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七零 東鄰夜宴歌尚齊(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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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朱慈烺其實並不相信海盜還能形成氣候。【全文字閱讀】

    日本統一之後,幕府對民眾、武士的控製力度都在加強,各藩大名對自己的藩士也愈發看重,所以戰國時代野武士、浪人大規模為中國海盜打工的社會環境已經消失了。

    沒有了朝鮮、日本兩大兵員,加上皇明海軍的日益擴張,哪裏還有能夠威脅大陸的海盜呢?充其量就是走私罷了。

    然而民族就如人一樣,總是會因為過去的痛楚而對某些事過分警惕。

    嘉靖時候的沿海倭亂實在給大明蒙上了一層陰影,沒有第一軍沿海駐紮似乎就沒了安全感。對此朱慈烺的想法很簡單,既然你們害怕,那就滿足你們的心理需要,調一隻戰鬥力極弱的部隊過來,反正軍營相對**,製服也都一樣,老百姓又不知道朝鮮兵不堪一戰。

    然而朱慈烺終究還是忽略了這個時代地域保守性。

    即便是外省人都會遭到抵觸,何況朝鮮現在還是名義上的外國。

    “陛下,我朝子弟還在苦寒之地浴血奮戰,而朝鮮兵竟然可駐留國內繁華之地,這豈不是本末倒置?”尤世威雖然口吻平淡,但內中的不讚同已經寫在了臉上。

    朱慈烺一愣,道:“雲南在兩宋時還是大理外邦,如今卻是大明毋庸置疑的國土。有人會覺得滇兵是外國兵麽?朝鮮不也一個道理麽?”

    “陛下,或許日後朝鮮也如雲南一樣歸附王化,與中國一體,然而今日朝鮮仍舊是外邦藩屬,臣職責所在,斷不能附議!”尤世威心中堅決。暗暗咬牙:陛下於我有重生再造之恩,若是今日陛下不能從諫,我也隻能一死相報了!

    朱慈烺隻是靈機一動而已,見尤世威渾身戰栗,隻是歎了口氣,道:“像你們這般存了如此之深的成見。朝鮮何日才能與我中國徹底融為一體?罷了,你們陸軍參謀總部自己拿方案出來,反正每年的新兵就這麽多,北伐是絕對不能放緩的。”

    北伐打的是物資和後勤,國庫在這上麵流水一般的灑鈔票下去,開始的確讓朝中文臣難以接受。尤其黃淮方麵的撥款都因此受到了影響,內閣更加認為這是勞民傷財的錯誤決策。然而在隆景二年年中之後,北伐帶來的巨大政治、民生、經濟收益開始顯現出來。

    越來越多的商路受到北伐的刺激而開通,山西、陝西、甘肅、京西等地的百姓因此而漸漸擺脫了對土地和農作物的依賴。降低了小冰河天候對民生的影響。地方官員們發現農民改行之後,融入工商、運輸等行業,生活明顯比在地裏刨食富足得多。

    在經濟活動向北、向西延伸的同時,南方的茶葉、棉布、絲綢讓晉陝甘的市場上格外繁榮,因此換回了大量的蒙古人的羊皮、羊肉,使得蒙古牧民在經濟生活上對大明形成依賴,也學會了等價交換誠實守信的文明原則。

    與大明有血仇的蒙古人都開始不自覺地放下了敵對立場,原本就跟漢人站在一起的甘陝回回們更是緊密團結在地方團練周圍。頗有些同仇敵愾的意思。

    在明軍還沒有收複哈密衛的時候,棉花種植已經先一步前往了西域。這裏日照充沛。土質適合,收獲季節還不用擔心雨水搗亂,正是種植棉花的好地方。西域邊民一旦種植了這些經濟作物,自然對大明形成了更強烈的生活依賴。

    說到底,棉花是不能當飯吃的。

    更不用說因為商路疏通之後帶來道路修葺、橋梁搭建等基礎建設的提升。

    正是看到了這些好處,大明文臣才由最初的死命抗拒變成了如今的欲拒還迎。

    大明國庫看似為了北伐而大量失血。但實際上收獲的各種利益,尤其是穩固西北邊疆、各民族漢化,卻不是幾張鈔票能夠衡量的。

    尤世威何嚐看不到這點,所以無論如何缺兵,都不可能將北伐停下來。否則秦軍、隴軍、騎兵師等前線主力軍非但不答應,就是地方守牧官員也不願意看到自己苦心治理的州縣從貧瘠而繁榮,繼而又回歸於蕭條。

    這種天怒人怨的事,尤世威當然不肯幹。

    就算尤世威要幹,總參謀部也不肯答應。

    當整條利益鏈形成的時候,看似無關的海軍都不會同意貿然放緩北伐進度。因為大量糧食是通過海運和航運輸送到大明的缺糧地區,如果朝廷停止西北邊的“燒糧”行為,在這條利益鏈上的人又該如何生活?

