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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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遊清微從車上下來,一眼看見躺在客廳中那被白布蓋住的身影,整個人都定住了。周圍的聲音一下子都消失了,腦子裏全是她爸回來後,他們一家人相處的點點滴滴。

    昨天,就在昨天,她媽還帶推著輪椅帶著她爸在院子裏散步,兩人有說有笑,流露出來的甜蜜和幸福讓她時常感慨她媽沒白等,她和爺爺、龍師叔他們這麽多年的辛苦和冒險拚命都值。

    可轉眼間,一切灰飛煙滅。

    遊先生把她和她媽護得好好的,自己躺在了那……

    路無歸見遊清微像雕塑般站在那一動不動,眼裏翻湧著淚水,呼吸時伴隨著抽氣聲,似是傷心極了。她不知道該怎麽安慰遊清微,怕像昨天安慰左嫻那樣反而把左嫻惹哭,她想起曉笙姐姐難受或擔心自己的時候就會把自己抱住然後輕輕地拍背。她走到遊清微的身邊,學著曉笙姐姐安慰自己那樣把遊清微抱住,輕輕地拍著遊清微的背。

    遊清微把頭抵在路無歸的肩膀上,不停地深吸氣和濃呼氣,好一會兒過後,她才從喉間溢出一句:“小悶呆,我爸沒了。”

    路無歸不知道怎麽勸。她聽到旁邊有腳步聲傳來,扭頭看去,見到左太太從屋裏出來,看著她倆,她說:“遊清微好傷心。”

    遊清微從路無歸的懷裏起身,抬手擦了臉上的淚,說:“我沒事。”

    左太太過來扶住遊清微,說:“進屋吧,你不在,家裏的事連個作主的人都沒有。”

    遊清微看了眼天色,見到時間不早了,跟著左太太進了屋,先去給遊敬曜上了香。

    小唐等遊清微上完香,問:“大小姐,遊先生的後事要怎麽辦,得定個章程,我好去張羅。”

    遊清微說:“爺爺的意思是落葉歸根,把我爸送回老家安葬。”

    小唐看到遊清微的臉色很不好,趕緊搬了張椅子過來扶她坐下。

    遊清微說:“小唐,你先去聯係扶靈回鄉的車輛、準備好相應的用品,再讓事務所的坐堂大師晚上都過來一趟,把乾哥也叫來。”

    小唐應下,便出去忙事去了。

    遊清微送遊敬曜回柳平村安葬,有許多事情需要安排。

    丘大師和他的兩個徒弟身上打著石膏還在養傷,龍師叔傷到骨頭、小龍還在重症監護室,都在傷養不能動彈。小唐留守後方,事務所、遊家的事和那一堆傷員都得他來張羅。

    眾人商量後,決定由左嫻、遊清微、左小刺、乾哥、路無歸送遊敬曜回柳平村安葬。

    他們帶著遊敬曜的遺體不方便坐飛機,小唐聯係了一輛冷凍車送遊敬曜。

    天剛泛亮,路無歸才起床,冷凍車來了。

    他們把遊敬曜的遺體抬上冷凍車,路無歸就見到莊曉笙的車開到了遊老頭的家門口。

    莊曉笙對路無歸叮囑道:“路上小心點,回到家以後多幫襯著些,有什麽不懂的找爸和找應陰陽。”

    路無歸應下,又問:“曉笙姐姐,你不回去呀?”

    莊曉笙摸摸路無歸的頭,說:“左總安排了一堆事給我,我要工作,回不了。”

    路無歸“哦”了聲。

    莊曉笙又進去見左嫻。

    一輛的士停在了遊老頭家門口,車門打開,一個顫顫巍巍的老頭從車上下來。路無歸看這老頭非常眼熟,和遊老頭長得特別像,就是比遊老頭蒼老得多,瞧他那氣色,分明是一隻腳已經跨進了棺材的模樣。

    小唐和乾哥見到那老頭,嚇得趕緊迎了出去把那路都走不穩的老頭扶住。

    那的士司機從車窗探出頭說:“我說你們這些人怎麽回事,大清早地把這麽大歲數的老爺子扔大街上。”

    小唐對的士司機連聲道謝、付了車費,把遊老頭扶進院子。他看到遊老頭自己跑出來,嚇得冷汗都出來了。

    遊清微聽說後,急得從屋子裏跑出來,扶住遊老頭,說:“爺爺,您……您要是有什麽閃失怎麽得了!”

    遊老頭擺了擺手,有氣無力地說了句:“我和敬曜一起回去。”

    遊清微焦急地說道:“您這身體怎麽受得了長途奔波?”

