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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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人靜, 孤月高懸。
幾道人影鬼鬼祟祟的出了廟門, 悄悄摸到水渠旁邊。
“凍結實了沒有?”
“白天看的時候,就這邊最嚴實……”
月光照不到這個角落,探頭望去,水麵上黑漆漆的,看不真切。
水渠又寬,憑他們的輕功根本過不去。
“那個煞星去找大夫了, 兩人躲在廟裏不知道在做什麽, 如果不趁著這個機會溜走, 天知道還有沒有命活著出這個鎮子。”
這時,其中一人猶豫道:“可是咱們就這麽把駱彬丟下了, 他會不會……”
“笑話,我們不走, 誰去給青城派報信?”
這些人不敢用太大的聲音說話,時不時左右張望, 隻恨今晚風太小,蓋不住細微的異聲。
他們拿起偷藏的繩索,找了塊大石頭放在岸邊,又用繩索繞著石頭打了個死結,這才有人拽著繩索,小心翼翼地降到水渠裏。
“哢嚓。”
聲音很細微, 但是瞞不過學武之人的耳朵,
那人提氣快走幾步, 有驚無險地過了水渠。他將繩索拋回來, 其他人急忙去抓。
“別搶,一個個來。”
話是這麽說,然而眾人都不傻。這幾日沒那麽冷,冰層不夠厚,縱然能夠借力,能承載的重量也是有限的。
第一個人踩上去就有裂縫,就算後麵的人動作再輕,冰麵裂開也是遲早的事。
大冷天掉進水裏,那可夠嗆,更別說他們現在是逃命。
幾人你爭我搶,而最先過了水渠的人,已經趁著夜色跑了。
——不跑,難道留下來送死?
剛才誰都不肯第一個上,現在現不對又搶著來,這麽鬧下去肯定要驚動廟裏那兩個煞星!
他一邊想,一邊拖著身體拚命地跑,這幾日他們天天隻能喝粥,餓得頭暈眼花,還要被那煞星指派了幹活,熬得氣空力盡、苦不堪言。
即使再難,一想起青湖鎮民的慘狀,他的步伐又加快了不少。
自從他們認出那煞星用了幽屠門的絕學,那煞星索性不加遮掩,變本加厲地折磨起了鎮民,除了那些老弱不堪的婦孺,其他壯年男子竟是人人有份,每過一個時辰便會渾身疼痛,哀嚎不止,他們的老父老母以及妻兒圍著旁邊束手無策,哭得死去活來。
那景象真真慘不忍睹,可是疼過了,又半點事兒都沒有,能走能動的,壓根找不到傷處。
這哪裏是煞星,分明是魔頭!竟然喜歡聽人哀嚎!
逃命的人想到這裏,忍不住打了個哆嗦,身上起了一層雞皮疙瘩,摸著後頸想這番死裏逃生之後,定要去廟裏燒柱香去去晦氣。
“必定是駱彬這自命不凡的家夥黑雲罩頂走衰運,帶累了老子……”
他呸了一口,借著月光辨認前麵的路。
快了,過了這個巷子就是鎮口。
這該死的青湖鎮,他下輩子也不會再踏進來一步!
“嗖!”
一支利箭擦著他的臉,狠狠地紮入牆內。
這個江湖人張大了嘴,滿臉驚恐,雙腿軟。
青湖鎮前方,黑壓壓的一片都是穿了皮甲的兵丁,少說也有四五百人。
領頭的那人裹著一件玄色大氅,手扶長劍騎在馬上,威風凜凜。
最前排的兵丁彎弓搭箭,瞄準了這邊,嚇得那江湖人動彈不得,唯恐變成箭靶子。
那將軍一揮手,立刻有親兵下馬,把那江湖人押了過來。
“劉將軍,人帶來了。”
這將軍不是別人,正是蕩寇將軍劉澹。
話說那日他們奔波一夜,跑到天亮竟然還是撞見了孟戚,劫走了所有的錢財。等孟戚走後,劉澹心想跑個蛋,不跑了!要是再遇到這煞星怎麽得了,錢財可以沒有,這些上好的涼城馬要是沒了,他能心疼死。
於是帶了親兵,垂頭喪氣的下山,去附近的縣城歇息。
——下意識選擇了孟戚離開的反方向。
這裏屬平州府陂南縣,境內多盜匪,劉澹因著公事跟這裏的知縣相熟,隻是從前都屬路過,這番前去打擾,陂南知縣一聽劉將軍屬於路過並無要事在身,頓時動了心思。
管轄境內有一群聖蓮壇的亂黨,不管哪個知縣都睡不安穩,天知道這群人會不會衝到縣城來燒殺搶掠。前任知縣曾經派了人去平亂,結果一個都沒回來。
打也打不過,趕又趕不走。
加上所轄境內別處也有盜匪生事,禍亂商道,影響倒比青湖鎮更大一些,而青湖鎮的聖蓮壇教眾隻縮在那處也不出來,陂南知縣隻好聽之任之。
現在見到劉澹,知縣覺得機會來了,當下備了酒席宴請劉將軍,把青湖鎮的事原原本本說了一遍,求劉將軍相助。
劉澹聽後大怒,聖蓮壇是天授王手下勢力,居然摸進了平州?
