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一六 輕裘緩轡踏地來(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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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也不知是真是假。一個大人,好端端的三番五次昏倒在臣工麵前,這算怎麽回子事?”布木布泰得知多爾袞又昏倒的消息,不陰不陽說道。她原本還算是支持多爾袞的,正是因為多爾袞阻擋了豪格,福臨才有機會成為皇帝。可是多爾袞遲遲不能安定江山,今日在朝上又說皇帝身邊有奸人,這豈不是說她後宮不謹麽?

    蘇茉兒知道皇太後意思,也跟著口風道:“九主子身子骨原本就弱得什麽似的,進了關啊,聽說日日夜夜都在那些小浪蹄子身上消耗,就是鐵打的人也吃不住呀。嘖嘖,看看九主子身邊,真個隻缺泰西女子了。”

    布木布泰想起自己差點嫁了這樣的男人,跟黃台吉完全不能比,心中還多了一絲慶幸。她道:“底子不好,又不知道節製,這是拿自己性命開玩笑呢。偏他手裏還握著朝政大權,這豈不是拿皇帝的江山不當回事麽?我看啊,還是得請鄭王爺回來。”

    滿洲女人的地位不算低,尤其是布木布泰這樣有後台,自成一派的女人。與其說她具有多少政治智慧,不如說她在目今所代表的勢力讓人不得不考慮她的意見。

    身為科爾沁貝勒之女,布木布泰身後是整個科爾沁蒙古。

    想到接連而來的噩耗,布木布泰也是心有餘悸。

    被明清兩朝封為廣寧王的吳三桂,終於露出了其反複小人的真麵目,在崇禎十八年九月十三聯絡在漢中和潼關的明軍,圖謀起義。當然,在此之前他已經密信朱慈烺,希望能夠得到一個返回原封的機會。

    ……

    “這點籌碼想回到關外恐怕不行。”朱慈烺讀信之後道:“不過或許可以給他個機會,留著王爵。”

    “殿下。吳三桂無論怎麽說都有背君叛國之罪,若是連爵位都不削去,恐怕難以服世人之心。”尤世威略停了停,又道:“都說千金市骨,殿下這都可以算是萬金市骨了吧。”

    朱慈烺並沒有著急表態。

    吳三桂這人的品行在前世今生都已經看得不能再清楚了。若要說他有才能,也隻能說在一幹明朝將領中算是拔高的一類。但即便是這點才能,也伴隨著極大的不確定性,以及與才能不相匹配的野心。

    朱慈烺可不希望在天下平定十數年後,再跟藩鎮打一場內戰。

    “殿下,老臣在政事上並不堪用,不如詢以內閣。”尤世威擔心這位小爺要固執己見,隻得將內閣都扯進來了。

    朱慈烺想想這事的確是政治意義大於軍事意義,自己做事隻憑邏輯,注定就是個職業經理人的格局。隻有能夠看清政治權衡。才是個合格的帝王。因為吳三桂的敏感身份,朱慈烺終於還是派快馬去濟南,征詢閣議。

    孫傳庭跟在真定行轅,蔣德璟撲在治淮上,在濟南的閣老隻有李遇知和吳甡。兩人既高興看到有希望兵不血刃收複關中,另一方麵卻又擔心吳三桂反複無常。至於王爵保留與否,卻並不在意。

    “等天下平定,吳三桂自然得上書請求辭去王爵。”吳甡親自趕到真定。麵陳機宜:“到時候殿下隻需要順水推舟允諾便是。”

    朱慈烺覺得這種論斷缺乏論據,追問道:“他現在都還希望返回原封。難道未來就肯自辭王爵?”

    “殿下,”吳甡笑道,“他若是不肯辭國,自然會有禦史們用刀筆逼他做出這等姿態。”

    高皇帝當年興辦大案,難道是親自提刀上陣麽?

    朱慈烺一點就透,覺得自己在政局戰場上還是有些缺乏經驗。

    同被請來孫傳庭也道:“殿下。此番東虜大逆不道,遼東不能不複。日後遼東、京東在我軍掌控之下,吳三桂被夾在遼西也不好做人。即便沒有禦史的刀筆,他也會惶惶不可終日,上書請求削藩以為試探。”

    朱慈烺不由點頭。這個推論倒是被“曆史”證實過的。吳三桂這人謹慎得近乎膽怯。常有被迫害妄想症——雖然三藩之亂的時候康熙的確是一心想削藩。

    “二位老先生的意思,看來是讚同留其爵位,甚至允許其返回封國咯。”朱慈烺從中聽出了二人的意思。

    “固然如此,但也不可太過張揚。”吳甡道:“物議洶洶,仍當謹慎行事。”

    “怕的是吳三桂自我標榜,鬧得天下皆知。”朱慈烺想起《三國演義》裏麵周瑜跟孫權說過類似的話,想騙劉備到江東成親。結果諸葛亮安排趙雲大張旗鼓,鬧得天下知聞,破了周瑜的計策。

    誰說演義話本沒有教育意義!

