉笙姐姐又帶她回到機場,在機場找了間咖啡廳點了兩杯咖啡和糕點,坐在那邊吃東西邊教她怎麽用手機,告訴她找不到路的時候怎麽用導航,有什麽不懂的怎麽在網上查。

    她和曉笙姐姐上了飛機,她隔著飛機的窗戶朝外看,當飛機飛往空中的時候,她看到城市中那璀璨的燈光連成片,看得失神許久,突然覺得很傷感,又不知道自己在傷感些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