好膽!看他怎麽收拾這些烏合之眾!
會武功?難對付?
召集五百兵丁,帶上軍中的弓箭、強弩,還有攻打匪寨用的簡易投石車,這陣勢就算硬推也能把一個鎮子推平了。那個武功高強的香主可能抓不到,毀掉聖蓮壇在這裏的勢力卻絕無問題。
劉澹召集人手費了大約六天的時間,這還是在陂南縣多盜匪,兵丁較多,而他手下的將士又經常到這裏,路徑很熟的前提下。
點齊了兵將,劉澹也沒耽擱,當夜就帶著人來了。
“給我老實點兒,敢亂叫亂嚷,就砍了你!”親兵把刀架在江湖人脖子上,後者欲哭無淚,這是什麽樣的衰運?怎麽能背成這樣?
“你們香主在哪裏?”劉將軍端坐在馬上,居高臨下地問。
他把逃跑的這個江湖人當做聖蓮壇教眾了,不然好端端的怎麽會有人大半夜的不睡覺,跑到鎮口探頭探腦?
劉澹心想,這些烏合之眾,竟然還很警惕,寒冬臘月都有人蹲著放哨?
單單衝這個,劉將軍就要高看這個聖蓮壇香主一分。
武功高、能蠱惑百姓,就蹲在青湖鎮根本不出去,不像那些盜匪嚷著什麽大塊吃肉大碗喝酒大秤分金——這是暗地裏展,所圖甚大啊!
再派出斥候一打探,什麽?青湖鎮多了一條環形水渠?這是壕溝啊!
鎮上別的地方都沒人,疑似全部居住在水渠環繞的地區?這是堅壁清野啊!
不妙!
劉澹覺得自己挖出了一個野心家,還是一個廣積糧緩稱王的野心家!
“快回答我們將軍的話,聖蓮壇的香主在哪?”
“香主……死了。”江湖人愣愣地說。
“什麽?”
正想著對手難纏的劉將軍眼睛瞪圓了,懷疑自己耳朵出了問題。
“胡言亂語,亂刀砍死!”
“不不,是真死了!”這江湖人總算反應過來了,連聲喊冤,“我不是聖蓮壇的人,我是平州七星幫的人,是聽說聖蓮壇在這裏危害一方,所以……所以跟著青城派的一位少俠過來鏟奸除惡。”
劉澹死死地盯著這人。
劉將軍那上過沙場的彪悍氣息,一般人都扛不住,這個七星幫的漢子被磋磨了這些天,現在又被利箭指著、刀架著,腿都軟了。
他顫抖著指自己出來的巷子,努力回頭想要看到其他逃出來的同伴,隻要多來一人,大家一起證明,可信度總會高一些。
可是那巷子裏黑漆漆的,沒有人聲,也沒有任何動靜。
江湖人心裏涼了半截,他不知道那些人是沒能跑出來,還是見勢不妙躲起來了,總之現在隻有他一個人,他必須努力說服這個將軍,才能保住自己的小命。
“……青湖鎮的聖蓮壇教眾都完了,現在是一個幽屠門餘孽,一個魔頭控製著整個鎮子,他的武功很邪乎,我們都不是對手,那位青城派的少俠快要被折磨死了……我是逃出來的!”
劉將軍疑惑地問親兵:“幽屠門是什麽?又一群冒出來的叛逆?”
