廿一章 早附鳳翼攀龍鱗(七)

字數:3875   加入書籤

A+A-




    ,最快更新金鱗開 !

    ()“梅村出來了!”

    有人眼尖,看到吳偉業,大聲叫起了他的別號。【全文字閱讀】

    吳偉業總不能再退回去,更不敢因為這事再去請示太子。他硬著頭皮走到門廳前,朝幾位同僚拱手作禮:“適才蒙太子召見,乃是命在下製定朝拜禮製,別無他事。”

    “怎能說別無他事?”有人不樂意道:“我等伏ri之下苦候多時,難道太子就不解釋兩句麽!”

    “我等本就以公服請見,太子不備禮樂,並無不妥。”吳梅村道。

    “太子亟亟出宮,事前並無通報,我等事急從權,以公服入見也並非無禮!”有人怒氣未平:“梅村,你是太子的老師,為了包庇太子,竟然連聖人禮製都不管了麽?”

    “你可勸了太子回宮?”

    “太子有悔意麽?”

    “太子到底見不見咱們?我部裏還有一堆事呢!”

    “梅村,就你一個人主持朝拜麽?”

    “梅村詩文是極好的,不過主持朝禮之事,小宗伯才是方家。”

    “朝禮之事繁雜,豈是一人之力能辦好的?”

    “你們不要避重就輕,壓根就不該有朝禮!太子此番分明是擅自出宮,天子事後才發明旨便是鐵證!”

    “我聽說,皇後有懿旨召太子回宮,太子不肯回去。”

    “不孝,不孝!不孝至極!是可忍孰不可忍!”

    ……

    吳偉業被一幹同僚圍在中間,隻聽到各種口音的官話往自己耳朵裏湧,壓根無從分辯。他嘴唇翕張,喉嚨幹啞,剛想振聾發聵一聲暴吼壓住這股亂流,卻突然眼前一黑,身子不受控製地栽了下去。

    “呀!梅村昏過去了!”

    “快叫人來幫忙!”

    “抬去樹蔭底下!”

    眾人更是亂成一團,幾個年輕力壯的,抓起了吳偉業手腳,抬進門廳。見到有官員暈倒,看門的內侍也急忙上來幫忙,派人去找醫生。

    有幾個人幫不上忙,退到了一旁,隻是看著這亂糟糟一團。突然聽到了外麵有人叩門,轉頭望去。

    門子過去開了小門,踏出門檻之後隨手便掩上了。不過三兩句話的功夫,門子急急忙忙進來,一邊迎外麵的官員進來,一邊派人往裏去通報。

    “這是怎麽了?”外麵一個身穿雲雁補服的四品官健步進來,一見眼前這情形,吃了一驚。

    怎麽說也是太子家門口,如何會弄成這副亂糟模樣?

    東宮官這邊從品秩上說,隻有兩個少詹事與這官員持平,不敢托大,見禮便道:“是吳庶子,突然暈了過去。”

    “我來看看。”那官員上前分開眾人:“大家散開些,讓他吹吹風。”說罷,一把扯開了吳偉業的公服、中單,露出白嫩嫩的胸脯肉,叫了個門子過來給他扇扇。他自己翻了翻吳庶子的眼皮,鎮定道;“是中了暑毒,一時氣急攻心就昏闕過去了,不妨事。”

    這官員用大拇指在吳偉業人中上重重一掐,眾人隻聽到吳庶子“啊呀”一聲轉氣,胸膛登時大大起伏,兩息之後便緩緩睜開了眼睛。

    這四品官退開兩步,微微笑道:“回去撿些藿香枝葉,煮水喝兩碗就好了。”

    明代官員對於雜學的愛好遠超前代。中醫、堪輿、風水、相麵、物理、天文、收藏、琴棋書畫……幾乎每個進士都有一兩門業餘愛好。當下有喜歡看醫書的,紛紛上前要為吳偉業把脈開方,倒是省了請大夫的診金。

    “太子有召:著國子監司業沈廷揚覲見。”裏麵跑出個太監,一頭大汗地宣布道。

    沈廷揚一振公服,躬身行禮,左手自然而然地掩在雲雁補服上,健步朝裏走去。

    “原來他就是沈廷揚啊!”

    “咦,太子要見國子監的人幹嘛?”

    “什麽國子監啊,怕是為了打秋風吧?”

    沈廷揚聽到背後議論,又好氣又好笑,生怕再聽到更加不堪入耳的非議,加快了步速。

    宋弘業緊跟沈廷揚身後,回頭冷冷看了一眼這些口無遮攔的東宮官,微微搖頭:這幫人說話都沒個把門的,實在不是做事的人。

    兩人隨著那傳話的太監走成了一條直線,隻聽沈廷揚突然幹咳一聲,慢下了腳步。前麵那太監也跟著慢了下來,回頭看了一眼。

    沈廷揚追上一步,拱手道:“大熱天勞累公公了,未請教高姓大名。”說罷,雙手遞前,一錠五兩重的小元寶已經塞了過去。

    宋弘業知道這種路數,就和小吏見上官沒有絲毫區別。總得先打探好上司的心情,然後才不至於手忙腳亂,更不會被上司的笑裏藏刀暗傷。

    那太監不動聲se地將銀子推了回去:“咱家田存善,在太子身邊典璽。”

    “田公公!”沈廷揚也不介意,收起銀子又拱了拱手。隻是這一個來回,他便知道田存善並非看不上他不肯收銀子,而是存心與他交好,這點引路銀權當是互表心意。否則這太監也沒必要報出官職,分明是怕被沈司業看不起。

    “太子急召,咱們還是走快些吧,有什麽話回頭閑了再敘。”田存善怕沈廷揚不能理會,說得越發露骨了。他到底是三十多歲能混到典璽的人,哪裏不知道太子有心培植自己的羽翼?這些天隻要是太子肯親自說幾句話的,不拘吏目還是官員,隻要會做人做事,未來少不了一份從龍之功,怎能不好生結交一番?

    沈廷揚微微一笑,道了聲“正是”,緊隨著田存善走了進去。隻是走時心中仍多了一份隱憂,深怕太子是找他借銀子的。

    朱慈烺已經從安樂園回了寢宮。打掃出來的屋子,一間用來休息,一間存放書冊,還有一間就成了麵見大臣的辦公室。他剛坐定鋪開紙,就見田存善進來回報,沈廷揚已經到了,等候召見。

    對於沈廷揚這個人,朱慈烺倒是久聞其名。

    沈廷揚在明亡之後散盡家財組織水師抗清。被俘之後,洪承疇本想念在舊情放他一馬,但他毫不動搖,最終在蘇州就義。

    前世時朱慈烺就知道這位崇明人的忠勇事跡。

    而且他還知道沈氏是崇明最大的沙船幫,主要做遼東、朝鮮生意,若說富可敵國或許有些過了,但與皇家內帑一比,卻是真正的大戶。再加上沈廷揚與複社的密切關係,若是朝廷真要遷都南京,此人正是絕佳的代言人。

    “宣。”朱慈烺朗聲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