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柳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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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蕭佑薇看清後微笑著問候了一句:“翠娥姑娘。”

    是巷子裏的綠衣丫鬟,也是杜小蠻上次帶來說要嚐遍全店的姑娘。

    翠娥躬身一禮,引她進去。

    水仙台最上一層有著六角的頂,每麵都有鏤空雕花的窗子和飄逸的輕紗霧幔,徐徐的晚風吹不散一室茶香,珠簾後影影綽綽,是女子飄忽的側影,高髻螓首,纖長秀美的脖頸微微低下,一手端著茶杯,一手輕擊桌麵。

    看上去是在細嗅茶香,可是敲擊桌麵的節奏太過急促,暴露了主人焦躁難定的心境。

    “夫人,貴客到了。”

    敲擊聲戛然而止,那位夫人站起身,燈光將她的身影映在簾上,見其腹部高聳,果然是個身懷六甲的婦人。

    翠娥撩開繁複的珠簾,夫人的模樣終於展現在蕭佑薇眼前。

    一身精美絕倫的滾雪細紗長裙,裙擺用細如胎發的銀絲繡成連片的繁花瓊枝,額墜青玉盤,耳著明月璫,高髻旁隻戴了一朵白花,看上去清新素雅,更顯氣質高華。

    然而細看卻發現哪裏是花,分明是由顆粒飽滿整齊的細珍珠串成,中間花蕊用的是打磨成細蕊狀的黃玉,價值不菲,隻這一朵珍珠花,就能抵尋常百姓十餘年開銷。

    再觀其麵相,絕對符合古代人的審美標準,青絲如絹,眸清似水,瓊鼻檀口,玉質天成,即便身懷六甲,仍然豔若桃李,光彩照人。

    隻是看起來似乎有些不妥,蕭佑薇看著她嫣紅的俏臉,覺得有些怪異,又說不出來。

    夫人同樣在打量著她。

    摘下麵紗後露出精致無暇的麵孔,五官說不上絕美,放在一塊兒卻讓人越看越舒服,觀其氣質嫻靜,落落大方,儼然是悉心教養出的大家閨秀,確實不像個市井中的生意人,不愧是陶爺看重的人,果然不凡。

    蕭佑薇不知道,隻是一個照麵,這位在禹城貴婦圈裏頗有名望的夫人已經決心交好她了。

    “蕭小姐,請坐。”

    夫人平息了呼吸,邀蕭佑薇坐下品茗,這態度實在太平易近人,至少跟蕭佑薇來之前做過的猜想不符。

    可見這位夫人,是有求於她。

    蕭佑薇捧起另一杯香茶細嗅其芬芳,無毒。

    淺嚐一口,笑道:“不曾去拜訪鄰居,倒先糟蹋了夫人一杯好茶。”

    這一自嘲打破了兩個原本不熟悉的人麵對麵的尷尬,氣氛頓時輕鬆了許多。

    夫人也笑了:“這是什麽話,葫蘆巷我住了許久,隻是先前身子疲乏,無力叨擾,也不曾祝你喬遷之喜。我姓柳,單名一個詩字。”

    對方一副願意結交的姿態,蕭佑薇對她第一印象也不差,於是順勢說:“那小妹便厚顏一次,稱一聲柳姐姐可好?”

    柳詩喜不自禁,連聲道好。

    兩人客套一番,用了些茶點,閑聊完了也進入話題,柳詩撫著高聳的肚皮,眉眼染上一絲輕愁,愁苦道:“蕭妹妹,不瞞你說,今日我邀你來,是有事想求你幫忙。”

    蕭佑薇麵不改色地放下茶杯,認真地說:“柳姐姐有什麽難處,隻要小妹力所能及的,定會幫忙。”

    柳詩聽得出她話裏的意思並不是全力以赴,可是以兩人現在的交情,對方能說出這樣的話她已經很滿意了。

    她緩緩說道:“昔日我曾追隨陶爺身側,受過他指點之恩,陶爺這番臨行前曾告訴我,倘若來日妹妹遇到難事,需盡力相助,近來聽說妹妹與桃花庵的紫蘇姑娘有些緣分,本應暗中出手,此番邀妹妹相見,實在慚愧。”

    蕭佑薇驚訝地說:“陶爺?陶九知?”

    柳詩點點頭說:“不錯。”

    話說得繞了些,意思卻不難懂,就是說柳詩早年跟在陶九知身邊,受過陶九知的恩情,現在陶九知把他的人情用在蕭佑薇身上,讓柳詩無條件幫她,既然是無條件,當然是不必露麵,隻管幫忙就對了。

    可是柳詩卻選擇明麵上找她談事,又先說了自己有難處,又提她為紫蘇發愁的事,那就不是在還人情,而是想和她明碼交易的意思了。站在柳詩的角度,等於是辜負了陶九知臨走的囑托,所以才說羞愧。

    可是在蕭佑薇看來,像這樣把話挑明了說,反倒讓人更有好感,無論交易成不成,至少對方行為坦蕩。

    蕭佑薇看她的眼神柔和了些,輕快地說:“原來我和姐姐相識,竟是沾了他的光,下次見麵是該好好謝謝他!”

    又說:“咱們女子的事兒,便不要男子摻和了,姐姐先前說的幫忙是指?”

    這是一個信號,意味著她願意繞開陶九知的委托,和柳詩進行公平的私人交易,接下來,就應該是開誠布公,談價碼的時間了。

    柳詩顯然領會了她的意思,娓娓道:“這件事情是關於我腹中的孩兒。”

    蕭佑薇心中疑惑,還是耐心聽她講下去。

    “這孩子命苦,還沒出生就失去了父親庇護,我剛懷他時中了別人的暗算,本以為及時服下解藥就會沒事,不料一個月前……”

    柳詩側臉升起兩朵紅暈,更加嬌豔奪目。

    她低下頭沉默了一瞬。

    蕭佑薇默默地看在眼裏,這樣的舉動,代表羞愧,同樣的情緒在之前提到陶九知的時候也出現過,隻是現在更加明顯。

    她為什麽羞愧?

    柳詩保持著低頭的動作,飛快地瞥了蕭佑薇一眼,有些艱難地繼續說:“一個月前,那藥再次發作,雖然費力尋到當時配製的解藥,可是大夫告訴我說,如果繼續用解藥壓製,會對胎兒不利,輕則生產困難,重則……”

    “……胎死腹中。”

    她嘴唇顫抖,手指揪著腹部的紗料,指尖已然發白。

    蕭佑薇理解又同情地看著她,小心地問了一句:“那是一種什麽藥?”

    懷孕初期被下藥,吃了解藥還有殘留,這當然不算稀奇事,可是從柳詩的話來分析,她顯然對自己的醫師很有信心,在再次發作之前一定是深信全解了的,這藥居然隻靠一點殘留的藥性,蟄伏這麽久之後卷土重來,真是霸道。

    柳詩臉色難看,那嫣紅卻更加醒目,嬌豔得近乎妖異。

    三個字從她檀口中緩緩吐出。

    “嬈春醉。”(www.101novel.com)