“將軍,屬下不知。”
站在暗處的墨鯉看清了這些兵馬,皺了皺眉,無聲無息地離開。
水渠裏全是凍得瑟瑟抖的人,他們互相爭搶,最終踏碎了冰。
雖有心逃命,但他們抬頭一看,現孟戚背著手,站在水渠旁邊悠閑的看著他們。
“……”
這誰還敢上去?
孟戚估摸著時間差不多了,就把這群人一個個弄上來,不然就要凍出毛病了。
再把人挨個打暈,抬頭恰好看到墨鯉回來,便笑著問:“看到了嗎?哪裏來的兵丁?”
“大約四五百人,帶隊的那個我們認識。”
“嗯?”
孟戚覺得他知道的齊朝官員挺多的,因為病情作的時候他瘋狂追查偷挖靈藥的關聯者,平州地方不小,真要說熟人,還是他跟大夫的熟人——
“劉錢袋?”
“……他好像叫劉澹。”墨鯉麵無表情地糾正。
“反正是送我錢袋的人。”孟戚一揮手,片麵忽略了自己打劫的事實,“怎麽,他是來要錢袋?”
墨鯉搖頭道:“我想應該不是,隻是來剿聖蓮壇。”
這也算是蕩寇將軍職責之內的事。
“嘖,正好!那香主的級還有聖蓮壇這些教眾送給他當功勳了。”孟戚漫不經心地說,“青湖鎮的這些人,隻要不衝上去找死,估計不會被殺。按照慣例,可能會跟流放的罪戶一起,送到偏遠地區開荒落戶。”
“虎子呢?”
“兩天前就跟林竇走了。”
說話間,劉將軍帶來的兵馬已經進入了青湖鎮。
墨鯉不得不提醒道:“他們帶了弓箭手,還有弩。”
“……我教你用一枚銅板劃破十張弓弦的暗器手法?”孟戚歪著頭說。
墨鯉看出來了,孟戚就是打算嚇一嚇劉將軍。
“不行!他看到你不一定會嚇死,但是你看到他,可能要病!”墨大夫堅定地要帶走病患。
於是劉將軍屬下架起木橋,占了整個青湖鎮時,現聖蓮壇教眾被綁著放在一邊,那群來除暴安良結果栽了的江湖人氣息奄奄的趴在另外一邊。
地麵上插了個牌子,寫著埋了聖蓮壇香主的墓怎麽走。
“……”
劉澹下令把鎮民帶上來問,結果鎮民一聽到紫微星君跟聖蓮壇四個字,就麵容扭曲,還有人神經質地喊疼。
劉將軍再一問,才知道某個魔頭在青湖鎮,逼著他們罵了六天的紫微星君。
起初沒有人配合,可是那魔頭不知道用了什麽法子,讓他們痛得死去活來,有個腦子靈光的人在作的時候當著魔頭的麵,破口大罵紫微星君跟聖蓮壇,疼痛立刻沒了,於是眾人紛紛效仿。
結果現在鎮民沒了怪病,可聽到那幾個字,就有種隱隱作痛的感覺。
“真是奇人。”劉將軍喃喃自語,複又問這人什麽模樣。
“那惡鬼生得一副好樣貌,冷不防看見都會被他迷住,定是要害人的!”
“……衣服?穿一件褐色的袍子,看著很普通,寒冬臘月也不怕冷,肯定是妖孽!”
“是兩個人!還有個據說是什麽大夫,穿得嚴嚴實實,就像那種防風的鬥篷,都看不清臉……”
劉將軍越聽神情越是怪異。
這時駱彬被抬了過來,他迫不及待地說:“將軍,那兩個逃走的人是幽屠門餘孽,還請將軍派人把他們捉拿歸案,以免禍害百姓。”
“閉嘴!”
劉澹怒視,這是要他去送死啊!
本將軍還沒有活夠!
“來人,把這裏的人全部拿下,逐一問罪!”
劉將軍了一通火,轉頭對親兵說,“等此地事了,我們盡快回四郎山的駐地。”
再也不出來了!
躲國師為什麽這麽難?
青湖鎮外,孟戚抱著手臂看墨大夫整理行囊。
“大夫,我們去哪?”
“青湖鎮屬陂南縣,再往南走八十裏就是四郎山了。”墨鯉沉吟,聽說四郎山有龍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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