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六六 東鄰夜宴歌尚齊(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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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明隆景三年,日本承應二年,耶曆一六五三年。【全文字閱讀】

    癸巳年元旦。

    寒風淩冽,在這方靠海的領土上,矗立著一座山城。

    飄揚的一文三星旗幟,表明了這座山城的主人,正是曾經占據十國的外樣大名毛利氏。

    在關原合戰失敗之後,作為西軍重鎮的毛利家受到了減封的待遇,如今隻保留著周防、長門兩國三十六萬九千石的領土。再不複當年領有十國,高達一百二十萬石的盛況。然而毛利家並沒有因此而消沉,更沒有真正投降於德川氏。

    在這座被稱為指月城的山城密室之中,當代藩主毛利綱廣盤坐榻上,在他麵前是正襟危坐的家老重臣。

    “諸君,今年能夠倒幕麽?”毛利綱廣雙手放在腿上,已經猜到了家臣們的答複。

    因為年複一年,每年元旦朝覲的時候,毛利家的家主都會向自己的家臣詢問這個問題,而家臣們也總是回答“主公,時機未到啊”!

    按照另一個時空的劇本,這種對話將持續到兩百年後的倒幕戰爭。毛利家所統領的長州藩,最終還是成為倒幕強藩,逼迫德川幕府將權力交還給天皇,自己也成為了新政府的中流砥柱。

    “時機未到啊,主公。”家老益田元堯回應道。

    毛利綱廣鬆了口氣,不知道是失望還是鬆懈。

    可以想見,這又將是碌碌無為的一年。

    “不過主公,”益田元堯突然又道,“最近明國卻有些奇怪的舉措。”

    隨著德川幕府鎖國令的發布,非特許船隻不能出海,隻允許中國、荷蘭、朝鮮在指定港口進行貿易。甚至於日本在海外的僑民都不被允許回國。所以日本人對於世界上的動向並不了解。

    益田元堯作為長州藩的家老,當然不可能違背鎖國令擅自出海,但他作為益田元祥的長孫和接班人,主持藩內的內政、財稅,通過偶然的機會取得了一條走私途徑,乃是一些朝鮮人乘著夜晚。將大明的貨物以小船運到相島,然後從相島流入日本四島。

    通過這些走私的明國貨,毛利家的財政有了一定改善,起碼不用像剛剛減封時候,為了還債不得不用領土去換取金銀。

    “哦?明國平定內亂了麽?”毛利綱廣對大明的印象還停留在崇禎初年時候。那時候大明內亂初興,還沒有形成規模,誰都不相信大明會被一群流民推翻,所以傳到日本的消息都稱大明很快就能平定內亂。

    “是的,主公。”益田元堯道:“明國非但平定了內亂。聽說他們的皇太子還派兵占領了朝鮮,現在整個朝鮮都幾乎是明國的官員在管理。”

    日本人對外國的事並不上心,所以朝鮮人知道大明新皇登極,改元隆景,但日本這邊還是數年前聽聞。

    “這與我毛利家有什麽關係?”毛利綱廣問道。

    “主公,如果我們能夠繞過幕府,直接與朝鮮,乃至明國貿易。正是增強我家實力的大好機會。”益田元堯建言道。

    “但如果被幕府知道……”毛利綱廣有些遲疑。

    “是那些商人們違背的鎖國令,到時候隻要將他們抓起來定罪就是了。”益田元堯絲毫不以為然。

    這種事在日本戰國層出不窮。幕府也沒有能力深入調查。

    毛利綱廣道:“如果是這樣那就太好了,且委派你去負責這件事吧。”

    “臣下必不辱命!”益田元堯匍匐在地,額頭輕觸榻榻米。

    ……

    從萩城出海隻一天的海程,就能到達一個名叫相島的小島。朝鮮來的走私者就是在這裏堆積貨物,防備幕府。原本這個貧瘠荒蕪的小島並不見人煙,如今卻已經形成了一個人煙稠密的市集。

    益田就宣扯住自己的衣擺。以一個平庸武士的身手躍上了簡易的碼頭。他早就從手下口中得知這裏的繁榮,甚至有了藝妓的存在,但親眼所見還是被嚇了一跳。

    這個市集都是低矮的和式木屋,店門口掛著漢字招牌。說是朝鮮人在此走私,但店家的對馬口音卻暴露了他們的身份——這些人應該也算是日本人。

    “對馬藩的宗家在經營這裏?”益田就宣低聲詢問身邊的侍從武士。

    對馬藩的宗家是日本戰國的不倒翁。在朝鮮與日本之間的兩麵三刀,極盡欺瞞詐騙之能事。該國石高十萬石,其實以對馬島貧瘠的土地,就算加上飛地,也隻不可能超過兩萬石。之所以這麽高,正是因為對馬島地處日本和朝鮮的海域中央,靠對朝貿易獲得了大量收入。

