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嚐嚐吧。”

    蕭佑薇將果汁擺在兩人麵前。

    這盤東西模樣有些奇怪，似是紅色，又似有金黃麵皮包裹，說是糕點卻沒有麵香，說是水果更沒有果味，更怪的是雪白的盤子裏竟然有金黃的油漬。

    “這是什麽？”翠娥卷起綠袖露出雪白的腕，用筷一戳，立即有液體流了出來。

    蕭佑薇有些苦惱地說：“新琢磨的花樣，還不曾取名。”

    翠娥夾了一塊放到嘴邊，入口時還有些熱，輕咬下一塊，隻覺得滿口酥脆，牙齒相碰的地方有甘甜的液體迸出，甜意瞬間席卷了整條舌頭。

    酥、脆、甜，又有水果的清香。

    她忙把筷子移開，隻見留了牙印的黃皮中包著的竟是水潤豔紅的瓜瓤，瓜肉的脈絡清晰可見。

    “這，這是怎麽做出來的？！”她詫異地脫口而出，剛說出來就覺得左邊衣袖被人拽了兩下，左邊坐著的，是杜小蠻。

    翠娥話一出口就意識到自己魯莽了，這又不是過節走親戚，人家拿這配方做生意，她怎麽能跟人家問做法？歉意地看了蕭佑薇一眼，卻見對方神態平和自然，絲毫沒有怪罪的意思，內心好感更增。

    蕭佑薇其實意識到了，無心之失，不用在意。

    這道是炸西瓜。

    現代人剛聽說把水果用來炸也會覺得不適應，尤其是西瓜這種夏季必備的高水分水果。其實經過炸製的瓜瓤外脆內滑，水分被很好地鎖在裏麵，一口下去就有果汁四溢的感覺。

    做法也很簡單，去皮去瓤，挑去瓜子，切成小塊，或者用勺子挖取圓球。

    接著放進麵粉裏滾勻，和勻雞蛋清和澱粉，再將滾勻麵粉的西瓜放入攪拌。

    鍋放油燒至五成熱，再將西瓜加入，油炸至外皮略硬呈黃色，即可撈出裝盤，也可以撒些白糖。

    這次進的西瓜都是好貨色，本身就很甜，所以她就直接端上來了。

    從反響看，還算不錯。

    這也是她呈上的最後一道了，如她所料，雖然每樣隻是嚐了一點點，可是一係列下來還是覺得胃裏滿滿的。

    翠娥推開瓷盤苦笑著擺擺手：“實在吃不下了，蕭娘子你算算這些該多少。”

    說完低頭跟杜小蠻嘀咕了一會兒，又說：“勞煩蕭娘子，加一份紅粉伊人，一份雲霞素裹，還有這道……不知名的菜，我帶走。”

    她指的是炸西瓜。

    蕭佑薇忖度著又是帶給那個孕婦的。

    恰好三個丫頭已經上工了，她在櫃台後麵計算數字，吩咐紅芍去後麵準備翠娥要的吃食。

    不一會兒，東西拿上來，翠娥幹脆地給了銀子離開了。

    蕭佑薇有些詫異地看了一眼留下不動的杜小蠻：“你們不是一道兒的嗎？”

    杜小蠻夾了一塊溫度剛好的炸西瓜放進嘴裏，笑嘻嘻地說：“是呀，可我今天輪休，不去酒肆了。”