    遊老頭又擺了擺手,示意遊清微不要再說,心意已決的模樣。

    遊清微看他氣都喘不過來的樣子,和小唐把他扶進屋。

    遊老頭連自己跑出院的事都幹出來了,他鐵了心要送遊敬曜一起回去,誰都勸不住。

    遊清微和小唐商量過後,由小唐又去買了台微型氧氣機和安排了輛房車,還特意請了個專業看護同行。小唐不放心,執意要陪遊老頭到地方再回來。

    沒人反對。

    小唐是遊老頭養大的,遊老頭待他比待親孫子還親。所有人都看得出來,遊老頭的時日無多,這一趟送遊敬曜去柳平村,他自己能不能回來都很難說。

    一行人到近午時分才出發。

    乾哥開著冷凍車打頭。

    路無歸跟著遊清微、左嫻、左小刺坐的是遊老頭的越野車,左小刺開車。

    小唐和看護、遊老頭在後麵的房車上。

    在路無歸看來,人死了,魄散了,魂去了該去的地方,隻剩下一具沒有魂魄意識的屍體,找個地方埋了了事。遊家安排車子載著這麽多人千裏迢迢地送到柳平村安葬純屬給自己添麻煩。特別是遊老頭那身子骨,年齡那麽大又傷成那樣,躺著不動都需要時時吸氧。她估計遊老頭很可能去了柳平村就得埋在那了。

    他們白天開車上路,晚上就找地方休息,跑了三天才到柳平村。

    一行人到達柳平村時已是傍晚。

    車子剛到村口,路無歸一眼看到莊富慶和他老婆站在村口路旁的大葛角樹下翹首張望,她開心地探到車窗外揮手喊:“莊富慶、蔡芬,我在這。”坐在她旁邊的左嫻將她拽回車裏,跟她說坐車的時候身子探出去很危險。

    開了最前麵的冷凍車停了下來,乾哥下車,跟莊富慶兩口子打過招呼,聊了幾句後,莊富慶上了冷凍車副駕駛位。

    莊富慶老婆則來到路無歸坐的車旁,喊:“二丫。”滿臉激動,又看到路無歸旁邊的左嫻,說:“您就是左總吧?我們家曉笙說過您好多次。”乍然看到城裏的大老板,手都不知道往哪裏擺。

    左嫻喊了聲“莊太太”,往旁邊挪了挪,讓路無歸把莊富慶老婆請上車。

    路無歸打開車門,讓莊富慶老婆上車。

    坐在副駕駛位上的遊清微又喊了聲:“蔡姨。”

    莊富慶老婆“哎”了聲,不知道怎麽接話。

    遊清微說:“蔡姨,您叫我清微,這位是我表姐左小刺。我爺爺和許道公是同門,我們也算是親戚了。”

    莊富慶老婆應了聲:“哎”,她緊張得直冒汗,不知道怎麽接話,悄悄地拉路無歸的袖子。

    路無歸茫然地問:“你老扯我袖子幹嘛?”

    莊富慶老婆頓時尷尬得不行。

    好在很快到了保安觀,車子停了下來。莊富慶老婆趕緊下了車。

    左小刺下了車,望著周圍荒蕪了的莊稼地,又再看看麵前這殘破的磚瓦房,她用力地揉了揉眼,詫異地看了眼路無歸,無聲地問:這就是你從小生長的地方?

    遊清微下車後也驚得愣住了。十二年前,她來的時候,這裏的房屋還算齊整,外麵莊稼地裏種滿了長勢頗好的莊稼和青菜,如今再來,外麵的莊稼地竟被雜草淹沒,就連記憶中的磚瓦房亦殘破得牆壁開裂,其中兩間連房頂都沒了。

    慶富慶緊張地用手搓著褲子,說:“應大爺說保安觀不能住活人,上回……上回許道爺過世還狠鬧了一場,現在這地方基本上沒有人來。要……要不……另外找個地方設靈堂?”

    房車的車門打開,小唐先提著輪椅下了車,又再把遊老頭扶到輪椅上,再把微型氧氣機抱下來固定在輪椅上,又和乾哥一起把遊老頭扶到輪椅上。

    遊老頭坐在輪椅上,打量著這片荒涼之地,老淚縱橫。

    路無歸打開後備箱,把自己的行李和背包提下來,朝她的房間走去,走到房門口看到被雷符轟塌的房頂的屋子裏的堆瓦堆中都長草了,又轉身去了她爺爺的屋子。

    莊富慶老婆喊:“二丫,這屋子不能住人了,要不你今晚回家去住?”

    路無歸說:“我住爺爺屋。”

    左小刺打量了一圈過後,從後備相取出自己的背包,找出羅盤,她看了看羅盤過後,又拿著羅盤繞著這屋子轉了圈,看了遍,說:“這地方……”話說到一半,想起路無歸常說她家院子裏的那口井,“邪性”兩個字咽了回去。能鍛煉出路無歸這樣的牛人的陰井,能是一般的陰井麽?它出現的地方不邪性才不正常。左小刺也覺得在這地方設靈堂不妥。她挪到遊清微的身邊,壓低聲音問:“真要在這地方設靈堂?”正月初還很冷,太陽下山早。這天又是陰天,這才五點多,這地方的陰氣就上來了。她覺得這地方是屬於死個人都能鬧鬼的極陰之地,真怕她姑父的靈堂設在這裏會鬧得個遺體不安。

    遊清微說:“去幫乾哥把東西搬下來,我和小悶呆去請應陰陽。”

    左小刺總覺得這地方很危險,下意識地就要跟緊路無歸,脫口說:“我和你們一起去。”

    遊清微說:“你留下。”

    左小刺看了眼乾哥、小唐、遊老爺子和她姑姑,也覺得自己走了不妥,說:“行!”她對遊清微說:“早去早回。”轉身幫著乾哥搬東西去了。

    遊清微叫上路無歸,讓路無歸帶她去請應陰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