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九零 旌旗蕩野塞雲開(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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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呼倫貝爾堡駐守著三百明軍,因為城內房舍有限,明軍盡數撤出,駐紮在堡的東麵,將城池讓給了遠道而來的大明忠順王——碩壘,以及他子嗣、親衛,還有車臣部附庸部落的頭人。
    碩壘本來覺得明軍這樣做實在有些過於客氣,然而此刻才是南下的第一個堡壘,自己仍需要裝扮出一付“忠順”的外貌,便答應了下來。相比草原上的帳篷,整潔的屋舍、溫暖的軟床、柔滑的綢緞被褥……自然有著不可抗拒的魅力。
    這一夜,在明軍駐守將校的熱情招待之下,碩壘和他三個兒子,以及手下眾將,各部落的頭人,都是興高采烈,仿佛彼此間真的是兄弟一般。
    等眾人喝得酩酊大醉,陪酒的明軍少校卻突然清醒過來,目光清澈,根本不像是喝了酒的模樣。他一邊讓侍衛給他換上肩章,恢複了明軍上校的身份,一邊推了推身旁伏案不起的同僚:“老趙,就兩碗醉成這樣?”
    明軍陪酒將校的酒隻有最先的兩碗是真酒,往後上的都是水。即便如此,近衛第二軍第二師參謀長趙煒還是因為不勝酒力而醉倒在案上。
    趙煒被師長常誌凡推了幾推之後也醒了,眼中還布滿了血絲。
    “你往日也沒這般容易倒啊。”常誌凡笑道。
    “這幾日熬夜熬的,逮著機會先睡一覺。”趙煒站起身,搓了搓臉,也換上了自己的肩章。
    因為駐守軍官階級太高會引起碩壘的懷疑,所以兩人才以少校、上尉的身份出現,正適合統領差不多三百人的駐留隊伍。然而這裏卻是第二軍意圖徹底圍殲碩壘所部車臣精銳的主戰場,潛伏在城中的明軍足有一個千總部。
    而且這個千總部是各軍中最早仿照特偵營成立的探馬營,營官馬銘是個打了一輩子仗的老行伍,下手狠辣,最適合這種攻敵不備的作戰任務。
    第二師其他部隊則分布在呼倫貝爾堡附近二十裏開外。這個距離適合奔襲,又不至於被蒙古探馬偵知——這些天碩壘甚至沒有放出探馬,因為他得扮演一個好客的主人,一個忠誠的藩屬,如果在自己的土地上還遠布偵騎,這無疑是十分招人疑忌。
    這隻老狐狸想到了各種細節,將之補全,唯一沒有想到的就是自己長子的貪欲已經到了弑父的程度。
    “什麽時候動手?”趙煒問道。
    “等外麵控製了蒙古人的馬群之後。”常誌凡披上了披風,草原的夜風還是有些涼。他邊往外走邊說道:“在這草原上,沒有馬就和沒有腿一樣。這話還是碩壘自己說,現在咱們就先砍了他的腿。”
    趙煒跟了上去,知道這也是計劃中的一個環節。不過他對於這是否能夠成功並不看好,誰都知道蒙古人把自己的馬看得比老婆還重要,會讓敵友未明的大明馬夫幫著牧馬麽?在他看來,最簡單的辦法是派人暗中在馬的飲水、豆料中下毒,用不了多少就能讓所有的蒙古馬都癱倒。
    然而這個計劃卻因為對“戰利品”破壞太甚而沒有得到的軍部的批準,最終準備了前後兩個方案:首先讓馬夫聚攏蒙古人的戰馬,牽引出蒙古人的控製範圍;其次讓第二師其他部隊,以及前來增援的第三師對城外蒙古營帳進行圍困,使其不敢妄動。
    關鍵就是第一步,能否成功將馬群趕走。
    常誌凡登上了城頭,看著外麵星星點點布滿草原的營帳,此刻已經沒有了聲響。雖然頭領們在裏麵喝酒,但外麵這些蒙古人卻是滴酒不沾。碩壘說是他們不配喝酒,其實還是暗中備了應手。
    明軍如果在一個儲存糧草的軍堡裏拿出足夠一萬人馬豪飲的酒,無疑也太假了,所以並沒有指望用討巧的方式解決城外的蒙古軍隊。
    在之前的軍議中,城中的一千人馬是需要守城守到天明的,以確保第三師有足夠的時間奔襲,並且擊潰這些蒙古士兵。
    常誌凡摸著冰冷的炮身,對此頗有信心。
    從這個位置,大明的火炮能夠覆蓋城外蒙古營帳,即便不考慮跳彈的傷害,光是八門一九式重炮,就足以讓蒙古人肝膽俱裂。更何況為了更方便守城,城中還有一百門虎蹲小炮,對於沒有鐵甲的蒙古騎兵而言殺傷力也是極大。
    就在常誌凡耐心等待的時候,突然發現城外蒙古營地中爆開了一個小小的燈花。
    在某處突然多了許多火把,並且有越來越多的火光從營地各處朝那湧去。
    “怎麽回事?”常誌凡心中一怔:這顯然是發生了計劃外的意外。
    果然過了不久,一騎探馬到了城下,被人吊了上城,跑到常誌凡麵前道:“長官,蒙古人不準我們的馬夫牽馬,把他殺了。”
    遭到拒絕是可以理解的,但直接就動刀殺人卻讓常誌凡頗為錯愕。
    “不能等了,先動手吧。”趙煒道:“他們肯定要鬧著入城告知碩壘這事,若是咱們攔著不準他們入城,難免會激起劇變。”
    常誌凡點了點頭,道:“讓馬銘動手!生擒碩壘和他幾個兒子,至於那些小部族的頭領,膽敢反抗者格殺勿論!”