    蕭佑薇了然地點點頭，餘光掃見正在擺放桌椅的鶯鶯一臉羨慕，心頭忽然有些不悅。

    她給這三個丫頭的待遇比華林略低，她們是二兩一月，而華林加到了三兩，每月休息五天，在禹城也是極好的待遇了，竟是個不知足的丫頭。

    杜小蠻又坐了一會兒，正要離開時，店裏忽然來了位貴客。

    依然是兩名護衛隨行，身邊跟一個伶俐丫鬟，今日換了身橘色裙衫，滿頭珠翠，更顯富麗，她手持絹扇嫋嫋而行，麵容嬌美，恍如神仙妃子。

    是桃花源的第一位客人，杜氏。

    人還沒到，先有香氣撲鼻，這香氣有些奇特，初聞時是清新的花香，帶著淺淡的青草氣息，再聞時又有甘甜醇厚的感覺，香氣進入鼻腔，帶來絲絲涼意，清涼特殊，令人難忘。

    上回來時可沒見她用這香料，這樣的香，想來也是上等貨色，隻是自己不懂香料，說不清名字。

    蕭佑薇注意到，在這股香氣傳來的瞬間，杜小蠻整個人像根繃直的繩子，撐著櫃台桌麵的手臂也在微微顫抖。

    “你還好嗎？”她低聲問，“你的手……”

    杜小蠻抬眼時，裏麵包含的痛苦讓人觸動，她艱難地對蕭佑薇搖搖頭。

    杜氏的目光在杜小蠻的背影上停駐了三秒，隨後自然地坐進一麵紗帳，跟鶯鶯報了食單後才悠悠一歎，說：“二妹出來久了，也是時候回家，相看人家了。”

    杜小蠻頭也不回地說：“我們杜家的事，不勞你費心。”

    杜氏掩唇嬌笑道：“二妹還是這樣頑皮，什麽你們我們的，現在杜家說起來也是你哥哥做主，長嫂如母，我不過是隨口勸了一句，二妹這般冷漠，真叫我傷心。”

    說是傷心，可這聲音卻半點聽不出傷感，反而滿帶著勝利者的喜悅。

    杜小蠻無聲地攥緊拳頭，“你閉嘴！”

    杜氏不再說話，而是歎了口氣，顯得有幾分頭疼孩子不長進的無奈。

    蕭佑薇瞧著她們一來一往，心裏明白了幾分，看樣子杜小蠻是杜氏的小姑子，可是上次聊天時明明聽她說過，家裏到她這輩時沒有男子，怎麽突然跑出一個當家做主的哥哥？

    居然把一個沒出嫁的姑娘逼去酒肆做活，這個哥哥也真是出息。

    不過又一想，依杜氏的衣著打扮，容貌氣質，還有隨從的質量，都在說明杜家的不凡，如果是一個大家族，旁支上位後排擠作踐嫡係的姑娘，倒不是沒有可能。

    她自然地拍拍杜小蠻纖瘦的肩膀，遞過一張帕子說：“小蠻，方才你那朋友在我這兒落了個帕子，你若得空，可否幫我交還給她？姑娘家的，出門總該注意著些，我真怕她找不到東西發急呢。”

    這帕子無甚稀奇，沿街叫賣的小販也能做出的普通花樣。

    杜小蠻幾乎被杜氏氣紅了眼，平時的理智全無，真想和她大吵一架。可是之前幾次衝突的結果已經告訴了她，她根本拿杜氏毫無辦法，杜家是那個過繼來的哥哥做主，杜氏就成了杜家的主母，而她，隻是個落魄鬼，如果不是柳夫人照拂，隻怕早已經背井離鄉，連此時被當麵羞辱的機會都沒有。

    至於為什麽是羞辱？

    她杜小蠻，曾經是禹城最受關注的千金小姐，那時杜家威風八麵，她是家主的掌上明珠，可是隨著那次貢酒出現問題，父親被流放，母親急病死去，她沒有兄弟，年紀也不夠去報獨戶，最後由族老代為過繼了一個遙遠分支的哥哥，那些人將貢酒的事故歸咎於父親，她也被趕出杜家，原先訂好的親事被退，甚至還有謠言說對方退婚是因為她失貞！

    杜小蠻望著麵前的帕子，意識到這是店主在找借口助自己脫身，眼角不禁有些濕潤，她使勁把眼淚憋回去，低聲應了聲：“誒。”

    抓著帕子，看也不看杜氏，大步踏出了桃花源的店門。(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