    而且對馬島同時也對朝鮮李氏稱臣,是個蝙蝠一樣亦鳥亦獸的怪物。

    “這位是毛利家的益田就宣先生麽?”一個操著島津口音的高大男子站在益田身前,足足高過這位家老兩個頭。

    ——島津家也在這裏?看來我們實在是太大意了。

    益田就宣繼承了曾祖父的外交力,躬身行禮道:“不知道足下是島津家哪位賢才。”

    “我不是島津家的人,”那高大男子略一欠身,“敝上想請先生過去一敘。”

    “尊上是?”益田就宣疑惑問道。

    “這邊請。”高大男子顯然沒有介紹一番的想法,隻是比了一個請的手勢。

    益田就宣身邊的侍衛正要直斥他無禮,卻驀然發現周圍似乎有些太過安靜。一些身穿漁民水手服飾的人聚攏過來,但身材都無一不是高大健碩,隱約能夠看到衣服下墳起的肌肉。

    益田就宣心中暗道:這裏可是人家的地盤啊!不過既然他請我過去,應該沒有惡意。

    “麻煩您前麵引路。”益田就宣不能確定此人的身份,使用了敬語。

    那高大男子麵沉如水,帶著益田就宣朝島上的山林中走去。周圍的漁夫、水手緩緩圍成一個圈子,隨著益田就宣一行移動。

    在相島的山林深處,幾乎不見人蹤,卻突兀地矗立著一棟兩層樓的明式小樓。益田就宣看著這小樓的材料,心中駭然:是什麽有這般魄力,在這等地方竟然也能蓋起這般雄偉的樓閣,莫非是遇到了海中的神仙?

    如果讓益田就宣知道這小樓中的主人正拿著他家四代情報,恐怕會更加驚恐。

    ……

    “他就是益田就宣,今年四十有三。其父益田元堯是毛利綱廣的家老,益田廣兼的遺腹子。曾祖是益田元祥,娶了吉川家的女兒,也是為益田家取得永代家老地位的能人。”魏雲舉起手中的炭筆素描,與站在院中等候召見的益田就宣做了做比較,果然十分相像。

    “軍情司還是有點本事,祖宗三代都能查這麽清楚!”陳德也從二樓的玻璃往下望去,正巧益田就宣抬頭張望,兩人對視了一眼。

    當然,這隻是陳德的感覺。

    對於益田就宣而言,明晃晃的玻璃映著日光,根本沒有看到裏麵的人。

    “請他進來吧。”魏雲道:“他對咱們爭取毛利家十分重要。”

    陳德點了點頭。

    益田就宣正在思索為何這裏的主人會認識自己,就見剛才引領他前來的男子再次出現在他麵前。

    “益田先生,請進。敝上在二樓恭候大駕,您的隨從可以在樓下奉茶。”

    益田就宣深深一躬身,道:“那就叨擾了。”他放心大膽地獨自朝樓上走去,頗有些從容風度,反觀他的侍從卻都如臨大敵,各個將手按在刀柄上,對桌上放著的茶點不敢有絲毫動作。

    陳德正對著的房門很快就被敲響了。

    “將軍,毛利家家臣益田就宣求見。”門口的高大男子行了軍禮。

    “讓他進來。”陳德點了點頭。

    益田就宣聽不懂漢語,但看著那幹淨利落的奇怪禮儀,也知道這夥人不是等閑之輩,當然更不會是海中的神仙。

    “那個……”益田就宣很快見到了陳德,被陳德一身山文鐵甲嚇了一跳。他認識這種盔甲,正是明國將軍的甲胄。

    “你可以說日語。”魏雲坐在陳德下手,以平等的口吻用日語對益田說道:“這位是大明提督朝鮮總兵官陳將軍。”魏雲說著,為了防止翻譯上的誤解,遞上了寫著陳德官號將銜的宣紙。

    益田就宣雖然聽不懂漢語,但能夠看懂漢字,何況此刻生死操於人手,當即匍匐在地,行了大禮。

    “不必多禮,貴使請就坐。”魏雲替陳德說道。

    益田就宣很不習慣地坐在了官帽椅上,雙腿垂懸,踩不到地板,頗有些不踏實的感覺。他同時也在思考,這個所謂的大明將軍到底是真是假,來這裏又是所為何事,對毛利家來說是福是禍……

    “我朝很反對貴國的鎖國令,但德川氏目空一切,不將我朝國書放在眼中。”魏雲隻學了一年的日語,而且還是從一個朝鮮人那裏學來的,此刻用起來卻自信非常,每當益田就宣麵露疑惑神色,表示沒有聽懂時,魏雲都會回以一個“你日語真差”的不屑之情。

    “所以,我們需要一個盟友。”魏雲道:“毛利家願意與大明親善否?”

    益田就宣正在考慮托詞,隻聽那大明軍官又道:“如果毛利家有結盟之意,我朝可以出售大筒給貴藩。”

    益田聽了心跳加劇,顫聲問道:“是那種,一炮可以糜爛數裏的大筒麽!”(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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