    草原上零散小部落就如同夜空中的星星,尤其是喀爾喀蒙古這種基於地緣而非血緣聚攏起來的部族。那些小部落頭領並沒有很大的號召力,一旦身死,說不定第二天老婆孩子就歸了別家,所以對於大明而言沒有任何用處。
    隻有碩壘這樣的汗王,還有可利用之處。
    ……
    “父汗,好像有些不對勁。”巴布在柔軟的床榻上倒了一會,突然渾身一陣惡寒,徹底醒了過來。他找到父汗的房間,敲開門,直截了當說道。不過他看到父汗衣著整齊,知道父親也多有防備,瞬間心裏就安定下來。
    “明軍似乎有所警覺。”碩壘道:“那個少校的氣度不凡,神情張揚,顯然是個得意人。這樣的人不會屈居在一個小堡。”
    “父汗,那現在……”
    “且先不要急,我已經派人去找明軍要女人了。”碩壘道。
    “要女人?”巴布一奇,父親已經年事已大,早就不臨幸族中美女了,怎麽會在這個關口想到要女人。
    “這裏是軍堡,肯定不會有女人。”碩壘教育兒子似地解釋道:“所以我酒後興起,借著酒勁要出城去找女人也就不唐突了。”
    “若是明軍不讓咱們走呢?”巴布心中一緊,不自覺地摸向自己腰間的刀柄。
    “那我們就硬闖!”碩壘眯起眼睛:“我已經將親衛布置在了城外,一旦裏麵有動靜,他們就會攻打堡門,我們裏應外合,不信幾十明軍能夠守得住。”
    碩壘之所以敢放心入城,也是因為他誤以為城中明軍隻有幾十人,而自己這邊卻有三百之眾。
    為了打消碩壘的疑慮,常誌凡在下午碩壘進城前,還帶著巴布和幾個蒙古頭人參觀了城中所有能夠藏人的建築物,尤其是穀倉。
    當然,至於穀倉中的麻袋,尤其是二、三樓靠裏的麻袋,不可能敞開讓巴布檢查。
    那正是明軍得以隱在城中的障眼法。
    “父汗,聽!”巴布突然壓低聲音,凝神聚氣,生怕粗聲呼吸會影響父親的聽力。
    碩壘顯然也聽到了什麽,側耳傾聽,麵露疑色:“是城外,好像發生了什麽事。”
    兩人正要往院子外麵走去,突然聽到一陣整齊得令人牙酸齒顫的腳步聲,以及行進中衣褲磨擦的沙沙聲。
    砰!
    院門的兩扇門板被重重推開,當麵走進一隊明軍甲兵,各個手持長槍,槍尖上還閃著寒光。
    迎麵進來的明軍軍官年近半百,肩頭上兩顆銀色的星徽在火光下閃耀。
    “聽說王爺要女子侍寢。”馬銘嘲謔道。他家世代與蒙古人廝殺,他對蒙韃的恨意甚至超過了對東虜的仇怨。
    碩壘瞬間就明白過來,自己中了狡詐漢人的圈套。他深吸一口氣,突然大聲喊道:“來人啊!”
    明軍高舉的長槍應聲端平,戰士左右散開,圍成了一個半月,隨時可以進行攻擊。
    “他們已經來不了了。”馬銘好整以暇道。
    碩壘這才後悔自己將親衛都布置在了小院之外,如今自己身邊竟然隻有一個兒子。
    當然,還有住在同一個院子裏的幾個較大的附庸部落頭人。
    這幾個頭人聽到了外麵動靜,紛紛從自己屋裏出來,瞬間就被這劍拔弩張的氣氛嚇得酒意全消。
    馬銘高聲道:“跪地投降者免死!抵抗天兵者族滅!”他話音一落,明軍戰兵們齊聲發出一聲威嚇,朝前逼近一步。
    “跪地投降者免死!抵抗天兵者族滅!”馬銘換了蒙古語,再次喊了一遍。
    這回明軍這邊倒是沒有動靜,碩壘身後的小頭人卻齊刷刷跪在了地上,投降求饒。
    這些頭人都是有心要跟碩壘吃肉喝湯的,眼看著風向急轉,他們自不甘心為碩壘陪葬。
    蒙古大草原上什麽都有,可就是從未有過“忠誠”這一說。
    噗通!
    碩壘眼看形勢不利,也麻利地跪了下去。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