    “吳三桂定然會如此做,不過《皇明通報》卻在咱們手上,比的就是誰的聲勢更為浩大。”吳甡不以為然道:“陝西光複中,多提點些年輕將領出來,誰知道他們是官兵還是吳三桂手下?如此既安撫了吳三桂,也不至於讓他出風頭。”

    “殿下,”孫傳庭又道,“退一步講,這天下真正激進效死之人多些,還是牆頭草多些?”

    “真正激進效死之人,萬中取一已經多的了。”朱慈烺道。

    “那便是了。”孫傳庭笑道:“招撫吳三桂固然會引人非議,但真正為此痛心疾首之人,不過萬中才有一個罷了。而且這些人既然是真正忠義效死之輩,那麽無論聖天子做了什麽,在他們眼中都隻會覺得是聖上用人不察,並不會變易其忠心。”

    ——這便是皇帝虐我千百遍,我待皇帝如初戀麽……

    朱慈烺忍不住咧嘴笑道:“孫先生的意思是,招撫吳三桂之事,最多隻有一些塵囂,不會有大事?”

    孫傳庭不願把話說死:“臣以為必不會有大亂。”

    所謂的大亂,那就得是民變、軍變之類了。

    朱慈烺記得原曆史時空中,南明治下的江南發生過“佃變”和“奴變”。其實就是江南底層百姓對亂世的呼應,希望改善自己的生存環境。隻是因為他們缺乏領袖人物,也不曾打出旗號,所以隻說“變”,不算“亂”。

    “無所謂,如果能夠兵不血刃收複西安,少說也能多活十萬眾。”朱慈烺道:“何況咱們還真沒有強攻西安這等雄城的能力。”

    一般的小縣城,隻需要拿火炮一轟,大軍突入便能攻克。然而西安、太原、北京這樣的雄城,除非運來五千斤以上的紅衣大炮,光靠一七式根本不可能轟破城防。能夠光複太原是因為裏應外合,而西安、北京如果不走這條路,也同樣攻克不了。

    尤其吳三桂手下的關遼軍野戰不行,守城卻是強項。祖大壽當年守錦州,缺糧缺炮,一守一年多。吳三桂如果鐵了心要守西安,明軍也沒那麽容易得手。更何況西安並非錦州那樣的孤城,還有清軍和綠營在外伺機而動。

    孔有德的“叛逃”因為是“隻身反正”,所以朝廷隻是令他閑住——這是官方宣傳口徑,也算是攻心戰的一種。事實上清廷對於孔有德到底為什麽“叛逃”,如今是死是活也存在疑慮,隻是他們無論如何都想不到,孔有德是被幾個義軍幹掉的。

    吳三桂跟孔有德不同,他手握重兵,控製著西安城防。豪格雖然也駐兵西安,但滿人都是別城而居,一旦起事,吳三桂的大兵隨時可以包圍滿城,活捉豪格。

    雖然朱慈烺的底線是同意吳三桂保留王爵,返回遼西,但真正談判自然不會人家漫天要價,自己隨口就答應下來。

    朱慈烺手中還有幾張牌可以打。

    其一是漢中的孫守法。孫守法在明末諸將中,身後名聲並不彰顯。但在當世,孫鐵鞭的名頭還是很盛的。他本是曹文詔麾下遊擊將軍,剿匪中屢立戰功,是員驍勇悍將。因為善用鐵鞭,因此聞名。

    如今賀珍在漢中當起了地主,基本算是退出了曆史舞台。孫守法以漢中為基地,隻要吳三桂給他開個小口子,要打入陝西簡直易如反掌。

    其二是山地師在潼關的部署,以及近衛三師在晉南的部署。

    這兩支部隊都不能整體調動,但分別以少數精銳攻占縣城卻毫無問題。

    以上是西安南麵的部署,可以說取便取,不用吳三桂出力。既然不出力,自然也不能算是他吳三桂的功勞。在他的開價中,這一塊便要挖出來。

    再有便是林濤、趙良棟統領的陝西義軍。雖然說是義軍,但絕對是官兵支持的。隨著框架越來越大,陝北各支義軍組成了一個鬆散聯盟,選了林濤為盟主,合力抗清。

    之所以林濤沒有暴露官兵身份,主要是聯盟之中頗有些野心勃勃的山大王,也有些人對官兵還持有成見。為了最大限度爭取抗清同盟,林濤隻說抗清,不說其他,竟然將這聯盟的聲勢帶動起來,甚至攻下了一些小縣城,讓清廷也覺得如同芒刺在背。

    所以說,光複陝北的功勞,吳三桂肯定不能全占。

    如此坐地還錢,吳三桂到底能否保住那個王爵都成問題。(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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