    尤世威從武英殿出來,隻覺得今年的春天再沒有往年那般涼爽了。

    回到總參謀部的職房,尤世威喚來幾個得力的參謀,將皇帝陛下的意思告訴了他們,讓他們著手製定方略。皇帝本人可以想到一折是一折,但這些參謀非但要想好辦法,還得製定可供執行的計劃,工作量不小。

    不過在他們之下還有一群剛從武備大學畢業的小參謀,還未曾品嚐戰場的滋味,但在計劃製定上卻比前輩們更加嫻熟。

    “陛下所謂的田忌賽馬,的確是上策啊。”一個年輕的參謀拿到題目,雙肘支在桌上,十指相叉,低聲道:“其實部隊調動很簡單,關鍵是我軍在建製上有所缺失。在主力軍與巡檢司之間少了一支固定操練、對外防禦的守備部隊。國內的確不宜駐紮朝鮮兵,但完全可以讓各主力軍的輔兵、後勤部的直轄部隊,轉為守備軍,以朝鮮兵充任這些勞力高於戰力的工作……”

    “楊威?你一個人在那邊嘀咕甚麽?閑得發慌麽!”參謀組長聽到職房中窸窸窣窣的異聲,站起身,一眼就看到這個連頭發都梳理不齊的新嫩參謀,嘴唇蠕動,對著空氣說話。

    ——真是個怪人!

    組長心中不悅。

    楊威連忙垂下頭,準備稿紙。

    啪!

    一聲脆響打斷了楊威手上的動作。

    一個巨大的身影壓在了他的肩膀上,卻是他的好友張衡。

    張衡比楊威年長二十歲,是整個參謀部裏的“老人”。在另一個曆史劇本中,他是揚州守將劉肇基的副將,在揚州失守之後隨著劉肇基戰死。如今這個世界並沒有發生清軍攻打揚州,於是他隻能成為一個小小的砂礫,沉寂在曆史洪流之中。

    大明原本在各鎮的武將,除了切實領兵打過仗的,大多轉到了後勤部、各地巡檢司和警察局。劉肇基如今就歸屬於後勤部,所以張衡自然也在後勤部掛職。他有個巡查參謀的職銜,時不時各地出差提督糧草轉運。

    楊威與張衡相識,是因為他本來想去的部門是後勤部。然而他在武備大學的畢業成績中,戰史分析課的成績好得惹眼,所以被尤都督點名要來了陸軍參謀總部。

    “該吃飯了。”張衡在別人的職房裏絲毫沒有顧忌,當他看到某位組長銳利的眼神射向自己,隻是眉毛一挑,用臉皮接了下來。

    “咳咳。”組長幹咳一聲,提醒楊威自己的立場。

    楊威很無奈,隻得道:“大哥先去吧,我等等就來。”

    “你還在長身體,熬壞了可是大明的損失。”張衡哈哈笑著,一摟楊威肩膀,硬生生夾了起來。

    楊威哪裏是張衡的對手,軟綿無力地被挾持出了職房,隻能對組長報以無奈的微笑。

    武官食堂並不像文官食堂那樣還能點菜。每個進入食堂的軍官、士官、士兵,都有一塊牌子,根據牌子的顏色領取相應的套餐。張衡拿的藍色牌子,表明他是尉官階級,而且菜飯加量。

    同樣是尉官的楊威手裏卻拿著黃色木牌,這是病號們吃小灶的牌子,表明他的飯菜要有額外營養補充。

    因為楊威今年才十六歲,還屬於未成年。

    作為一個小神童,楊威在八歲那年就已經是生員了。正當他準備舉試時,當爹又當娘將他拉扯大的父親卻暴病而亡。三年守孝之後,天下風雲變幻,舉人老爺已經不再吃香了,而楊威沒有宗族依靠,生計困頓,要想科舉實在太過勉強,便在裏甲的鼓動下投考了新學。

    一般新學隻是義務教育,師範可以包早午兩餐,隻有軍校可以解決衣食住行所有開銷。

    於是楊威以生員身份直接投考了講武堂,又順利考入了武備大學,最終被分配到了總參謀部,成為一名少尉參謀。

    “我想去甘肅。”張衡和楊威領了菜飯,找了個偏僻的角落坐了下來,這樣不容易被巡查抓住他們吃飯說話。

    “去那幹嘛?”楊威問道。

    “你上次說在雙塔修建水庫,連接赤金和安西衛,我懶得動腦子,就直接報上去了。”張衡往嘴裏扒了兩口飯,一掃巡查的位置,繼續低聲道:“後來上頭有嘉獎,我便想請外放。”

    楊威皺了皺眉頭:“那都在嘉峪關之外了。”

    “你不是說東麵平靖之後,大軍會向西追擊韃靼和瓦剌麽?”張衡道:“去了那邊,大約還能撈到仗打。”(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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